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北方战场很危险吧,哥哥?”
“没关系的,很快就会回来,放心吧。”
竖起的大拇指和嘶哑的声音。
“……我不想你去。”
“抱歉啦,不能不去呐,这是作为骑士的责任。”
“可是——”
……
数十人规模的雪橇队于冰原驰骋。
没有止歇的两天两夜里……
乘客们疯狂地尝试挣脱身后的地狱,还有那些可憎至极的怪物,男男女女都吓傻了吓呆了全部都坏掉了,那真是这个世界该存在的造物吗——?
又或者说是女神对他们虚妄野心的惩罚?
这又是掠过的第几个山头……
掌心不觉间让冻得硬实如刀刃的缰绳割得血肉模糊。
然而就是如此也没人敢停下来。
怎么可能——
怎么可能保持镇静啊?
如果你也亲眼见过一眼那个怪物,看着它是如何把迎上来下属吞入腹中,看到它怎样把人类的躯体扭曲成恶兽的话,就绝对不可能停下来——!
那一瞬间就让疯狂和幻觉席卷脑海……
恍惚之中,布莱尔·巴萨利卡情报官从睡梦中惊醒,似乎终于意识到了什么至关重要的东西:
纯血主义者们失去了重建人类文明的必要基石【不落要塞·安戈雷亚】。
——为何要逃跑?
为何要逃跑?
不明白。
难道就因为那怪物长了张和哈雷·安戈雷亚一样的脸,自己是出于对不死者本能的恐惧,还是扯下最后一张脸皮后露出叛徒的本性,才轻易就抛弃了一直坚信的理想呢?
可总有个声音——
告诫着自己不要让妹妹经历同样的事。
手指紧捏着自己的鼻梁。
曾经……
曾经,一段相似到令人发指的对话后,他失去了一直照顾自己的兄长,而如今……
黑色的骷髅标志从眼前一晃而过。
雪橇,还有拖动雪橇的白狼,在轰鸣中高高飞了起来,金属被折弯骨头被截断,冰与雪在涌起的火焰中爆碎,生命的存在仅在眨眼间崩溃流逝殆尽。
他们遇到了雷区。
一片在地图上没有标注的……
禁地。
刺耳的呻吟和哭喊声中,布莱尔推开压在身上的铁皮箱,拼命撑起眩晕的脑袋从沾着血迹的碎雪中爬起,他的左手腕已扭曲到不可思议的程度,但剧痛中还是隐隐约约地察觉到了身后那些……
夺人性命的漆黑枪口。
“安戈雷亚情报官,布莱尔·巴萨利卡阁下,虽说这是我们第一次面对面交谈,但我猜你很清楚我为什么要杀你。”
人类帝国第二皇子,皇位最有力的继承人里尔·斯莱克诺,还有他下属的武装炼金军团——【吉列弗火枪队】。
半月前,他用近百万兽人的殒命,证实了自己是怎样不能与之为敌的人物……
居然离开了前线专程到这里狙击“纯血主义”——?是失去安戈雷亚在北方提供的战略纵深后,不得已中止远征从兽人帝国折返了吗?
若果真如此的话……
无能的自己可真可谓是罪大恶极。
“果然皇子大人也看不起我们的想法吗?”
“是的,不管怎么说……”
里尔殿下端着枪从那一片漆黑之中走出。
“各位秉持的理念都实在太落伍了。”
……重建以“纯血人类”为统治核心的人“人类国家”。
微妙而又愚蠢的想法:
自顾自主张自己才是真正的人类,结果却是把这世上绝大多数的人,都踢到了被称作“异族”的敌对圈子里。
若放在数千年以前的战乱时代,这种观念大概还能有些许追随者的,然而街边随手丢个核桃就能砸中一个“异族”的当下,帝国上下早已几乎所有的国民都是混血了。
或许真就跟这些人所宣称的一样……
“人类的国度”被“其它的什么东西”窃取了。
但谁在乎呢——?
就算四处宣扬这些分裂种族的言论,社会也不曾出现过什么变化,农民依旧在种地,车夫依然在赶马,骑士依旧在冲锋,母亲依旧在流泪……
世界还是那副鬼样子,人类也仍是那副鬼样子。
“老实讲我能理解你们的所作所为,斗气战士一直是帝国最精锐的力量,是保家卫国的英雄,是所有人的先祖,也是我们这些后裔引以为傲的资本”
“但很抱歉,我说的‘他们’中不包括你们,把先辈的荣耀还有贡献全算在自己头上?是不是太过自作主张也太傲慢了些呢……”
背后是无法逃跑的死亡区域。
包围圈一点点收缩,把还能动的人压成一团。
“纯血主义吗?”
“你们注定了只能是全人类的敌人,是历史车轮下碾过的废弃品,是如过街老鼠一样讲述着不同语言的愚者。”
“——难道我们就做错了!?”
