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个大叔是可以信赖的人么?
冒险者是职业,而所有职业至少要有起码的行业标准,以及规则制定者——
对于魔物而言,那是BOSS;
对于村民而言,那是老村长;
对于山贼而言,那是大统领;
对于贵族而言;是当今圣上。
只是,对以“自由”和“开拓”为理想的冒险者们,类似头目的存在格格不入。
谁想在和魔物战斗战斗时,因没道理的条条框框束手束脚,强制缴纳死后生效的保险、以及担心以命换的金币被上级克扣?
就算非得要有……
果然希望那是个不管在不在都没差的人。
哈哈,自相矛盾,不太可能吧?
所有组织,从建立、扩张、兼并、规范、强化到最终成熟乃至形成垄断,都得要有个谋划策略并强化凝聚力的实权者,恰是这样的人,不管好坏都势必心中怀有超乎常人的野心。
“……有我盯着呢。”
妮娜看向菲丽丝一直等到皇女轻轻点头。
道格拉斯。
所有冒险者都知道这名字,但所有人也都只是:
“似乎听过这个名字”。
——好像,是个真的“存在或者不存在都没什么两样”,站在权利中心却彻底践行了这个意思的人。
“喂,那边小可爱是要去哪?”
“感觉我还是先出去比较好……”
偷感很重小村姑像做了啥亏心事似的说。
“反正衣服换过了。”
“带孩子看病,有啥害羞的。”
不就是怕被人看到才躲到这里的呢。
“道格拉斯会长一个大男人在这都没有害羞,你有什么好害羞的,又不是扒你衣服?”

“呜呜……”好像哪里微妙的不对。
“溜出去就前功尽弃了,有其它的事等会再去。”
“其实没别的事啦。”
就单纯只是觉得这样真的不太好。
“现在重要的是赛丽雅的事。”
而这里唯一的大叔已经对萝莉上下其手——
嗯,跪下来,捏住赛丽雅的小脚丫,按压住某处然后忽然皱了皱眉。
“……能讲话么?”
女孩歪着头似乎不太聪明的样子,
听懂了,却不明白,这样的眼神。
“有酸痛的感觉?”
点头。
“能分辨味道么?”
点头。
“这几天吃东西了么。”
摇头。
“喉咙怎样?”
“呃啊,啊……”
……
“怎样?”
“论身体机能的话。”
大叔站起身说。
“赛丽雅·洛扎托克小姐和普通女孩并没有区别。”
“于是呢……”
皇女最讨厌说话说一半的人了。
快讲吧,坏消息是啥?
“果然这不是人类的身体。”
……
安静了一瞬。
“嘛。”
族人还有侍从,洛扎托克伯爵家族几乎死绝,唯一活着的伯爵千金要是正常到不行,反而很奇怪是不是?
可“不做人了”的情况么……
——她倒是一点没有料到。
那么,最重要一点。
“灵魂呢?”
怪物卵鞘里孵化出的到底是什么。
面前的这个“少女”到底是什么——?
“皇女殿下,如果担心赛丽雅小姐的灵魂是不是原装,请恕我是无能为力,毕竟这此之前,我从未跟她见面。”
不知正版如何,
自然不分辨不出假货。
“不过,我可肯定,现在这具躯体确只有容纳一个人类女孩的灵魂。”
——并非几十上百个纠缠不清的混沌。
“……”
还要保持沉默么。
这点灵媒该更清楚才对。
毕竟能直接看到,对吧?
“现在在这里的就是赛丽雅。”
妮娜给一脸茫然的好朋友披上衣服
“我想相信她……”
果然,只要饲主觉得被骗了也愿意,就不会有任何问题了,哈,才怪呢。
“妮娜同学。”
然而菲丽丝却没有就此放过。
“这到底和你的态度无关。”
“现在的这个赛丽雅,是从怪物的卵里诞生——这是你亲口告诉我的。然而,就算我愿意相信你,就算我愿意帮忙,那也必须先了解你口中的‘朋友’是怎么样的人。”
那个可憎的生命体夺走了上百条性命……
或许不远的将来还要夺走更多。
这怪物是未知存在,每一滴血每一块骨头都不曾了解——对帝国国民而言这本身就是风险的具现化,是对“安定繁荣”的挑战,是该被立即处死的对象,人类对待异类,向来都是这么做的。
“你对朋友的信任能担下令悲剧重演的责任么?”
啪啪啪……
“讲得真好,菲丽丝殿下。”
冒险者公会会长此刻给了皇女掌声。
“不过我很好奇,皇女殿下是怎么知道以赛丽雅小姐的状况,来找我会是当下最好的选择?”
“听不少人说‘道格拉斯会长’是个怪物。”
怪物才更了解怪物吧……?
阴阳怪气地,真讨厌。
从记事起世间就没再这男人的脸留下痕迹。
——永远站在大人物背后阴影里。
只做个旁观者。
而且,就好像是故意一样,总会在各种重大事件中碰上,就连“骑士王之死”的时候他也在——总躲在幕后,乖乖做个旁观者,明知那人无罪却在阴影里一声不吭。
所以真的只是旁观者而已?
“别祸从口出哦,会长,冒险者公会还没撒清嫌疑,技能书的那些事,骑士团已经开始调查了。”
是的,奴役系魔法处在不可修习的状态。
但不意味着完全无法习得。
比如,技能书,冒险者们从各种古代遗迹、贤者遗产、巫师传承宝藏中获得的保存完好的技能书。
只要有了那种不可思议的东西,就能跳过学习阶段,醍醐灌顶习得高级技能,任何人都可以轻松使用,哪怕是那些不学无术豪门子弟还有深闺里的大小姐。
“对一切可能都保持怀疑么。”
“非常成熟,殿下……”
弱肉强食的世界有时候是很肮脏的。
对于掌控不了命运的普通人,大多数时候它都很肮脏,知道吗,死者的残骸被丢进河里喂鱼,然后肥美的鱼肉又被网捞上来,摆到贵族的餐桌上。
谁能保证明天被丢进河里一定不是自己。
道格拉斯抬起患者的下巴,看着那眼睛里倒映出的自己的脸,回道。
“可这么做对公会对我有何好处?”
