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为你花了那么多钱，事到如今……”
“本店已经打烊了，先生。”
“你、你——！”
“走吧走吧，老兄别搁这儿丢人。”
“金钱游戏咋还能当真呢，魅魔不就是这样的生物，别变成穷光蛋才说你不懂不知道哦？付了钱她们便给美梦一场，陷进去的人蠢爆了。”
“就是啦。”
“人家真喜欢你，你敢娶回家么？”
虚幻之梦总有醒的一天。
每每那时才惊觉，被榨干的不只是钱包。
还有贪恋甜蜜上瘾的灵魂，已经被融为灰烬，扮成最喜欢的模样欺骗自己心灵，再肆意抛开的骗子，多么可恨啊。
闭合大门之后魅魔向被拖走的男人鞠躬。
面对即将被怒火冲爆的双瞳，她只立在原地，只用自己能听到声音轻轻说。
“对不起。”
反正说出来，也不会被原谅。
毕竟这只是她的工作。
——不会再见。
“偶尔觉得魅魔也是种可悲的生物。”
“啊？”
认真检查账本的小村姑被半精灵发言整的一愣。
工作最后一天，歇斯底里撒爬滚打的顾客一下午见了好几个，对家“正规经营”的咖啡厅来说无疑到了公关危机的程度，但没想大家对此都是见怪不怪了。
虽说闭店之后的事，她完全没兴趣了解。
“知道嘛村姑酱？”
“人的精神状态不仅取决于自我意志，身体状况也会很大程度上左右想法。”
科尔莱特叼着柠檬冰棒重新绑好解散开的头发。
“饿了就会虚弱，困了就会烦躁，开心了就会亲切友好，伤心了就会爱理不理……”
而魅魔就是种很奇怪的生物哦。
“知道她们为何如此积极地求爱吗？”
“为什么？”
喂喂，别跟小孩子讲大人的事啊，虽然我不是小孩子了……
“内心缺乏安心感。”
“并下意识去追求这种被保护的感觉。”
历经神代、神陨、三王国、冰河以及属于人类的纪元，还有无数次讨伐魔王的正义之战中，不顾一切活下去又不擅长战斗的种族，为生存而演化出的本能：
永远追求更强大个体的庇护。
用身体、激素、魔法乃至幻术诱发爱意，以及为达成如此目的，强烈到无法克制的自我意愿。
“人类也有类似的欲望。”
“但讽刺的是……”
爱恋的果实是家庭，交由后代传承的未来。
——而她们则完全不同。
“一旦得手，魅魔的大脑内腺体就会分泌种名为【巴罗肯代胺】的物质，对完成交配后的雄性个体形成类似‘生育工具’的固化靶向认知。”
像是大游戏完成任务获取经验值，图标就变成了灰色一样。
自此不再起眼，
也不会刻意翻阅了。
“对特定对象突然间失去‘爱意’的情感。”
“这是她们无法控制的，属于身体本身的能力，也就是‘本能’。”
仍然记得那些回忆，仍然记得那些约定。
但不知怎么索然无味起来，这一份过期的感情，好像乱画一通后浸入水中的宣纸，再回首能看到的只有满池的浓墨。
这样一来……
“就能转而毫不犹豫追求下个目标了。”
不管爱的多么死去活来，到了这阶段，交配完成的雄性就只是‘保护者’，或者是‘和自己发生过关系的人’，这种单纯的关系。
对于更重要的事情，大脑就给橡皮擦擦过一样啦。
“所以，魅魔若是真心爱上一个人，那只为在内心为了保存这份爱意，就得拼尽一切离开那个人。”
——越远越好。
见鬼的本能同时会不断摧残着决心。
“摆脱痛苦的方式就是接受痛苦，一来二去，造就了魅魔这种……”
“没心没肺莫得感情醉生梦死的性格。”
可悲又不值得可怜的生物。
就像现在一样，背叛‘爱人’也不会有任何动摇，因为对方仅仅只是‘曾经的客人’而已。
“照这个说法，其实魅魔也会感到‘喜欢’喽？”
“大概也只有魅魔自己知道。”
到底是喜欢还是不喜欢呢……
哪怕生活在人类社会的她们，给一般人的感觉也好像野生动物一样——屈服强势的一方，利用强势的一方，并在对方失去价值的时候能够及时抛弃对方，理所当然保全自己。
“或许正因如此。”
甚至无法建立“家庭”这样的最小社会单元。
“魅魔才是迄今唯一能在帝国存续的魔族。”
“人类眼中的她们，甚至没被视作威胁的资格，连村口突然跑出来的哥布林都不如。”
“……说这种话被听到可是会挨揍的。”
“事实，良药苦口，不爱听可以不听。”
不是不能和魅魔做朋友，但关系，只能止于朋友。
没人注意的地方……
烛台的阴影遮住了莉斯的脸，她停下脚步，原地愣了一会，然后觉得自己偷听别人谈话很不好，于是把泡好的咖啡轻轻放再桌上，一个人悄无声息地向身后的漆黑退去。
“中奖了。”
半精灵瞅着手上的<再来一根>。
“哦……”又不给我呲。
“小村姑帮我去拿。”
“大晚上的，自己去啦。”
那天之后她晚上就不敢一个人出去了。
总感觉帝都的夜晚里藏着野兽。
“去嘛，去嘛。”
“科科你多大的人了！？”
有吃雪糕的功夫不如不入帮我对下账。
“才不要，我可是要用身体偿还的，和你这种用工作偿还的货色完全不一样~”
“——还骄傲起来了？”
说笑声在阶梯尽头慢慢消失。
“只能做朋友么……”
科科说的很对呐。
魅魔靠在门板上感受着心跳声。
“我等。”
“行于黑夜。”
……
手托举起照片。
白袍小修女怕生生的模样好像有些不知所措，但小恶魔却不由分说搂在在一起，好似孪生姐妹一样。
那时候小小的，
但现在应该是更像爸爸了些，长高了许多么。
孩子很害羞所以那次没叫“妈妈”……
“……”
脑子放空。
“我还真不像个魅魔呢。”
“莉斯姐。”
小村姑在敲门。
“刚刚，听到了么……”
……
“我可以向你道歉么？”
“没什么的。”
只是突然面对事实显得有些不知所措罢了。
自己也未尝不是活在为自己编织的梦里呢？
“我很高兴能做你跟科科的朋友哦……”
就因为自己做不到，所以把希望托付给了女儿，不管作为恋人还是母亲都挺失败挺荒唐的。
——<魅魔就是这样翻脸无情的生物啦>
别人的评判，
也不知何时成了自己的借口。
“姐姐没生气。”
小村姑开门走来坐到身旁。
怎么不开灯呢？
“……抱歉。”
“没什么。”
身体被轻轻搂住。
“不哭、不哭……”
“我没哭。”
都怪你害得眼睛变得酸酸的。
“嗯，莉斯姐姐最厉害啦。”
谢谢你一直照顾我。
听着那轻轻地啜泣声音，轻拍着后背，
“只要一会就好……。”
趴在肩头。
“我想孩子了。”
“去找她吧。”
“嗯……”
……
生物违逆本性，带来的是喜剧还是悲剧呢。
半精灵叼着根雪糕小棍坐屋檐上。
“或许，并没什么不同。”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