只要当一个人有罪的时候，
似乎连体内血液都会背叛。
“亚瑟，你集结匪徒，杀人劫道徇私枉法，可知罪！？”
“……”
远处灼目的烈火，正在焚烧着他所有的努力。
指尖滴落的殷红在地上划出正义追击的线路。
终于。
月黑风高杀人夜，百丈悬崖的边角，大批精英骑士的包围下，左臂负伤的男子居然还要继续那徒劳的困兽之斗，他还不明白这事情压根再没扭转的余地嘛？
“你可知罪！！”
“罪，吗……”
审判的质询一次次敲击头颅。
确实，一路走来，没一个人是无辜的。
即便是自己，也做过许多违心的选择，一次次的挫败后心中璀璨的愿景已经被折磨的千疮百孔了，随道义的隔膜被一次次戳破，那内里亦是被糟糕的现实污染腐烂的不成样了……
这洗不干净的手有曾杀过人，
亦切实有去干过肮脏的勾当。
后悔吗？是有。
忏悔嘛？是有。
可唯独想不起哪件事对不起自己的兄弟。
不可以忘记，
这是他唯一能骄傲的事。
所以——
“亚某挺起胸膛做人，问心无愧。”
“问心无愧——？”
山贼嘴里说出这样的回答似乎有些搞笑。
“真，好一个问心无愧！！！”
此刻，堂堂的首席骑士粗暴地扭着一个女孩的手拖到他面前来，完全不顾脚下那细微的哭喊，只横起刀来怒声质问着。
“——现在，我只会再问一次，你把那张纸藏在哪了！？你是不是已经知晓安·卡塔琳家的秘密？”
纸？秘密？什么东西……
尖刀抵在脖子上。
“亚瑟……”她很怕。
“不要哭。”可他没有办法。
“好，我听话。”
看到刀架在女儿的脖子上居然这么冷静？
“呵呵，哇哈哈哈……”
甚至还能如此开怀大笑。
“知道又如何，不知道又如何。”
“各位骑士老爷，你这些皇帝的走狗仗势欺人，破我山寨，毁我房屋，烧我良田，杀我母鸡，伤我兄弟，劫我女儿……”
“今生今世从此以往我们唯有势不两立！”
双脚退到悬崖边上。
“若我不死，来日必报此仇。”
仰身落入那不知生死的黑色幕布中。
紧接着的……
就是可怕的、令人窒息的安静。
还有幸存者们面上的绝望。
当一群泼皮流氓遇上帝国全副武装的暴力机关，这个结局不是是理所当然的吗？
可还是不一样。
当死亡真正到来，自己也不得不面对这份沉重的时候，才陡然会发现生命的真实是多么缥缈。
那人死去了……
只有地上的鲜血还勉强诉说着其存在过。
可是，那总一脸自信的男人到底真的掉下悬崖了，也肯定毫无疑问的，是他们眼睁睁地看着他一步步踏入死地。
结束了。
所有事情。
“亚瑟……”
小村姑就这么双目无神跪在那里。
和其它的山贼一样，
黑虎寨乱七八糟的故事就这么突然间被终结。
“……其实何必寻死呢，村长大人，”首席骑士哀声叹了口气，踹开脚边的石头，丢下不知哪捡的破刀走到悬崖边上，一边思索一边打量着脚下这条绝路。
“现在，只可惜这绝世的天才，绝世的暗器啊……”
“哪门子的天才，哪门子的暗器？”听到这话，元芳真是二丈和尚摸不着头脑，问道：“大帅。”
“滚一边去，本尊，在装逼，懂吗——？”
“懂，当然懂。”
“懂就滚一边去，该收拾残局了。”
“好！”
一番械斗后有很多事情要处理。
另外。
其实没想杀人……
或许还有些太依赖她了，这个时候师姐不在的话。
总觉得胸口有些喘不过气来。
自己的灵魂还徘徊在那片可笑的沙漠嘛？
而在所有人转身往回走的时候，统帅却像在自家花园散步似的，大脚往他们背后的边缘上迈出一步。
“你干嘛，大帅！”
“斩草除根你们还不懂吗？”
辣个男人掉下去大概是不会死的。
“等——”
一样坠入那片黑暗，身影消失了，所以……
