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卷 第七章 — 陷落

作者:九九如九 更新时间:2019/5/17 10:59:00 字数:26768

第一卷 第七章 — 陷落

拿起了面前那格外精緻的咖啡杯,鼻子哄在杯邊聞了一聞,然後一小口的攝了一口裡面的咖啡。

「啊⋯⋯」

香醇的味道,悅目的顏色。杯口那親厚的質感,店舖裡那悠閒舒適的環境,無一打動著布蘭克的心。

「迴蘋館」這間店是我布蘭克常常光顧的店。

雖然離月見市市中心有大約十分鐘的步行距離,屬於近郊,但為了這味道,這氣氛,這丁點的距離根本就不算得上是什麼。

況且我常常都要在遠離市中心的城牆區域守衛值班。

城牆包圍著月見市,隔開了月見森林和月見市區。每天出入的主要是冒險者與一些在月見森林裡耕種的農民們。

偶爾也會有商人由遙遠的北遠方來到這裡來要通過。

這些商人通常都帶著非常奇特的東西,普遍是機械零件居多。

但這些人是真的間中才會見到一兩個。

大約半年一次吧。

所以老實說,在城牆那邊值班,是很閒的工作。周不時找找要通關的人聊聊天,又或者以監察的名義遙望著那在明媚天空下,陽光普照著的惋美蒼翠的月見森林,享受著度假般的值班時間。

朝九晚五。

三點三下午茶時間茶點可以自備。

間中也會有通關的人送些食的。當然貴重的物品當然不能收,尤其是在羅吉斯手底下的這個城市,貪污受賄是瞞不過去的。但若只是些少吃的東西,當然也就無傷大雅了。

不過最令人期待的當然就是到這間店裡悠閒的吃個飯了。

這裡每天都客似雲來,基本上沒有一天是不用排隊就可以入內享餐的。

但這時候就是我作為王都皇家軍事學院畢業生,現在身為負責鎮守邊境的月見邊境軍團長的便利性出場的時候了。

在編排午飯時間的時候,我稍微將自己的吃飯時間調早,讓我可以避開那堆蜂擁去吃飯的人流。

這不是職權濫用哦!

反正都是要輪流吃飯的,只是稍微調早一點而已。沒差的沒差的。

但這樣的悠閒午餐時光在最近的兩三個月暫停了。

不是工作變忙了所以去不了吃飯。

工作其實是更少了。因為月見森林的封鎖,一天裡出入的人次比以前大大的減少了,工作量也因此少了很多。

要說唯一增加了的就是紫鑽親衛隊的出入吧。

今早也有十幾個去了月見森林。

但去不了那裡吃飯的原因是因為那家店因為月見市的魔物泛濫而不能繼續經營,要暫時歇業了。

當然月見森林魔物泛濫的影響不只這樣。

很多商販都蒙受了極大的損失。城市裡的熱鬧程度明顯比以前下降了不少。雖然還是不太差就是了。想必這都是那個叫羅吉斯的冒險者公會分部長的功勞吧。

而今天,很有幸的,我好像被這位公會長指名去幫忙辦事了。

今早有一封冒險者公會寄來了邊境守衛軍兵部在我的辦公桌上,裡面放著兩封信。

一封是關於想要委託任務給我的委託信,而另外一封則是上頭軍事司令部下達的暫時離開崗位的許可信。裡面還寫了關於今天因為城牆需要進行修葺所以士兵們一律不用在城牆上站崗,只需派人在地面城門關卡看守,其他人一律留守在後方後備用的值班室的命令。

是刻意挑在同一天一起進行的吧這些。

效率啊效率。

做得這麼徹底,根本沒有辦法不接受吧。

當然,本身我也就不打算拒絕接受這次的委託。

雖然還不知道內容是什麼,但只要是這位羅吉斯分部長下達的委託,在下肯定義不容辭。今天月見市的繁榮和穩定,有大大半都是拜他所賜的。我自己想要報答一下他的私心是絕對有的。

