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老爷子到底干了什么?”
“下面的这些,我想并不是山贼吧。”
——早想这么做了。
一人一剑,把这里变成真正的人间地狱。
是因为人性本恶,或者,是因为别的什么奇怪的东西,才会做出这么可怕的事情。
总之有什么缘由,是吧……
真的嘛?
昏暗里肃穆如泥塑的老人单手合上那板砖厚的《政治、血统以及帝国的偏见》。
就在此时此刻,弥漫空气里的血腥,已足够把那里的每一页染成深深的绯红,渗出纸张,把罪孽的味道侵染进光洁的指甲缝。
是嘛,真的就仅仅是这样?
“你来晚了,首席。”
“……我知道。”
失去生命的人体,好像舞台上绷断丝线的人偶,沮丧的垂落倒下淌出肮脏的内容物,把意志、未来、感情、未完成的事情,把系在丝线另一端本该不再牵扯的所有一切都摔得粉碎。
一屁股坐桌上不客气地拾走老花镜旁的苹果。
“这难道是我第一次迟到嘛?”
“多习惯些就好,狱长大人。”
正义总是姗姗来迟。
所以——
遍地的尸骸、泼洒的血液,
四处散落的紫色花瓣……
在这片死地上到底是发生了什么呢?
——说啊!?
沉默翻动着那本“禁书”的扉页,淘气抛弄着手中红艳的果实,昏暗中,一老一少对话的两人,言语里没有自责、没有抱怨,亦没有怜悯。
目光短短接触一瞬又立刻相互避开。
没错,他们,他们啊,明明怎么看都是宿敌的样子,会如此和蔼在此交谈而非拔剑相向,肯定是命运女神开的玩笑吧——?
虽说弗雷对于这安排只觉得有趣,
然而灯光下那苍老身影,始终都压抑着某些。
于是把苹果放到嘴边清脆啃咬一口。
“不好吃!”
“没有人叫你吃。”
“不吃白不吃。”
“你这小子脸皮可真够厚的。”
“就不给我好好解释下……”
——这是罪行。
哪怕无法制裁。
这依旧是罪行。
“还有什么好解释的呢?”
现在被踩在脚底下的这些尸体里。
“有恨我的,有我恨的,他们都想杀我,他们都被我杀死了。”
事实就是如此简单也如此无趣。
是的,里面不乏无辜者,不乏有种种隐情的人。
但那又怎么样?想想吧,反正都沦落到这种地方了,只要一线生机就可殊死一搏。
大家都会这么想也这么做!
至于那些“隐情”,不再有任何的意义,因为再没有人也没有正义的骑士可以听到,身在地狱那所有的呻吟痛楚也都会埋没于此,沉浸于更坏、更绝望的深渊,更何况,现在他们又都成了慢慢腐烂的肉块呢。
“难道没人说过你仇家也太多了嘛?”
年轻人胃口就是好。
走哪里苹果都啃得嘛嘛香。
“呆这么阴间的地方看书难怪会眼神不好啊。”
“人老了,要好好保重身体才是,总是装病装死可别真有天把自己咒死了哟。”
“你啊……”
听到这话老者总算将书放回膝盖抬起头来,
——有瞬间,弗雷觉得那目光,是要当场用这板砖狠狠拍碎自己脑壳。
“骑士当好几年,依旧不会说话。”
虽说也强到不会被什么人轻易打死就是了。
“老爷子你要是光爱听好听的,那就多给咱些钱到马戏团雇几人,让您好生乐呵乐呵下?”
瞅这老荫庇的脸都害得咱苹果都不好呲啦。
假话你不想听,真话你不爱听,
——不伺候!
“算了,帝国那些破事我才不想在意,老头儿,我人呢,那些可爱的山贼跑哪了——?”
“……晚啦。”
老人摇了摇头讲道。
“跑喽,都跑喽。”
“跑了?您跟我说跑了,哈哈,真好笑——!”
青年把两手拍在桌子上把魔晶灯震得一蹦。
“真讲得好一个笑话。”
“LV1900的【无牙者】大人亲自坐镇的地牢,让几个千级不到的山贼逃出生天……”
“这事情,我怎么咋寻思都不对劲呢。”
“你说是不是,帝国最伟大的陛下?”
图穷匕见似地瞪视着。
这合理吗。
这不合理!
“我觉得合理就行了。”
声音已然苍老……
却依旧充满力量。
“我觉得合理就没有问题。”
合理?
看看吧。
桌上凶器还带着斑驳血渍。
黑袍上红色污迹尚还在沿着布料丝线扩散。
脚下躺着的尸体,有许久不见的熟面孔。
凶手在眼前……
——这是罪行。
这也合理吗?
不合理。
但那又能怎么样呢。
“所以要我叫人把尸体处理掉么?”
“为何……”
“感觉体面些。”
收人钱财替人消灾。
俺这首席骑士大人还是有职业操守的。
“没必要了。”
因为谁都明白。
“好吧……”
老混球太记仇还阴人,别拌嘴了。
“人跑哪总可以告诉我的吧?”
“近在眼前。”
指头敲了敲桌子。
——眼前?
