【我就要死了……】
纳特的视野随着愈发强烈的窒息感逐渐陷入了黑暗,脖子下面已经不复存在的身体里也不断传来刺骨深寒,昭示着生命的飞速流逝。
【我还不想死……】
泪水不受控制地涌出,模糊了少年残留的最后一丝视线。
【求你……】
纳特拼命地睁大了眼睛,仿佛这样就可以阻止整个世界悄悄溜走;他又张大了嘴巴,渴望能够籍此让北境边陲那略带松香的凛冽清风再一次灌满喉咙。
但最终、一切努力都归于无用。徘徊在被斩落的头颅中的纳特的灵魂、仅仅挣扎了几秒钟便如烟消散了。
【不!希拉、父亲,救我!】
下一瞬间,如水般温柔厚重的白光充满了纳特的双眼。
在这无边无际的光芒之中,少年感觉自己的四肢仿佛又回来了、只是无法用眼睛看见。
他所能看到的只有光、明亮但不刺眼的光。
纳特一时不知该如何应对这般光怪陆离的现状,甚至不知道自己是不是已经死去,茫然之下,他只能像胎儿一样蜷缩起身体,等待着一切的终结。
没错,无论是生是死,尘埃终会落定,在那之前……等待,等待便是。
纳特的灵魂就这样在光的海洋中漂流沉浮,不知多久之后,少年感到身体一沉,此前一直拥抱着自己的、如流体一般拥有实质的白光终于消退了。
片刻的坠落之后,纳特从双脚的指缝间分辨出了泥土的触感。
于是他睁开双眼,发现自己正身处一座绚烂的花园,四周环绕着各种闻所未闻的奇花异草,不时还有拖曳着弧光的蝴蝶一闪而没。而在少年的正前方、花园的中央,摆放着一张洁白的大理石桌,一位银发垂到脚踝的白衣人影侧对纳特坐在桌前,从容地沐浴在温暖的阳光下闭目沉思着。
【这里到底是……什么地方?】纳特吞了口唾沫,他发现自己已经重新获得了身体,视力、听力、味觉、呼吸……一切都和活着的时候别无二致,甚至身上还披着和那白衣人相同款式的长袍。
【这里是天堂吗?】
少年拿捏不定,不知道因包庇了巫师而被杀的自己到底有没有资格在死后进入神国。
就在这个时候,那白衣人终于开口说话了:
“你没有什么想问的么?”
他的声音比纳特听过的一切音乐都更为悦耳,且仿佛拥有一种魔力,仅仅只用一句话就使得刚刚被利刃划过喉咙的纳特忘却了恐惧和不安,心灵归于平静。
“那……请问我已经死了吗?”
白衣人转过头来,少年因此得以一窥其真容,发现如果仅以外观来看对方恐怕与自己年纪相仿,都是十几岁的少年,只是五官精致、样貌阴柔,若非他之前已经开口说话,纳特肯定会将其误认为是一名美丽的少女。
白衣少年摇了摇头,表情冷漠:“可以说是,也可以说不是。”
“呃?”纳特不解,“什么意思?”
“你的身体已经死了,但我在你的灵魂消散之前通过‘奥菲之约’把它召唤到了这个空间,所以你姑且可以算是依然弥留在世间。”白衣少年语气不带感情地解说道,“时间在这个花园里被扭曲了,因此离体的灵魂也可以长存。”
【这人说的东西……基本都听不懂……但好像是说我已经死了吧。】
纳特不知道现在该不该去寻求解释,但好像就算知道了自己到底是怎么来到这里的也没有太大意义,毕竟无论如何掌握现状的都是眼前这个谜一样的少年。
所以纳特继续问道:“那你又是谁呢?”
白衣美少年也不对纳特的问题作出任何特殊反应,机械地回答道:“我曾是奥菲的代行者、最初的法师、枢机议会的星尘大主教、凡人世界的守护者,他们都称我为‘祈星者’诺亚,但现在的我什么也不是,所以你可以随自己喜欢来称呼我。”
【什么和什么?】纳特结舌,对方所说的头衔他一个都没有听过,唯一搞清楚的就只有这位“祈星者”诺亚似乎是个很了不起的家伙。
“……您是为什么要把我带来这里呢?”
这么伟大的人、连生死都能操纵的人,又为什么会盯上了自己的灵魂呢?纳特对此毫无头绪。
可就在这个时候,诺亚的脸上终于开始出现表情了。
他先是蹙起眉头,接着又表现出了一丝愠气:“我本意并非如此……但如果继续旁观下去,‘奥菲之约’就会落入他们的手中。”
“‘奥菲之约’?他们?”纳特依然不明就里。
而诺亚却摆了摆手,似乎不愿意在这两点上多做解释:“我回答的已经够多了,少年。接下来让我们进入正题吧。”
【听起来他没有外表看起来那么年轻……】
虽然满腹狐疑,但现在的处境没有给纳特留下什么讨价还价的余地,所以少年还是听从对方的指示,在诺亚对面的白漆藤椅上坐了下来。
“有什么事情请尽管说吧。”少年如是叹息道。
诺亚冷漠地点了点头:“直白点说,我能让你复活。”
“?!”纳特猛然一惊,只觉得浑身汗毛都竖了起来,“您……您说什么?”
“还有你的父亲,我也可以救下来。”诺亚无视了少年的激动,继续说道,“如果你肯跟我做一个约定的话。”
“我做!”纳特根本想都没想就从椅子上弹了起来、斩钉截铁地回答道。
“好。”诺亚也完全不怀疑少年的态度,自顾自地阐述道,“接下来我会让你和你的父亲复活,再把你传送到安全的地方去……不过你的父亲,我会暂时把他约束在我的身边,直到你完成了约定他才能重获自由。”
【这是……胁迫吗?】纳特心头一紧,但此时的他已经别无选择。
“那么您到底要我做些什么?”
诺亚缓缓地从椅子上站了起来,举起右手把食指和和中指抵在了少年的额前:“等你醒来以后要和身边的人坦诚相待、不要隐瞒自己的遭遇;然后寻求他们的帮助,重新召集枢机议会——以星尘的名义;在那之后……”
他说到这里顿了一顿。
“……掘开‘星坟’……我们的约定就算是完成了。”
诺亚说罢,不待纳特做出任何回应,无边的白光就再一次淹没了整个世界,而少年的意识也在强烈的疲倦中陷入了沉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