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件事算结了。”
“哪结了？眼瞎了——！”
好端端忽然一拍桌子让咖啡杯原地起飞。
“这边都还没理清发生了啥……”
“不明白就对了。”
幸好手快。
凌空接住杯子暗暗佩服自己。
“要我说的话。”
“当殿下在公爵家门口遇到那小姑娘时，家里那位老阴逼，怕是连刻着巴萨利卡家徽的功勋章都命人准备好了。”
谁不喜欢少女复仇记GOODEND？
没从骑士学院毕业，却协助帝国公主击杀吃人怪物，拯救精灵族最后的男人——纳奇底勒公爵大人性命，不愧为英雄的后裔，少女巾帼她功德无量、功德无量啊~~
“呵~”
夸赞里带着刺呢。
“我知道菲丽丝你讨厌‘老爹’……”
但陛下确有两把刷子的，不说别的，单论把瞪谁怀孕——呃，谁死，的弗雷捆这儿打工，手腕以及胆识就配得上“人类的王”。
“又关他什么事！？”
……提那人就烦。
不只大皇女，对所有弟弟妹妹们来说，那家伙无疑是最差劲的父亲。
他真有同情心吗？真的知道什么是家人吗。
人类皮囊下遮盖的到底什么样野兽？
“本来的剧本……”
“该是骑士团在首席骑士弗雷的英明指挥下神挡杀神佛挡杀佛，一记拔刀斩秒杀怪物，惩恶扬善，于是帝都恢复往日的安定繁荣，可喜可贺。”
然而你半路丢个烂摊子给我……
“付工资的人是皇帝嘛。”
如果你跟你爹同时掉进水里，
我会毫不犹豫——
“……哈？”
“救不会游泳的那个。”
“那如果我和他都不会游泳呢？”
“然而，你会。”
有个水元素精灵作为师傅，自己也在练习水的魔法，还能不会游泳？
“那如果我真的不会呢？”
“你会，所以没有如果。”
——总之、
不巧的时间，不巧的地点，不巧一位胆大包天的山贼去天牢劫狱，而你爹贵为天子却不巧地出现在地牢，还莫名不巧地只提前一步派人通知我，这不巧地……
就差没当面喊：
弗雷救我，我要被妖怪抓走了！
——说没鬼谁信呢？
对于皇帝老儿的真实战力他再清楚不过。
年轻中二时的确练过几天，但对手是手握石中剑的挂逼，威猛世无双的山贼王——精英怪亚瑟同学，要翻个大车被砍死岂不天下大乱？
一国之君啊……
所以，首席骑士必须去，老头估计也是摸准了自己的性格，才如此无脑胡来。
“那怪物露头就会被我灭掉。”
发现即抹杀，做到这种事轻而易举，但挥剑前先得找到对方对吧？不能只为抓个蟑螂把屋子拆了，虽说他也没买房，不介意狠狠拆家。
以帝都的侦查力量周旋数月，却是自始至终没能发现对方踪迹。
逮根毛都能一比一复刻本尊的现代魔法技术，如此古怪的情况，要么有人不想好好查，要么根本就是没法去查。
然而一般人不管这些，他们只会觉得：
骑士团还有弗雷大人好生无能。
“于是剧本在某人一番操作后就成了——”
为给被怪物残忍杀害的朋友复仇，传奇英雄家族巴萨利卡最后的孩子化身修罗，紧随在骑士团后，暗中搜寻怪物踪迹。
“最后凭借着无与伦比的勇气还有决心，血战中击杀危害人民的怪物，拯救了世界~~”
不管首席骑士弗雷、大皇女菲丽丝，骑士团，还有被搅合进来的纳奇底勒公爵家，都成了对方的陪衬。
“兜这么大一圈没意义吧、”
菲丽丝不置可否。
“至于吗？”
“对你来说没意义，因为你是皇女；对我也没有意义，因为我不追求这些；对骑士团也没意义，因为被说闲话不是一天两天但国家可不能一天没骑士团；对纳奇底勒也没意义，因为那可是最后的一直雄性精灵了。”
可到头来世人都说神仙好……
尤其对巴萨利卡这样，一度辉煌，却最终失落在尘土里，不再为大多数人人所知道的家族而言。
——去复兴曾经的历史还有荣光。
无论嘴上会有多倔，既然继承这个姓氏，那么一点点小小的期盼就不曾消失过。
“就为了一个小女孩？”
纵容怪物害死这么多人。
“话可不能这么说……”
“英雄是帝国的根基亦是帝国的资产。”
人类建立起世界上最大也最强盛的国家，既是凭借斗气通俗的纯粹暴力，也有仰仗魔法智慧的万千奇迹但是啊……
“为力量指引方向的，总是从芸芸众生中走出来的英雄，英雄们的意志引领着人民，才创造了如今的世界。”