“明白了。”
将吃剩的苹果核放回桌上。
“原来就在这里的。”
难怪来过几次却从未注意到过
这毕竟是有魔法的奇迹存在的世界……
不过纯粹的暴力。
依旧凌驾于一切之上。
映照于墙面的影子缓缓拔出佩剑,在逝者的死寂和沉默中举过头顶,骤然对着面前空挥出——
于是蛛网般的裂痕忽然弥漫了。
不可思议的,划过空气漂亮的流光竟跟真斩中什么了一样,发出碎玻璃似的咔咔声。
“果然如此。”
只缘身在此山中。
容纳一般犯人的地牢只是被分割出来的小片空间罢了,不用去找禁牢或者第五层,禁牢就在这儿,就在这里,你早就身在禁牢里面了。
“动手之前我只问最后一遍。”
朝着泛起的涟漪里踏出一步青年又忽然回头。
“这伙强盗里难道有陛下会关注的人吗?”
“……为何这么问?”
“当然是我怕用太大力一不留神把人给打死,狠狠得罪了您老人家啊。”
“没有。”
“你确定?”
那为何还要放过他们,您不是那样仁慈的人。
“大概就是鬼使神差吧……”
“觉得那个亚瑟和我年轻时很像。”
“一样帅?”
感情他是您的私生子!
“不,是一样蠢。”
大家都是笨蛋,所以放过他吧。
“就这样。”
“呃……”
也是服了。
“自然这只是一方面的原因,有魔女出手帮他们,我对那魔女有些许亏欠,不想太麻烦,顺水推舟罢了。”
“早说!”
疯女人可都是超麻烦的,
——加钱才打得过。
“别想,做梦。”
“穷酸——!”
……早说过这老头超讨厌了吧。
“一分钱一分货,出工不出力的哟。”
让老子白干是不可能的。
说着骑士就在愈渐模糊的涟漪里消失。
“人类,又是人类蝼蚁!”
脚底下才刚踏实些,甚至都没来得及打了下周围,可怖的爪子骤然就砸向面前的巨柱,闪亮的黄金瞳从黑暗中显露,不猜也知道……
那是巨龙。
一条可怜到被镇压了不知多少年的暴戾巨龙。
“吼,吼吼吼,吾曾飞越雪山之巅俯视这世界之界限,吾曾潜入熔岩炼狱窥探那无尽之渊,吾乃黑龙的始祖,吾乃是……”
【黑龙王王后·达娜丽丝LV999999】
“你等等——!”
开战之前老逼逼叨叨得意忘形地吹嘘自己到底多牛掰、自己巢穴里到底积攒了多少财宝、自己曾经抢过几个国家的公主,终于被烦不胜烦忍无可忍的屠龙勇士提刀从背后偷袭。
——占据巨龙真实死亡原因的百分之九十。
“我对大蜥蜴什么的没兴趣,因为你对真正的力量根本一无所知。”
于是弗雷用竖起的中指打断即将到来的口若悬河。
“所以看大门这位。”
“你见过山贼王,皇子,魔女还有野人嘛?”
靠,你是不是抢了本龙台词……
好像脑花被当头抡一棍黑龙它有些懵逼。
人类渣滓看不起本龙?
“可恶,要不是吾的膝盖当年被那卑鄙的英雄王射中一箭,又岂会沦落至此。”
“哼哼~借口罢了。”
“什么,人类!?”
“是你太弱,才会被当狗养。”
没人知道也没龙知道,那把看似普通的剑是何时出鞘——直到那些本该是坚不可摧的封印之柱随着人类的挥过的手一根根倾斜倒下,用震颤此间一切的轰响,警告着角角落落里关押的魑魅魍魉。
窥视目光全部选择收敛。
——不可能。
连黑龙刚要吐出的暗炎龙息也给硬生生咽回去。
这个真的是人类?
不光偷了蛋,
居然还……
不,不不不,封印之柱断了,它被解放了,它可也不弱,它可是黑龙——是无比强大的黑龙的始祖,它比人类这种羸弱的生物可要强大太多,现在只要伸出爪子,露出利牙。
“听着,蜥蜴(蝼蚁),我针对的不是你一个。”
只是这脱离了束缚的身体,
为何又好像被一只无形之手狠狠攥住似的。
为何还是动弹不得?
“我是说关在这的各位都是垃圾!”
都是垃圾,垃圾……垃圾……
就连下面几分钟里都没什么人敢吱声。
“吱,我吱,吱吱吱!”
“平时你们不都喜欢斗狠的么,不一个个天天问候各自十八代祖宗的么,咋了?碰到个硬骨头就都怂啦,秃啦。”
“我达娜丽丝跟你们不一样,你们不吱,老娘我吱。”
错觉嘛——?
老子今天居然在巨龙脸上看到宁死不屈的表情。
——这该是多么罪大恶极!
“来吧,人类,现在把你所有的招数都使出来,把你所有恶劣的花样都整出来,我让你见识下巨龙的尊严,我绝不会倒下,我会全部接下来给你看的。”
“很好很好,你个母蜥蜴……”
弗雷脸上怪笑甚至让巨龙都感到一股恶寒,事实上,他快憋不住啦——
可真是被逗笑了,背地里满地打滚的那种。
“你真是成功引起了本首席的注意。”
上前一步整个龙就抖得好似被大坏蛋壁咚的少女。
“现在,我给你两个选择……”
——人类你它喵居然又抢本龙台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