就這樣,我按司令部的指令吩咐了下屬們今天的安排後,便照著信裡提到的會進行委託內容說明的地點,來到了這間已經非常熟悉的店。

(這裡原來重開了啊!!哎呀~待會兒可要好好通知一下其他夥伴們呢~~)

帶著興奮不已的心情,布蘭克走進了那店舖,找了個近吧檯位置的座位坐了下來,

「老闆!來個一直的那個!」

「⋯⋯好的⋯⋯」

叫了杯一直都最愛喝的老闆推薦特製咖啡,緩緩的喝了起來。

(話說,剛才老闆的聲線是不是比平常稍微有點⋯⋯

嘛⋯⋯日子艱難嘛,唉,要好好保重身體哦老爺子⋯⋯)

布蘭克喝著手裡的咖啡,默默的在心裡祝福著那已經顯得老態龍鍾的店主。

現在只是早上十時多,還未到用餐的時間。店內的人比平常要少。也可能是因為很多人不知道店重開了。

至於外面,因為這店的地理位置比較偏遠,店外的街道通常都是沒什麼人的。在這靜得有點可怕的街道上,排滿了人龍的這家店可以算是月見市的一個奇景了。

但今天街道上出奇的路過的人多了,而店內的人卻少了。

能夠留意到這些的,應該都只能夠是像我這些老得不能再老的老顧客吧~

嘛,能這樣靜靜的看著街上人流,喝著咖啡,其實也挺新鮮,挺不錯的。我就暫時像這樣,享受著這份比平時格外寧靜的悠閒感吧。

布蘭克就這樣坐著,坐著。

他看著店裡午飯時間客人變多,再看著周圍的座位漸漸的空了起來,一坐就坐了差不多整個下午。店老闆現在正在沒有客人的吧檯後面擦著杯具。那些輕輕的摩擦聲為這嫻靜雅緻的空間增添著些許沉實感。

但相對地,布蘭克的心裡卻突然不沉實了起來。

(這是要我等多久啊⋯⋯)

信裡並沒有說要何時會面,只說了地點和事宜。按常理來說,明顯地事前已經做足了安排,然後感覺相當緊急的要找人親口說明委託概要的事情,應該都是會儘早處理才是的。

而布蘭克正正是因爲這樣認為才會一接到通知便一早來到了集合地點。

然而,他卻要一直等,一直等,等到了現在五點多⋯⋯

(雖說會面地點是很好,可能委託方也正正是因為有自己的狀況,預計了會這樣,所以才挑這個可以讓人坐很久也不會感到煩悶的地方來當集合處⋯⋯

但這也太過分了吧⋯⋯

對啊!

就是太過分了!

現在五點多啊!

我足足等了七八個小時啊!!!

怎麼這樣委託他人的啊!??

這是在耍我嗎!!???

他媽的!!!

什麼垃圾公會委託!

什麼叫羅吉斯親自下的委託!

竟然這樣存心耍我!!!!!)

布蘭克想著想著,他的怒氣便越發澎湃。

他一手大力的拍檯站了起來,將飯錢隨手扔在桌上,頭也不回的離開了迴蘋館,急步一直線的向城牆的值班室方向走去。

(這什麼嘛,氣死我了⋯⋯)

