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们大帅夫人真是可爱捏~”
和被绳子拴住双手连在一起走路的其他俘虏不同,只有那女孩被单独关到了囚车上,旁边牵马的士兵或许太过无聊,时不时拿她的特殊待遇打趣开玩笑。
“听我一句,我们大帅是一人之下万人之上的人物,你的好日子马上就要来了。”
……恶心的家伙。
身下太过颠簸一直都睡不着。
明明差点就能昏过去,意识却十足清醒,
好恶心,
想吐……
“胸让我摸摸说不定会放了你哦。”
“喂喂!”
“别整她了。”
跟在后面的疤哥恼火开口。
“欺负小孩子,觉得开心吗?”
“——怎么?”
不过是山贼还这么多话。
“没错,不过是个山贼,所以你就是连山贼都不如,快点闭嘴吧,白痴。”
作为队长的骑士转身就往士兵脸上给了一拳。
玩笑是一根不痛不痒的刺?不,那是没自觉地拿尖刀狠戳着别人心口,一遍又一遍,无休无止。
“别再丢骑士团的脸了。”
又把目光移向囚笼里缩着身体的少女。
“出来混,欠了多少债,享多少荣华富贵,都迟都早是要还的。”
好日子走到头了也别觉得命运有什么不公。
“可我当天就还了呀。”
——难道是抢棒棒糖的报应嘛?
呜嘤~除了那棒棒糖,什么都没享受过呢。
分面包的时候,女孩脸色并不好,甚至可以用苍白来形容,一方面就地取材钉子钉出来的囚车舒适度堪忧,另外,就是那单薄的小身板,作为犯罪者也依旧很让人同情吧。
并非坏小孩……
这点从言行举止上就看得出来。
那为什么要做山贼呢?
想安慰的来着,然而作为大人,却禁不住被奇怪的发言逗笑了,有些啼笑皆非,感觉,她就是这么的可怜。
闷声小口咬着硬面包。
这东西不泡点水真的难以下咽,不是从共犯嘴里冒出“是石头?”的怀疑嘛,那才是正常人的反应哦。
她却强迫着自己一点点吞咽下去。
想尽办法又啃又掰的,鼓起的腮帮就好像只仓鼠,似乎那块的分量还不太够的样子。
就是一边吃一边哭。
这样子不知道有多久……
无形之中,模糊的同情,渐渐变成了愤怒。
“你在哭什么?”
呜咽声。
“我问你在哭什么——!”
刚刚还帮忙的队长扯起她的衣领。
“……”
“不许哭,你没哭的权利,不要给我装可怜。”
拘捕犯罪者反倒给人罪恶感是闹哪样啊!?
一想到这点,就几乎恨不得把她掐死。
有点作为山贼的自觉好不好,到底谁才是坏人啊?
止住了哭泣。
肯定被吓坏了吧,不是因为不再难过,单纯是被骑士铁硬的呵斥吓得只能噤声。
“对女孩子毫不留情呢。”
“反正哭不能解决任何问题。”
她犯了错,做了山贼,所以要赎罪。
因为很可怜就放过你了……
怎么可能——?
“也不是吧,要是大哥喜欢的人感到伤心的话?”
“我为了讨她开心肯定什么都愿意做。”
不一样的。
“那孩子是孤身一人呀。”
“不学会坚强,就无法活下去。”
也许有一天会遇到愿意保护自己的人吧,但你能好好的、努力的,干干净净地活到那天嘛?
所以……
女孩双目无神地想着。
是我犯错了吗?
手不觉间摸到了胸口的十字架,
可倒十字,是亵渎的意思。
神明大人,
也抛弃了自己嘛……
不可能会有人来救我的。
……好弱。
为什么有这种想法呢。
好孤单……
为什么,
没人帮我呢?
……
马车驶向了帝都的大门,那正是计划中的目的地。
背井离乡,孤注一掷前往帝都寻找到有正义感的可靠骑士作为同伴,击败用洗脑能力占领新手村的魔女,最后拯救大家的故事……
——本来该是这样的发展才对。
哪一步出错了呢。
在命运的前方迎接自己的,不会是旅馆温暖的床铺,甚至不会是马厩里跳蚤乱蹦的草堆,而是老鼠四窜蟑螂乱爬肮脏腐臭的地牢。
再看一眼那广阔湛蓝的天空。
然后余下的一生,都埋在谁也不会注意的阴影里,越过这条线,再奇妙的世界,再美好的物语,
都与你再无瓜葛了。
若……
这一刻的时间流逝得再慢些就好了。
能有充裕的时间去思考……
望到第五骑士团的黑狼旗,轮值守卫的第三骑士团当即放行,毕竟这里可是人类帝国的首都,按规矩可是要仔细检查携带入城的物件。
对少女而言本头疼万分的身份证明直接不需要了,她的身份很明确,是从黑虎山上抓到的犯人。
牢底坐穿的犯人自然不需要什么证明。
“大帅抓来的女人?”
“没错,嘿嘿~”
啊,差点就忘了,不是因为当山贼才被抓的,是因为那个叫弗雷的变态骑士要把她抓回去做将军夫人才会被盯上,女神啊……
——我到底会遭受多么可怕的对待?
