古娜结束了对过去的回忆。“后来我们来到了这里，用我们的技术和你们交换知识来寻求研究星眼的启发，联邦得到了我们的支持的技术，同时也了解了我们的过去，我们本来是打算得到你们的知识后就这么直接离开的，但联邦请求我们帮助他们完成最后一个计划后再走，于是我们答应了。”
“什么计划？”沈凡生听出了一些端倪，一个不好的预感堵在了他的心口。
“联邦决定清除掉80％的人口，保留剩下的20％精英人群来带领人类的未来，这个计划可以为我们接着下来的实验提供大量的素材，我们没有拒绝的理由。”
“你说什么？”这个突兀的回答，甚至让沈凡生没有反应过来他听到了什么样的一个事实，他花了一分钟才消化掉这个刚刚得到的消息，一阵震颤灵魂的冲击脑中回响，愤怒交织着悲伤，瞬间占据了沈凡生的全部心灵，他张开了嘴想要说些什么，可是却没有发出任何的声音，就像是人被扼住了喉咙，但是最终他还是嘶哑的开口了：“为什么？联邦为什么要这么做？”他没有质疑这是一个谎言，古娜的眼神说明了一切，这就是事实。
“这一点其实你应该更清楚……联邦需要一个稳定美好的未来，人类已经突破百亿了，在我们到来前你们的发展已经陷入了停滞，每次当你们接近掌握可控核聚变技术的时候，随之而来就是又一次的失望，几百年的时光里，当希望升起又被打破的那种感觉，对于你们这么稚嫩的文明来说是绝望的，看不离开太阳系可能的那种未来，你们怎么可能接受？你们为了逃避现实制作了“乌托邦”，如此庞大的虚拟现实系统在我们见过的低等文明里也是非常罕见的，无所不能虚拟世界，不会结束美好未来，只会让不成熟的文明深陷其中。
我们的到来确实改变了你们的未来，可是我们改变不了你们的过去，大多数人已经沉迷于虚幻的美梦，不再做出改变，对未来没有帮助却消耗着社会的资源。这是看到了新希望的联邦高层绝对无法接受的。
他们在害怕，害怕又一次经历那个看不到曙光的未来，既然人们不再希望改变，那么就让一场灾难教会人们改变，没有比我们的帮助更合适的了，所以联邦请求了我们，我们确实“消灭”了你们80%人口，他们的身体成为了我们实验材料，但他们的意识却被剥离了，我们将这些意识转移到了改进后的乌托邦系统里，战争结束后，执星者们为了观测人类文明而制作出来保留人类的意识的实验箱，将会被我们仓惶逃逸时“遗留”在地球，联邦会得到它，然后解放那些意识，被解放的意识将与剩下的人类在虚拟世界中重逢，联邦则会在未来为他们逐步提供机械和克隆的新躯体。
几乎毁灭人类的灾难和超乎了理解范围的敌人，倒戈而来的救世主与悲壮的绝地反击，最后加上重逢的美好结局。这将是你们人类史上最庞大的一出戏剧，当它完美谢幕时，你们会得到新生，人类会永远记得这段历史，警醒自身不再沉沦。”
这时一个醒目的目标出现在了星域雷达上，联邦星舰抵达了，就在古娜启动偏导立场的同时，对面的联邦星舰也发动了攻击。执星者们即将离开，没有个体观念的它们一开始就已经放弃了这个它们派出去的“救世主”，而联邦需要的也只是一个活在历史里的英雄。
对于“救世主”突然的反抗，对面的星舰指挥官有些摸不着头脑，古娜应该已经接受了主体意志的指令，怎么还在反抗？不过他没多想，面对执星者母舰最后的一次攻击后的“救世主”，就是反抗也撑不了多长时间，摧毁战舰回收“星眼”交给执星者们的使者后，这场长达数十年的演出也就可以结束了。
联邦根本就没有考虑过保留星眼，与一个科技实力远在自己之上的文明争夺一个高等文明也无法掌握的烫手山芋，这种行为简直就是愚蠢，更何况联邦自己也清楚人类所谓的“胜利”对于执星者而言只是一场配合蝼蚁们演出的闹剧。
对面的攻击让舰体开始了晃动，沈凡生却呆滞的没有反应，他是那么的希望他还在做梦，他还没从重构仓中醒来，联邦没有欺骗过人们，是冷酷的执星者们，毁掉了人类的幸福。
“为什么？”
毁灭将至，古娜的双眸却依旧宁静无波。
“为什么？”沈凡生又开口了“这么做对你们来说有什么意义？帮助联邦演出这场闹剧，遭到人类的记恨与报复，这一切有什么对你们来说有什么意义？”
“我们完成了一场实验。”
“实验……呵呵……实验……一个用数十亿人的躯体完成的实验，一个用我的战友和他们的家庭完成的实验，这就是你们的目的？你们的期望？主体意志都开始崩溃了，你们得到了什么？”
“事实上你不是已经用实验的成果摧毁掉主体意志了吗？”
“弥散病毒？那是你们要的成果？怎么可……”
“是的”古娜打断了沈凡生的话接着说到“这就是我们要的，脱离了主体的个体怎么可能完成这个研究？我们用了几十亿人类的躯体进行实验，才得到了这个能将智慧生物向能量化转化的病毒，这是远古那场浩劫过后，我们经过数十年解析得到的东西，我们的先祖在不知道向能量体生物转化的情况下，就直接进行了下一步，最终它们失败了。