一路上布蘭克有時用力踢開腳邊的石子,有時怒瞪經過他身邊的人們,有時則將口水咳吐在他正路過的相當潔淨的石板地上。

走著走著,比平時還快,走了只大約五分鐘,布蘭克便回到了城牆旁,值班室的門口。他用力的將面前的門推開,正要大大步出力的踏進室內。

「嘭!」,被布蘭克用力過度推開的門撞上了牆壁,發出了一聲巨響。室內的其他士兵們聞聲看了過來。

「隊長,回來了啊~怎麼了?」

「被甩了嗎?」

「哎呀呀,真慘。」

「呵呵,那不要緊的。讓我介紹我姪女給你吧~包你晚上再也睡不了覺。」

「我說你那純碎是整張床都被她佔了而變得沒地方睡吧!?」

「還有那美妙的夜歌聲~令人陶醉啊~」

「我想肥婆就不太適合布蘭克了。還是我阿姨吧。那成熟得體的穩重,很難得哦~」

「你阿姨!?今年多少歲了?」

「快六十了。」

「狗屁!」

「愛不分年紀嘛~不試試怎麼知布蘭克不喜歡呢?」

「但那也得靠譜啊?你這樣作賤了我們隊長,吃不消的可會有我們的份的啊!!」

「也對。那就年輕貌美,前途無限,我老婆肚子裡的孩子,怎麼樣!」

「那個是男是女還不知道吧⋯⋯」

「隊長他喜歡男的還是女的你又知道嗎!?」

「欸⋯⋯」

布蘭克用力的推門帶起了一串狗屎垃圾的閒聊。

當然,布蘭克也已經習以為常。這種對話平時布蘭克也會積極的踩一腳進去。

這種交流可以說就是士兵們,包括身為上司的布蘭克,之間優雅的日常。

但這一刻,布蘭克完全沒有這個餘裕去跟他們一起胡鬧。

那「嘭」的一聲巨響就如鳴鐘般狠狠的敲進了布蘭克的意識裡,餘韻揮之不去。

(我⋯⋯怎麼會這樣⋯⋯)

布蘭克望著自己的手,惘然了起來。

(只不過是委託人遲到而已,這很平常啊,怎麼我就這麼暴躁起來了⋯⋯

這,不像我啊⋯⋯

我這個樣子是從王都皇家軍事學院要低頭面對那些自把自為的貴族子弟以來吧⋯⋯

話說我就這樣離開了酒館,要是委託人之後來了那該怎麼辦啊!?

我怎麼會這樣意氣用事的啊⋯⋯

哎呀⋯⋯怎麼會這樣的,我這到底是怎麼了啊⋯⋯

等等⋯⋯

話說我好像還忘記了些什麼⋯⋯

是些什麼呢⋯⋯

好像是很重要的⋯⋯

很重要的⋯⋯

⋯⋯

嘖,想不起來⋯⋯)

布蘭克手緊按著太陽穴,深深的皺起了眉頭。

他無視了部下們的喧鬧,移步到了自己的辦公室前,輕輕的推開了門走了進去。

在他辦公室裡的辦公桌上,放著一個跟早上一樣的信封與蠟印。

是冒險者公會發來的信。

(怎麼會又有來信呢?難道是要更改時間,但因為我太早出門而錯過了嗎?)

布蘭克拿起了信封,將蠟印刮開,想要拿出裡面的信。

就在這時,就在刮開那個蠟印的瞬間,布蘭克腦裡就好像有個開關打開了一樣,他心裡極度的動搖了起來。

這時候在他腦海中突然之間浮現出了一些片段。

他記起了一件事。

一件很重要的事。

是他跟委託人見面,談妥了任務內容的這件事。

(我⋯⋯我已經跟委託人見過面了!??這是在開什麼玩笑啊!!!??)