比之,或许坐牢会好很多。
“弗雷哥?”
出了点插曲让队伍停下来了。
那边有个小小的孩子,正跟骑士头领交涉,看那男人纠结了半天,最后摊摊手露出无可奈何的神情,随即从另一名军官手里抓过递来的钥匙,就大踏步向少女走过来。
手腕被抓到强拉过去……
“你干嘛——!”
镣铐卸下了。
唉?
“愿意的话就跟枳子走吧。”
“……”
“可以稍微高兴下。”
弗雷也不知道小枳子“买”下她是要干啥,但既然有钱拿,就当然不会拒绝。
少个山贼而已,没人会在意的。
……或许吧。
“有熟人愿意高价给你保释,虽不是什么正经的地方就是了……但肯定比这样坐一辈子牢,或者被法庭审判后吊死强许多,你运气真的很好。”
真会有这种好心嘛人?
村姑LV1愣神。
“不走的话,就和你的山贼朋友同甘共苦,我觉得这绝对是最糟糕的选项。”
是,是吗……
忽然就被许多许多眼神盯着。
有黑虎山的山贼,有好奇发生什么了的市民,有嫌弃军队挡到通行路线的商人,有一脸不屑的士兵……
那里面,有羡慕的,有恼火的,
还有带着异样的。
总之,那不是熟悉的眼神,不是对待同伴该有的眼神,那,那个,
那样子——
分明是盯着秽物、
看着背叛者的冰冷眼神。
是啊,在普通人眼里,困在囚车上的自己是明明白白的犯罪者,是白刀子进红刀子出杀人放火的可怕暴徒,所以他们感到害怕,急于疏远还有唾弃。
那你们呢?黑虎山的伙伴们。
为什么要这样看着我,为什么这样看着我呢?
孩子,你还没有意识到嘛,人心,还有很多的事,在那个男人走后就变得不一样了。
不忍心看下去疤哥把头扭向一边。
你眼前的这些人本就是刀口舔血的亡命徒……
友谊?伙伴?朋友——?
到底瞎想什么呢!!
忘了嘛,还是不愿意想起来,你咋这么笨这么傻,他们是劫了你的可憎掠夺者,从他们那里你什么都得不到。
“我走。”
没有亚瑟的话。
那个山寨就不复存在了。
“好。”
被很绅士地扶下囚车。
“这个还你。”
骂过自己的骑士突然从身后插嘴。
“劝一句,不要做山贼了,你其实是个好孩子,这性子决然不会适合那一行。”
“……我知道。”
<你拿回了【咱们村儿最好的剑】>
“哈~”
这该丢进垃圾堆里的破东西到底有什么用——!?
什么都拯救不了,
什么都打败不了。
自己拿着它到底是要干什么呢?
当掉落奖励嘛?
早知道会变这样的话……
就该早早离开的。
“看到了吗,那边那个女孩?”
“从囚车上下来的吧。”
“……原来是山贼的同伙啊,看着长得挺水灵,干的却尽是些黑心勾当。”
“她可拿着剑呢,小心当街戳死你。”
“我好怕怕~”
……
为什么都看着我?有什么好看的。
不要看我……
骑士团的洪流远去了,而女孩还一动不动地站在原地,就好像那束缚身体的镣铐没有解除。
不知道该怎么办,不知道要去哪里,
然后就莫名的。
就处在了受指指点点的中心。
别看了——!!!
真的是报应吗……
自己还在新手村的时候,梦寐以求着想站在目光的中心,或许只要那样的话,没有姓名、也没有父母的自己,就多少能被更多的记得了。
就不至于哪天无人知晓地在角落里消失。
或许,也正是出于这样可笑的理由……
才拼了命要成为勇者。
沉迷把这样完全不切实际的目标,跟小丑似的到处嚷嚷着,到处被嘲笑,享受着那“这家伙是笨蛋吗?”短短一瞬的关注,似乎只有这样——
……才可以装作若无其事地活下去?
怎,怎么说呢,现在这些目光,好可怕。
好可怕啊……
不要再看了。
我又不是自己想要才站在这鬼地方的!
惊慌失措,又茫然的时候,那个声称“买”下她的小女孩,却莫名地踮脚冲自己笑了笑。
靠的太近了……
像是给新主人吓到的小花猫般往后缩了下,
——才不是害怕了呢。
“跟我来。”
就这样被攥着手迈开脚,穿过帝都繁华又陌生的街道,离开那片目光遮蔽下阴暗,再度步入充满着生气和秩序的世界。
与一切格格不入的自己。
好像是死去了一次,刚刚呆在囚车上的记忆,似都是不该有的幻觉,是段着实有些太长了的可怕噩梦。
说回来……
自己被这孩子救了嘛?
这么被带走了的话,就不会被变态骑士做可怕的事了吧,就不需要再这么害怕了!?一定是这样的吧——?
不争气的……
眼泪,不受控制,又流下来了
实在太不争气了。
居然还觉得这样子非常庆幸。
身体变成这个样子心灵也跟着变得弱小了吗?又或者说,失去力量的自己,就是这般谁都能欺负一下的柔弱呢……
算了,怎么样都好,反正现在的我,
已经没办法,
继续宣称要成为勇者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