而这次，我们将不再失败，侵蚀了主体意志的弥散病毒会因为神经网络的崩溃而弱化，弱化后的病毒可以慢慢转变我们的生命形态，后续我们会让所有个体感染弱化后的病毒，只要三分之二的牺牲和数万年的适应，我们就能完成初步的转换，这个转化是永久性的，进化也不会对其造成影响。当我们回归高等文明的时候，就能完成最终的转化，离开这个束缚了我们百万年的银河。”
沈凡生再也没有了站着的力气，他靠着仓壁坐了下来，仿佛一瞬间就苍老了十多岁，他突然感到了世界是这么的荒谬，就连执星者们在他的眼里也是那么的可悲，过去人类只知道执星者们掠夺人类是为了实验，可今天他才明白这个实验的残酷，对于它们的残酷。他撕扯着嗓子说出了自己最后的疑问：“回归高等文明对于你们来说至少要几十万年。这样的付出值得吗？”
“在你们的世界，孩子会为了得到糖果而兴奋不已，成年人会为了梦想和欲望而历经沧桑，他们有痛苦和失落，也有快乐和喜悦，当他们年老后会在对过去的满足与遗憾中迎接安详的永眠，我们也曾经有过那样稚嫩的时代，终有一天你们也会进化到抛弃这些，到那时你们就会明白，永恒从来都不是什么恩赐，我们活得太久了，再深刻的情感经过百万年时光磨砺都会荡然无存。
我们曾经拥有过主宰星河的能力，可当你真的无所不能时，很多的东西也就不再有意义了。超脱是所有文明最后都会走上的道路，为了它，过去我们的种族几乎毁灭，带着同样目的和我们聚集一起的高等文明也都为其殉葬，现在的付出在我们的眼里微不足道，为了达成目的，我们可以牺牲一切，就算让我们的文明成为历史，就算最后这个广阔无垠的宇宙里只剩下最后一个执星者。只要可以突破高等文明的极限，那么付出就是值得的。”
沈凡生想要反驳执星者这种疯狂的执念，可是话还没出口，他就放弃了，这是见证了无数文明兴灭的执星者们得到的结论，他连驳斥的资格都没有，这出闹剧已经结束，即使双方都达到了自己的目的，也没有谁是真正的胜利者。
他也不可能会揭露真相，执星者们会一走了之，而残酷的真相只能带来反抗与暴乱，让人类自我毁灭。
沈凡生望向了舷窗，想最后再看一次那个蔚蓝的星球所在的地方，舷窗外有的却只是漆黑的深空。
“解除偏导立场吧，你是对的，如果这个故事有个光明的未来，那么现在就是演员离场的时候了。”
古娜没有对沈凡生的话做出反应，它飘回了操作台，偏导立场即将崩溃，它用双鳍启动了一个窗口，荧幕显示的画面突然切到了战舰的动力仓，星眼在动力炉上方悬浮着，整个星眼都闪烁着奇异的红光。沈凡生把目光投向了屏幕。
做完了这一切的古娜开口了：“沈，我是执星者里的异类，过去所有文明都在追寻着超脱，可是它们也都是在为自己追寻这个所谓的终极目标，我是在执星者们退化的年代中诞生的，我从诞生的那一天起就一直在思考，如果我们的存在只剩下了最后的一个目的？那为什么达到这个目的的就非得是我们自己，我没有我的先祖那么伟大，它们曾经洞悉一切，任何的干扰都无法动摇它们那强大的心灵，在接触了这么多的低等文明后我动摇了，主体意志发现了我的异常，我不再被纳入群体，除了接受指令，主体意志不希望与我有任何联系，它认为我的思想只会阻碍整个群体。
我只是一个个体我做不到也没有对抗主体意志的能力，但这十几年里我还是在星眼上偶然的发现了一个开启小型星门的方法，激发它会消耗掉我们的先祖开启星门时残留在星眼的高维物质，这些物质只能开启星门一次，我不知道它通向何方，也不知道它是否会将我们毁灭，这将是一次有去无回的旅程，你想接受这个旅程吗？”
沈凡生笑了，他已经很多年没有笑过了，他压抑着自己的笑容对这古娜开口了：“我们今天本来就注定成为历史，我的过去活在虚伪的谎言里，人生的最后如果还能见证一个奇迹，为此消逝又有什么不能接受的吗？”
沈凡生走上操作台看着操作窗口上那个耀眼的星门启动按钮，和它古娜一起轻轻的按了上去。一阵刺目的红光透过战舰扩散向了四周，一阵刺目的光芒闪过后，联邦就这样失去了战舰的踪迹。
联邦在暗地里在经过一阵浩大的搜索依旧一无所获后，终于在执星者们的授意下放弃了搜索。一开始他们还很不安，担心留下来回收星眼的执星者可能会因为这事迁怒联邦。不过执星者们没有并没有任何表示，在完成了收尾工作后执星者们默默的离开了，它们已经有了通往未来的道路，星眼也该放下了。
沈凡生与他的舰组成员们和异星的“救世主”古娜一起，成为了人类史的传奇，联邦将把他们的故事一直传承下去，他们是开起人类辉煌新时代的“英雄”。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