现在他们两个人都掉下去了？
……
……
“疤子？疤哥——？”
柴房门被人用脚硬生生给踹开。
“……你怎么样了疤哥！”
“秃子？为，为什么，”半埋在柴火堆里伤痕累累的人发出了声，瞪大眼睛惊道：“为什么你要来这儿……随便跑来见我这个叛徒，寨主是不会放过你的！”
“真不是有什么误会吗，疤子哥！？”
“哈哈，怎么会，我又不傻，那种情况怎么还会说谎，很抱歉一直骗了你啊，秃子，你面前这个恶心的家伙的的确确确是骑士团卧底，一直以来他都只是想着怎么带你们去死。”
“……”
为什么会变成这样……
光头只觉得这人嘴里的话自己一个字也听不懂。
——十多年了，眼前这个人，就没跟自己说过一句真心话吗？
不，不可能的吧。
“你在说谎。”
“我没有。”
“你在说谎！”
“我说了我没有。”
“在说谎，你就是在说谎，已经不需要再多重复了！！！”
被扯住衣领拽起身不允许任何质疑的狂吼着。
耳膜和脑门都嗡鸣着震颤……
疤子觉得自己的精神突然都有些恍惚。
是什么，让这懦弱的家伙，居然变得如此强势了？
“疤子哥是咱的兄弟，一辈子的好兄弟，是两肋插刀有福同享有难同当真正的兄弟。”
男人的眼泪被只当成是懦弱，从来都不值钱。
“他这种人才不会是什么卧底。”
“……秃子。”
不管你喊的有多么大声，
事实是永远改变不了的。
然而束缚双手的草绳却被切断了……
“你走吧。”
“……为什么？”
“官兵已经动手了，那人实在太强，只靠寨主怕是拦不住的，只要你现在赶紧跑掉，跑到骑士那边去，就会安全了。”
“……”
“走啊——！”
“你不跟我一起跑？”
“跑，跑去哪……”
光头摊开手，除了单薄发臭的衣衫，再无他物。
“这是我们大家的山寨，是唯一能接纳我的地方。”
“在这儿有带我们发达寨主，有干活可靠厨艺好的疤子哥，还有喜欢笑喜欢爬树的村姑小妹，若是离开了这里，我这种垃圾就再没有任何容身之处了。”
“跟我走，我保你。”
“滚开！”
或许是太惊讶了，甚至忘了站起身，
被一脚踹到脸上都没意识到。
“你这叛徒再也不要出现在我面前。”
“和骑士朋友去享荣华富贵吧，对我而言，你现在已经什么都不是了，老子最好的兄弟，疤哥，我很清楚他已经死去了，是我亲眼看着死在了这间柴房里！”
说完便拎起柴刀转身离开……
不，不行。
——你还不能出去！
比较此时此刻。
门外已经站着一名骑士。
英雄阶位的骑士，
对上炮灰水平的山贼……
“你们它喵真是演的好一出苦情戏啊。”
二傻嘲讽地打了个哈欠。
“不知还有没有下一季？”
“没有了，再也不会有了。”
土匪像只疯狗般不经思考就举刀冲了过去。
然后被暴力地按着脑门，将那张臭脸压进地上的烂泥，扭着肩膀抽搐了下便不动了……
“小疤啊，真是好久不见，另外，你居然还在执行那个任务吗，真是让人想不到。”
“你，二呆子？”
“真是的，现在，到底该气还是该笑呢？老实讲，我们没任何人会想到你能这么坚持。”
“那场任务只是对新人的小测试而已。”
“大部分人没坚持几月就回来了，毕竟会进第五骑士团的尽都是些处尊养优惯了的大少爷，而只有你却像个玩躲猫猫把自己锁柜子里的小朋友，等大人们再想起回去找到你的时候已经来不及了。”
“你是说……”
这么多年的努力。
都是无用功？
“十多年里我们都以为你已经死去了。”
“……有件事我得道歉，就是你身后的那个字啊，是咱收买了当时的纹身师给搞的恶作剧。”
“当时年纪小，总有些，那个……”
“哈哈，总之是很抱歉，我应该更早些找到你的。”
“……”