国王加冕的前一秒还有后一秒，王国并不会有实质的改变——但那瞬间它不一样了，个人意志、王的品德乃还有缺陷，总会将把它从新的起点拖引到更远的地方。
“知道吗，就算只是占位符，我也感受得的到首席骑士的位置有多重要。”
靴子翘到桌上青年随手拾起地上的文件。
“全国上下的情报，细到谁家嫁了女儿谁家老父亲卧床不起，每天凌晨都雷打不动送到我桌上，无论我看还是不看，里侧那些人也都会恪尽职守送过来。”
拜此所赐知道了许多秘辛。
“布莱尔·巴萨利卡。”
“这一代巴萨利卡家族最后的男丁，父亲还有哥哥都死在七年前和兽人的边境战争中，母亲在那之后悲伤过度不久后也病死，于是和年幼的妹妹两个人相依为命。”
大半的家人都算是为国牺牲了。
哪怕不追随父兄的脚步参加骑士团，为让巴萨利卡休养生息帝国也会安排个肥差，这是帝国建立开始的一贯规则——已经为国为民做够了牺牲，还有点良知的统治者就不会把英雄的后裔逼上绝路。
“然而在失去母亲后，这男人的思想变得偏激。”
“谁能想到他，暗地里会成了纯血主义的大头目，变成意图颠覆国家的反贼呢？”
“我听过那伙人……”
千年前就以秘密结社形式大力支援“纯血人类”在军队还有自由城市政府攀上高位，借此扩大影响力，以达成提升纯血权益的目标。
但渐渐地堕落成了以暗杀贵族打出名号的阴谋集团，他们就跟蚊子一样，夜里面冷不丁咬你一口，睡迷糊了爬起来开灯打死又费事，最后还是喂饱吧，喂饱就飞不动不咬了。
毕竟“纯血”这个概念，仔细想想也是时候保护下了，“真正的人类”以及【斗气】还蛮重要，要知道这到底是人类建立的国家。
针对人类血缘的偏袒性政策大都是在这个时期出台的，但纯血主义的颠覆主张并没偃旗息鼓，在边境造成了大量的动乱，于是大部分人都看清其嘴脸——单纯是打着大义的旗号，到处闹事的一个极端组织。
“若那孩子知道里尔杀了她哥哥，你觉得会怎么样，就像有人要害死你弟弟，殿下？”
虽没那个可能……
“——报仇。”
“哪怕对手是国家机器？”
“管它是谁！”
“没错。”
情况继续发展下去的话绝对会变成这样。
仇恨的种子会在那孩子心中播下。
真相这东西，越想隐瞒，就越会露出马脚，越是会跟沙子一样从手指缝漏出去，而妄图瞒的越久，一切真相大白的时候当事人也会越加生气。
“于是英明的陛下反其道而行之了。”
既然哥哥是反贼……
那就把妹妹塑造成英雄。
“英雄是帝国的根基亦是帝国的资产。”
“资产，是要好好守护，握在手中的。”
万年里巴萨利卡家族为帝国在前线死了多少族人？
不能因一个孩子的错，就否定其全部。
很长时间之后，当小姑娘清楚知道自己的哥哥犯下多么可怕的罪，知道人类因那个男人失去了成千上万的狼骑兵以及“不落要塞”。
再联想起皇帝帮居然她把这些事全瞒下来，给了她荣誉，给了哥哥体面，还给了巴萨利卡复兴的机会……
——是不是会感恩戴德？
于是，睿智的奥利弗皇帝既保下了帝国重要的资产，又为自己塑造了一个宽容（？），且为守护少女心灵而忍辱负重的形象。
“这是阳谋，这才是玩权术的高手。”
唯一的额外开销不过就是块金质的功勋章。
“……你是不是有点佩服他？”
“我尤其佩服奥利弗先生要么不要脸，要么脸皮厚到足以抗下禁魔弹的，这两点。”
“高估他了，弗雷。”
菲丽丝两手撑在桌的对面瞪视着。
他何止不要脸。
听这种事只觉得恶心……
“你觉得那孩子知道真相会觉得幸福？”
“无人愿在别人掌心跳舞——这才是人性，妮娜不会跟木偶一样按照他的剧本走，就跟她是叛逆不良少女一样，皇帝也别想总能左右别人的意志。”
“难道公主殿下觉得让那孩子复仇比较好？”
会死哦，现在杀皇帝得先从我弗雷身上跨过去。
更何况你弟弟里尔会是她复仇对象之一。
现在还不好说，但【灵媒】是非常强大的稀有技能，更何况她还能召唤两个骑士，正面应对三个英雄阶位已经是无所畏惧了，若要再多给她几年成长呢？
“没有……”
各种地方都让人不舒服。
“所以那些无辜的人，白死了？”
“我不觉得他们死得无缘无故。”
“比如那个绰号‘汉谟拉比’的老乞丐，因为觉得好玩，我特意去让人调取他的资料，猜猜怎么着……”
“这个人真是位【贤者】，还是贤者之塔的成员，是<创生论>领域的权威研究者。”