这一组织的议长朝挡在自己面前的所有人怒吼。
“我的兄弟姐妹可是都死了呀,死在了人类和兽人的战场上,死于你们这些精灵杂种愚蠢的命令。”
纯血人类与精灵混血儿间的冲突还有对立……
是因为这个国家不像其宣扬的那样,由最通俗意义上的人类支配着,政客、将军、贵族的职位被混血占据,而日渐稀少纯血的人类却成了底层的士兵还有平民。
“没有任何机遇不需要代价。”
里尔还是居高临下地俯视着他们所有人。
“在帝国,没有任何一个士兵,能比斗气战士更受重视;没有任何一个军官,能比觉醒斗气的平民晋升更快;也没有任何一个不会斗气的将军,会被认可是一人之下万人之上首席骑士……”
“你看到了斗气战士的英勇牺牲,却没注意到有更多的普通士兵葬身沙场,让国家机器运转起来的可不是什么斗气,是农民、织布工、锻造师、旅馆老板这些,没有保护自己力量的普通人。”
“你以为当做牺牲品的血液。”
“实则是无数人梦寐以求的才能。”
持有这份特权还有才能是需要代价的。
“从帝国建立开始,有无数的‘纯血人类’走上这条路,我不否认很多人死在了战场上,而如今享受他们成果的后裔,便是你们嘴中满脑肥肠的‘贵族’。”
这世上总是有幸运的人也当然有不幸的人。
若是只因为个人的不幸,就要把所有人的努力推翻,那定然就是站在了最为错误的道路上……
“我们这些人,只是想建立一个家园,在这个世界的某个角落建立一个属于自己的地方而已,为什么……”
有个侥幸活下来女人捂住头疯了似的嘶叫。
“为什么就总也得不到允许呢?”
“……不需要那样的地方。”
“至于其中的理由嘛,不妨看看你们的身后。”
发生在【安戈雷亚】的这一出闹剧。
“你们失败了。”
“在一个改不了弱肉强食的世界里,现阶段的纯血没办法独自建立起国家,也没法在这过程中不伤害牵连到任何人,你们口中的理想……”
建国后再把“精灵杂种”当成奴隶再送上战场?
“于帝国的国民而言是堕落的毒药。”
“作为皇子,我的任务是把你们,切实地彻底地消灭在这里。”
枪声响起,在惊愕中变成尸体的人们一一倒下,那其中有商人、有平民、有要塞的军官,甚至有还穿着丧服的寡妇,混驳一起参差不齐的身份,让这些人几乎难以被看成是是一支危险势力。
可是,以全人类为对手的愚者啊……
还曾幻想着自己会迎来怎样的结局呢?
或许他们真的有为理想而努力过,然而不知不觉间内心只剩下暴走扭曲了的憎恨,复仇的破坏欲望,以及对血液成分的魔怔崇拜。
……这最终颠覆了本该有的一切。
或许,他们是最后一批以“人类血统”举起旗帜的反抗者,但可悲的是这被怒火充斥的野心,永永远远不会被任何人知晓了。
“十万年以前,那时的人们明明都有着力量,却躺平在三王国的铁蹄下挣扎求生,英雄王出现前的人类并不是人类,而是任由哥布林、地精还有矮人宰割的镣铐奴隶牲畜。”
“人类的自我意志在团结一起时诞生,在追求社会自由和未来时步向完整,然后在绝境和困惑中越战越强。”
“……所以力量不曾是人类的一切吗?”
“正是如此,布莱尔·巴萨利卡。”
最后只剩下作为叛徒的他。
“我不晓得你为何要固执把‘人类’这个团体从血液成分上做出没必要的区分,也搞不明白这样做对你而言能会有什么好处,但你到底是一个优秀的人才。”
“我无意效忠于你,里尔殿下。”
男人只得无言地苦笑着。
自己恨得不是“人”与“非人”,而是造就了当下这个局面的帝国本身,他从哈雷那里知道了这一点,然而满手鲜血的人已失去为此抗争的资格。
“是吗,真的很可惜,布莱尔·巴萨利卡……”
皇子殿下的表情似乎非常失望。
“我还以为你不只是个醉心于自身悲剧的可怜虫。”
死神尖锐的呼唤带着殷红的花瓣穿过头颅。
里尔踢起旁边一抹雪溅到男人的脸上,稍微盖住了那双不甘心的眼睛,头也不回地离开这片屠戮场。
你我的血液到底能有哪里不同呢?
“全部都烧掉,我可不希望自己亲手干掉的敌人,会在身后哪个肮脏的角落里爬起来。”
于是,一片片的火堆点亮了夜空。
像是烛光一样于风中摇曳着……
……
小小的房子中……
有个女孩正守着玻璃瓶。
瓶身里装满了信。
……各种各样的信,有随手从边角撕下的纸片,有褶皱的羊皮纸卷,当然也有方方正正被好好封上的一些,真是乱七八糟的,像贝壳一样乱七八糟的。
但这就是那孩子最珍视的宝物。
趴在桌上,数着这些信,
甜甜的笑着小声的念叨着……
在等哥哥回来。
她在等明天的来信……
摸着那时而潦草时而温柔的字迹。
无意间蜡烛已经熄灭。
只留下一点点细碎的炭灰。
迷迷糊糊的……
沉进梦乡。
何时黑色影子缓缓推开了门……
“你回来了,哥哥?”
……
……
“……人类,到底是有多喜欢自相残杀啊。”
“你是?”
电光火石间,皇子的头颅被利爪撕下,然而断口处露出的不是人类该有的血液和脊髓,是闪着蓝弧的导线还有黏糊糊的电解液……
反应过来的火枪手们对准目标接连开枪。
——制式炼金弹药能对LV1000以下单位造成显著杀伤,性价比在所有炼金武器中最优,然而对上超越这一等阶的英雄级,防范其效果的手段那就是要多少有多少了。
没一发子弹能穿透这只怪物的皮肤。
狂气……?
“兽人的统治者,狮皇吗?”
军士的血肉被一一撕碎……
而手里与身体分割头颅居然还在说话。
“你果然还没死。”
“下次绝对扯下你的头,满嘴谎言的臭小子。”
“觉得能做到的话不妨试试看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