主人喜欢马。
尤其是白色的薄纱，一种北方偏近沿海的罕见马种，沙漠马的耐力和雪原马特有的纯粹白色，跟出身优渥的少女一样，只稍微地打理下正如水晶纺纱一样的毛发就在太阳下熠熠生辉了。
就在这熙熙攘攘的帝都，没有任何一位大贵族，能拒绝拥有这样美丽的坐骑。
“一眼可以甄别的纯洁。”
多么准确的评价……
——白色的马，好比纯白无垢的衣裳，好像家族悠久的传承一样，象征着高贵到不掺杂任何一丝污垢的血液。
作为这种大家族的马夫可谓三生有幸。
马儿……
舔着盐块的模样说不出的温顺，有灵性的活泼眼睛，挑逗人心里痒痒的，忍不住就想着怎么带它出去转转。
……虽然只牵着吃草罢。
就算摆出带你跑一圈的模样也没办法，我只是个马夫啊，主人的马儿，只是属于主人的……
虽然训练你本来也是我的责任啦。
只是你也不需要训练的啊？
已经是足够优秀的马儿了哟。
“真漂亮……”小女孩趴在栏杆上。
“——大小姐。”
“过来看看，这是，家主的马？很可爱啊，虽然完全不懂马的。”
“雪花是主人最喜欢的马。”
“……最喜欢的啊。”
“那人居然有喜欢的东西，好可怜。”
大小姐手指拨弄着白马的下巴。
“……不知能喜欢多久呢，你知道的嘛，小可怜？可不是嫉妒你哦，女人什么的，在男人眼里或许就跟马儿一样，这可不是好人家哦。”
说着说着两手忽然就掐住雪花的脖子。
“大小姐，你！？”不可以这样。
“滚开——！”
小孩子对着马儿讲什么些乱七八糟的呢。
难怪大家都说大小姐她……
“要逃走哦，在不喜欢你之前，一定要记得逃走哦……”
……
只是段小插曲。
别在意大小姐那些话了。
主人家的事情不是我们该过问的，马儿是马儿，马夫就只是马夫，不想太多。
从那之后，大小姐还会来看雪花……
所幸自始至终都没提出骑一下雪花的请求。
但那眼睛里不像在看马儿。
而是自始终都映照着别的什么东西。
——让人毛骨悚然。
“雪花你也觉得很可怕吧，好吧，你不懂呢，你只是一匹马啊……”
绝对是疯了。
不管是大小姐还是跟马儿抱怨的自己。
……
“雪花状态怎么样？”
一如既往对爱马的过问。
“……它。”
该怎解释呢？
这一刻里不知怎的，想到的不是全价家历代服务伯爵的赤胆忠心——而是大小姐那双没丝毫神采的眼睛，还有掐住了雪花脖子的那一幕。
太搞笑了，肯定是想多了，
毕竟不管怎样雪花只是一匹马罢了……
“看样子要多休息几天，它病了，主人。”
——终于选择撒谎。
优秀的马夫，有无数种办法来挽回错误，是的，就算卑微的下人，就算我这样没有高贵血液的一般人，凭着经验的积累也有了那个自信。
我一定可以瞒过去。
“真可怜。”
“……”
和白马的对话仍在继续。
送走主人的马夫没有多搭话或者抱怨，拿起了草叉准备好饲料，闷着声掏出草药瓶子把里面的粉末一股脑都倒进桶里，把所有这一切烂事，都混起来给使劲儿搅匀了。
毕竟是自己的失职。
“有孩子了吧，你喜欢的伴侣的孩子……”
白马伸着舌头舔掉她手上的糖块。
“不要吃马夫的草哦。”
紧握在手中的桶掉到地上。
“大，大小姐，为什么，你怎么会知道的，怎么会知道，明明……”
只有我才会注意到的才对。
“我说，马夫先生，你了解家主大人吗？”
被反问了。
“说不上……”
但还是了解。
“那你。”
提裙行礼后这孩子眯着眼睛轻笑着走来。
“是真觉得他喜欢马儿吗 ？”
“肯定喜欢的啊。”
“可是他，并没有注意呢，明明是自己的爱马，是自己口中那个‘跟女人一样’的马儿哦，就在这个小小的伯爵府里的，我们最可爱最漂亮的小雪花。”
“……”
马和人，不一样。
“一样的哦。”
走了过来……
被那眼睛里显露的真实一点点逼退。
“在那个人眼里，普通人，卑贱的女人，都跟马儿一样没什么区别……”
双手又要勒死对方一样环绕在白马的脖子上。
大小姐忽然又松开手，
掏出枚银币夹在手指中间。
“赌一把么，这位先生？”
“赌什么……”
嗓音干涩着。
“全部。”
“……”
“怕了，你怕了，因为你太了解他了啦，哪怕血液再怎么去声称高贵也只是人类而已……”
“马夫先生，就算把他当成神，就算去自欺欺人，你心底里可还是很清楚地知道，这故事的最后会是怎么样的。”
雪花没有吃饲料。
一直没有吃……
让人心烦意乱——！
就算这样，主人也不会在意的，
毕竟只是马儿啊……
借酒消愁安慰自己真丑陋。
直到清醒的时候。
——恐慌感，仍是消之不去。
就算再怎么用一般人的常识提醒自己。
可到底怎么样恶劣的人才会在意这种事呢？
明知不可能的……
我明知——！
……
顽固的认知。
直至火辣辣的鞭子抽得皮开肉绽。
“真的非常抱歉，主人！”
“接着打。”
“……非常抱歉。”
跪在地上忍受一下下抽向后背。
“是我大意了，因为是很听话的马所以真的是大意了，都是我的错……”
“你该庆幸我对你之前的表现还算满意，现在就收拾好你的东西，滚吧。”
“感谢您，主人——！”
日后怕不能为这样的大家族服务了……
重新昂起头的时候，凑巧和坐在窗边的大小姐对视一眼，在这个刹那只来得及相互苦笑一声，她只朝这边摆了摆手，接着就拉起了帘子。
“再见，我可怜的小姐。”
马儿，马儿……
咒骂和侮辱的利剑撕开了那洁白的衣裳，未成形孩子啼哭，还有母亲的哀鸣。
都留在慢慢浸入身后近乎歇斯底里的红艳暮色……
……这可不是什么好人家的呀。
只一群，衣冠禽兽罢了。
风儿撩过窗帘缝隙后露出的那只眸子。
好像不曾含着哀伤……
只是映照着马夫的身影，还有光芒早早不复存在的地方，不过啊，若是，
若还有勇气伸出手的话……
会得到什么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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不是所有的问题都会有答案
不是所有答案都会给出结果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