他腦海裡突然浮現了今天早上那個約好了在迴蘋館見面的人的臉孔,委託的內容也一併在他耳邊迴盪著。

就在今早,就在迴蘋館裡。

一個叫做諾琳的女子比布蘭克更早到達,坐在窗邊的位置等著他。

布蘭克之前並沒有跟這個女子直接見過面,但她是羅吉斯的有力側近,擔任著月見市冒險公會分部的秘書長一職的這些事情他還是知道的。

而今天看到坐姿端莊的她,戴著眼鏡,喝著咖啡的那幅容顏,布蘭克在心中給她留下了能幹的印象之餘,他心裡還莫名地泛起了一陣鼓動。

是一陣令他難以忘懷的鼓動。

「請你今天全日留守在迴蘋館這裡。」

這就是諾琳所交代的委託。

當時布蘭克還以為諾琳是在開玩笑,打算回以質問,卻換來諾琳以嚴肅認真的表情將同一樣的委託內容重複了一遍。

老實說,沒什麼比得上一個魅力無限的女子一大早約你出來然後對你說一些完全意味不明的事情更能讓你難忘了。

但布蘭克忘了。

完完全全的忘了。

令他心跳加速的諾琳也好,那讓人想當場噴咖啡的委託也好。

什麼都忘了。

直到現在。

(我⋯⋯我!這不是擅離職守了嗎!!?怎麼會這樣的!!?⋯⋯我究竟發生了什麼事⋯⋯)

布蘭克腦子裡一片空白了。他完全不知道發生了什麼事。他完全不明白為何自己會突然情緒波動並失憶。

(到底我是怎麼了⋯⋯啊?)

他手裡拿著信封的觸感將他的意識稍微拉了回來。

(說不定答案會在這信裡面?)

布蘭克匆匆的將信封裡的信拿了出來,手指僵硬地翻開了折疊起來的紙張。

信封裡面只有一張紙,紙裡只有短短的幾句:

布蘭克先生,

當你看到這封信時,恭喜你,你的委託任務已經完滿完成了。報酬將會暫存在公會,歡迎隨時來拿取。

然後,為了讓你能夠來拿取那些報酬,當你看完這封信時,請你做一件事:

盡你所能的活下去吧。

平安

冒險者公會月見市分部長,

羅吉斯上

(這⋯⋯這是什麼意思啊?)

就在這時,布蘭克突然感到一陣不愉快的氣息由窗外傳來,感覺就像是突然悶熱了起來一樣。

布蘭克望向窗外。士兵們休息的在休息,巡邏的在巡邏,經過的市民們悠閒的在行逛,什麼異狀也沒有看到。

(錯覺嗎?⋯⋯不,雖然想是這樣,但會不會與這封信的內容⋯⋯還是去確認一下吧。)

布蘭克將手上的信往口袋裡一塞,立刻離開了辦公室走到了室外。

就在布蘭克走到戶外草泥地上的時候,他眼前突然激烈的搖晃了起來。

(地震嗎?這⋯⋯不是地⋯⋯)

布蘭克突然感到一陣體內魔力倒流的感覺。這來得激其兇猛的異樣感和劇烈的震盪令他眼前一黑,就這樣昏了過去。

過了不知多久,布蘭克緩緩的再次睜開眼來。

他發現自己躺在了地上,是個格外地凹凸不平的地面。

他往上方看去,看到的,是一片漸暗的,帶著點紅的橙藍天。

他單手曲起撐地,稍微躺坐了起來,然後往前一看,看到的是那熟悉得不能再熟悉的月見森林。

(我昏倒了嗎?到底發生什麼事了⋯⋯

等⋯⋯等等⋯⋯

森⋯⋯森林?)

布蘭克看到森林,這應該是很輕鬆平常的事。

但此時此刻,布蘭克的心裡卻泛起一陣極度的恐懼感。

(怎麼會這樣⋯⋯到底⋯⋯發生了什麼事⋯⋯)