……创生论？
“也就是造物学。”
研究造物主、生命起源这种非常哲学的课题。
“二十年被当成疯子赶出了贤者之塔。”
然而他明面上装疯卖傻，私下里却并没有放弃研究，于是成功让自己被异端审判所的人盯上——人死后，藏身处的研究文件也全部都消失得无影无踪。
“看样子是教廷的人想让他消失。”
虽说实际下手的是怪物。
“以及这些……”
人像还有死状的文件一一展开。
“这些人看似是普通人，却都跟纯血主义有关。”
煽动仇恨，强调“人”与“非人”的不同扩大的势力，对于成员的身份来者不拒，只要身上“血统纯正”，不管街边卖炸串的，还是皇宫门口站岗的都可以。
他们是“人类”，是“一般人”。
弗雷甚至觉得自己现在去报名都能入伙。
这样一个组织的出现可以说是必然，因为混血的“亚人类”确实已经取代了“人类”，在控制这个国家，反抗的精神一直藏在人类的精神里，现在也是一样。
安戈雷亚的行动失败，暴露了大量成员的身份。
“皇帝一定想让他们立马消失。”
“然而……”
确有真正的无辜者。
弗雷站起身来，拉出窗帘后的黑板。
粉笔在依照时间轴排列的线索中间切开一条线。
“看似无辜的人，可能被谋杀的人，集中在两个时间段上，中间有持续两周的沉寂期。”
以此分割的前一半的时间里，怪物在觅食，现场都有大片血迹，还有被咬碎嚼烂的尸块，受害人多是无家可归流浪者还有街角睡糊涂的醉汉，乃至是下水道早已腐烂数日无人收殓的尸首，相互毫无关联。
“后半段的时间里。”
怪物的袭击频率较之前翻了十倍也不止，现场不在留有血迹，干净到甚至可说是毫无痕迹，可怪物不再回避目击者，疯狂的攻击频率和狩猎人数远超同体型魔兽所需，因此被民众察觉并最终惊动骑士团全体出动。
……可它每次都能顺利全身而退。
“我打赌，前一个半月，怪物的行为模式单纯就是只野兽，谨慎地狩猎以维持生命。”
至于后一个半月。
“怪物于某人的操控下成功导演了场大屠杀。”
这个人的位置，高到能掌控帝都所有骑士团的活动，以及影响各个情报部门的侦查结果。
“……刚刚不说那家伙是‘禁忌’的不可控造物？”
“因为没用过，也知道下场，到头来谁都不了解‘禁忌’。”
会变成怪物，但原本的魔法说不定会生效一小部分？
尽管被污染得不成样子了，但那部分魔网依旧实际存在。
“或许亲身试过的人才会知道。”
最后很多问题的答案……
要交给时间。
“看样子我们要花很久才能得到全部的真相。”
但在此之前——
记住，此事已经了结。
恶徒和怪物已被惩处。
“陛下奖励小姑娘的时候我会去的。”
“你也必须去，菲丽丝皇女殿下。”
“……虚伪。”
——噔噔（背后传来敲门声）。
“谁？”
俺俩正臣忠女孝呢。
“有事禀报，首席阁下。”
“进来。”
一点不像骑士的黑衣人走进来盯着皇女看好几眼。
“这位是菲丽丝皇女……”
“晚上好，皇女殿下。”
木头人似的站那里行使沉默权。
“她是我的人。”弗雷无语。
自己国家的皇女都不值得信赖的说？
“谁是你的人——！”
“好吧，你不是我的人，你是自己人。”
“呵呵呵，谁跟你是一边的？”她满脸傲娇说。
“咱哥俩个过来悄悄说吧……”
最后只得捂脸道。
果然不该跟女人讲道理。
尤其是生气的女人！
耳语一句，然后黑衣人深鞠一躬，转身就瞬步跳窗出去，消失在帝都的黑暗里。
来无影去无踪，出场不到半秒钟。
——这难道就是专业么？
“巴萨利卡家的‘莫妮卡’死了。”
自杀，跳楼。
“啊——？”
“真假莫妮卡的这出好戏，似乎没开始就结束了呢。”
皇女样子不知怎么变得好奇怪。
不解、惊讶、焦虑，各种情绪交织在脸上，
“可这，不，不对……”
不对不是吗！？
“魔女说过会救她的。”
“你说，魔女？”
“就是她的妈妈，跟我说要救她的呀，就在我混进公爵家的时候，亲口一字一句，跟我说的啊……”
魔女会救人，你开玩笑么。
“她们是黑王，”
“也就是‘死神’的使徒。”
当魔女温柔说会去迎接你时。
就是说：——快去死啊。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