“这,这个……”
不太聪明的排除法,到底就是欲加之罪。
侦探最大的原罪就是没考虑好动机。
“说了只是嫌犯。”
“你要向自己口中的嫌犯寻求帮助?”
有些可爱。
“嗯……”
是,又怎样,你还敢不帮?
出身皇族就是这时候最爽。
“好吧……”
毕竟是“专家”,皇女不来找他,骑士团的首席大人,以及麻烦的存在也会上门求教的。
——几近不死不灭、还可能实现量产以及人为操控,一次血腥的表演,怪物就向无数的堕落者证明了那无与伦比的可悲价值。
灾厄的毒种已经萌芽。
“好吧……”
那就析一析。
“赛丽雅小姐身上的一切问题归根结底有两方面。”
“一是她身上究竟发生了什么。”
“二是她最后怎么死而复生的。”
其实问题一,皇女心里已经有答案了。
【奴役系魔法】,被上位的未知存在诅咒,以至于任何人,不管人类或者是伟大的神明,只要使用,施法者就会立刻变成畸变怪物的魔法体系。
“作为冒险者公会的会长,我目前能提供的请报是:”
“——使用魔法的不是赛丽雅小姐本人。”
因支配欲、傲慢、野心、诡计,或者可笑的侥幸心理,声势浩大的“除罪运动”如把剃刀削平世界的地皮后,尝试使用奴役魔法的蠢货不在少数。
菲丽丝皇女殿下对现状认知是非常准确的。
除却暗中鼓动民众暴动,推动大陆规模乃至扩散到兽人还有魔族的毁书、吊死奴隶主以及地方庄园贵族的教会,以及早早死绝的奴隶商会。
当下对奴役魔法最了解的势力。
就是游离于上层视线外,却最容易重新暗中收集技能书,并也曾参与“除罪”的冒险者公会。
而其中当属他这个会长的嫌疑自然最大了。
“之所以被列为广为人知的‘禁忌’,就是因为只要使用,无法解除的诅咒就会犹如猛毒一直侵蚀,直到将一个人彻底废掉,那不仅是区区肉身的程度……”
“可以肯定么?”
“举个最近的例子,六年前,有贵族花费重金祈求魔法师治好他那彻底变成怪物的儿子……”
此人触碰禁忌的理由很搞笑。
只是让某个拒绝联姻的贵族千金对自己言听计从。
“于是魔法师研究了所有能找到的文献,尝试了许多的办法,最后甚至用那位公子的毛发创造了一具身体,把困在畸变身体里的灵魂,强行塞进新的躯壳。”
到此为止和伯爵千金经历很像。
可猜猜结果怎么着——?
“崭新的身体里容纳的是个疯子的灵魂。”
魔法师对完全治愈感到绝望。
“就算贵族说:这样就好、这样我儿子就能回来了。”
“只过几个星期,健康的新身体就发生了畸变,是那歪曲的精神主动寻求破坏自己的身体,自残自毁,直至变成了腐烂臃肿的肉块。”
灵魂本质的治愈绝对不可能……
那跟凭空创造一个“人”没有区别。
“而负责治疗的法师,恰巧当时正是皇女殿下的老师,精灵帝国派遣至帝都的使者,茜娅小姐。”
——连她也失败了?
皇女的表情暗暗露出了一丝震惊。
“若连生命祭司都说了不可能,那几乎可以认为,肉身的彻底治愈也不可能实现精神完全的恢复如初——受到诅咒折磨的灵魂,不可能会复原。”
因此。
的确有人使用了禁忌的魔法,
但那不是赛丽雅本人。
“我也没说她是始作俑者……”皇女说。
“不需改口,她的确是唯一幸存者,或者是洛扎托克伯爵家族,目前唯还能保持人形的受害者。”
每种身份都意味着可疑。
有消息说千金的母亲不是贵族,只是一夜情的对象,而且她本人也不受父亲宠爱,比任何人都执着于血统的洛扎托克伯爵本人问题也很大——在道德层面上。
灵媒该注意到一些东西了。
“……那时使用魔法的,确是赛丽雅。”
米娜回忆了废墟里的那场梦境。
“但。”
“被绝地反杀了,对吧?”
要付出代价,禁忌只有一次触碰的机会。
“赛丽雅小姐努力尝试使用这个魔法,却没有成功,很符合缺乏实战的好学生形象,而不幸成功的是另外的某人——于是奴役的目标对象也反了过来,变成赛丽雅小姐本人,施法者控制了她。”
结果就是双方都付出了难以想象的代价……
彻底变成怪物的施法者,
以及思想被怪物操控的伯爵千金。
——说不出哪边更糟糕,是不是?
“列为禁忌。”
“就是为告诉世人那是不该被触碰的东西。”
提示到这种地步该就足够了。
道格拉斯握住了门把手准备离开。
“对赛丽雅的遭遇,我只觉得遗憾,但一点都不同情,复仇选错武器就是自作自受。”
这货,要跑路?
菲丽丝要拦下他但来不及了。
“可怪物也是被人操控的——!”
“……这是场悲剧,皇女。”
到头来谁说过禁忌只允许凡人触碰一次?
“为阻止它、解放她,有人选择牺牲掉一切,把自己也变成了同样的怪物。”
第二个问题的答案……
就是如此。