“回骑士团吧，小疤。”
陌生又熟悉的人伸出了手。
“你一定很失望吧，我都能明白，虽然荒谬，但这肯定是骑士团还有老团长的失职，我和大哥会担下责任的，不管怎样接下来绝对会补偿你。”
“哈哈，你以为，你以为？”
他现在真分不清自己是在哭还是在笑。
“这样子说我就能接受吗……”
十年了啊。
为了被大家认可，
自己在这里整整做了十年的强盗，事到如今再拿起骑士的勋章，也永远别想改掉那被山贼习性侵染的身心，这些是一句“玩笑”就能一把揭过的吗！？
“骑士团把大家都怎样了？”
“在帝国，山贼从来没有公民权，冒险者能无风险地击杀他们，身为骑士也可以不经审判就直接处死他们，这一切向来如此。”
踩在秃头的背上利剑眼看就要向下刺去。
“为保护更多的人，这是最好的办法。”
“不，你不能！”
疤哥吼出声，摇摇晃晃站起来。
“你们不能这么做——！”
该死，自己不是早知道了吗，不是由衷期盼这一天的嘛……
“这不是我能决定的事情。”
“诚如你们寨主所言，骑士只是群走狗罢了，我们乃国家机器上的张牙舞爪的齿轮，是对恶徒最为暴力和血腥的制裁，而非誓言里只有正义和怜悯的英雄。”
“我不会允许你在我眼前这么做的！”
“……疯了吗？”
看着对方捡起柴刀，二傻子一脸的不解。
同为骑士为什么要跟自己战斗？
“若我不站出来给你作人证，从今往后你就永远是个山贼了，疤子，快冷静点想想，你若是杀了我，这辈子就别想还有翻身的机会。”
“我是疯了，我的人生也早完蛋了。”
“可我不能看着你杀我兄弟，就算俺真是个废物二五仔，这时候也不能什么都不做，若你想杀了他，就先杀了我好了——！”
现在那男人已经完全是个刀口舔血的暴徒。
“我真的很恨你，打一场吧。”
“但你……”
不可能赢。
LV120_VS_LV1100
这场战斗不会有任何的悬念。
一拳过去，血沫之中飞出了不知溅出几颗黄牙，点点的愧疚和单薄的交情不至于成为手下留情的理由，到头来，既然一方只想着拼上性命，那也别指望另一方能有多宽容。
“为什么你会这么拼，你不要做骑士了吗？”
“事到如今还讲那些干嘛……”
“搞不懂你怎么想的，但是小疤，当骑士肯定比当山贼好，现在收手吧，你还有未来。”
“我不要了！”
不要再跟他谈什么未来。
“你不知道自己现在挥剑的样子有多丑陋。”
杂乱无章的挥舞着砍刀，根本看不出半分剑术的痕迹，他真的曾是个剑士吗？明明只是全力的砍、拼命的砍、疯狂的砍，无用发泄着那暴走的怒火……
真让人看不下去。
“你够了。”
错开的剑锋划伤小臂，再猛然间把凶器击飞。
“若是想当山贼我现在就成全你。”
“来啊！！！”疤脸男捶打自己的胸口。
“——以为我不敢嘛？”
杀气掠过身体使血滴从脸侧滴落。
“好吧……”
“你赢了，疤子，虽然愚蠢，但我将一直铭记加入骑士团时做出的誓言。”
“不会杀你和这个秃子。”
“可我也不能这么让罪人从眼前逃走。”
“到底想咋样？”
“就来做个交易吧，让你戴罪立功，这样到时我就能大大方方把你给拖回骑士团，而你的好朋友也会因此得到帝国的赦免。”
“……怎么做。”
“这些年高层一直在追查一个组织。”
——【马戏团】。
或许这正是它真正的名字，或许是捕风捉影的臆想，只有一点能肯定的是……
其成员都强大到如怪物一般。
“这次是真正的卧底任务。”
“去找到他们，小疤，然后活着回来，我以自己的剑保证挽回你的人生。”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