看見森林很平常,布蘭克每天都能夠看見的。

但若是在布蘭克所身處的這裡看到森林的話,那就了不可同日而語了。

因為從這裡能看見森林,那代表有一樣東西沒有了。

非常重要的東西。

是那個一直以來布蘭克每天都理所當然地看著,守護著的一樣東西,

不見了。

⋯⋯

「城⋯⋯城牆⋯⋯呢?」

不錯。

位於月見市與月見森林中間,作為兩者之間的唯一屏障,

以王國引而為傲的最先進建築和魔紋技術修葺而成的月見市護城牆,

就在布蘭克的眼前,

徹底的消失了。

*****************************************

「噗哈哈啊哈哈哈哈啊!!!⋯⋯啊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啊哈!!⋯⋯」

「喵哈哈哈哈!!!⋯⋯喵啊哈哈⋯⋯」

「啊。哈。哈。哈。哈。哈。哈。」

「我說妳們也笑得太過分了吧⋯⋯P-01妳怎麼也跟著一起笑了!?妳也是當事人吧!?」

「回神大人。笑能夠加快人體恢復的速度。建議神大人可以一齊笑。」

「我不是這個意思!!」

「啊。哈。哈。哈。哈。」

「啊哈哈哈哈哈哈哈哈⋯⋯」

「喵哇啊哈哈哈⋯⋯」

「妳們是時候稍停一下了⋯⋯」

「啊哈哈哈哈哈哈啊哈哈哈哈啊哈哈哈哈啊哈哈哈哈哈啊哈哈哈哈啊哈哈哈哈哈哈⋯⋯」

唉。我放棄了。她們想必笑夠了就不會再笑了。

但這究竟有什麼好笑呢?

明明情況很嚴峻,大家應該是以仰望的目光看著這近乎奇蹟的畫面發生啊?怎麼就變得只懂笑⋯⋯還真是樂天的一夥⋯⋯

剛才貝西摩斯被P-01以粗暴的方式強硬同時解放了被卡米打進自己身體的魔石而造成的能量暴走沖擊得粉碎。卡米的上半身雖然千鈞一髮之間被P-01拉走並保護起來,但始終失去了下半身對於卡米現在的肉體來說是絕對受了致命傷。雖然還不至於即死,但不超出數分鐘在沒有治療辦法的情況下卡米肯定會一命嗚呼吧。

那深綠色藥水能夠近乎完美結合傷口或切口,但要再生部位就不是不可能的。所以基本上卡米要續命是不可能的。

基本上,呢。

人生如文句,凡事無絕對。

放飛一下思考,拋棄一下塵俗,換來的就會是奇蹟的回復。

正如現在的「他」一樣。

在這融爛的大地上,站著了一位婷婷玉立的⋯⋯東西。它的上半身接近半裸,體格相當接近男性,但卻有兩塊奇妙的肉質裝甲覆蓋著重要?位置。下半身是完全的女性型態,修長白嫩的雙腿,健康輪廓的臀部。上面穿著的白色短裙,與上半身的白色胸甲相映成趣。隱約露出燒傷紅印的臉上散落著一些納米機甲。眼睛一邊是正常的人類眼睛,而另一邊則是被轉動著的粉紅齒輪覆蓋著。他頭上長著兩隻尖尖的類似兔耳的物體。角度拉遠看看,就會觀賞到一個混合無限好的物體了。

嗯。

知道了吧?

沒錯!

P-01與卡米合體了!!

充滿浪漫的超酷人機合體,就此誕生!!!

「噗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啊哈哈哈哈哈啊哈哈哈哈哈哈哈啊哈哈啊哈哈哈哈哈哈⋯⋯」

「喵啊哈喵哈哈哈哈哈⋯⋯」

「啊。哈。哈哈。哈。哈。」

但這美麗的男女機甲混合似乎對妮可她們來說文化衝擊可能有點兒太大了。

你問為什麼卡米與P-01會合體?

當然是用來當藉口啊!

卡米不需用神力,只須用較低階的能量轉換,讓細胞快速成熟生長,便可以做到超速再生。所以理論上卡米就算失去了下半身,本身其實也不是什麼大問題。

但若是在妮可和佩特拉爾面前超速的再生了下半身出來,那就麻煩大了。

事關超速再生也不是什麼隨處可見的技術。

明明之前說了只會火球和重擊,現在突然又會自我輔助系統裡最把炮的術式,那豈不是跟在宣言「我是個大騙子」一樣,威信盡失嗎?

神可不說謊,就算現在不當神也是。

這是原則的問題!

正因如此,卡米得盡快找個更自然,更能令人信服的方式去解決這個半身不遂的狀況。

然後卡米看到抱著他的P-01。

叮!靈感一觸!

P-01的存在本身就是這裡的人的常識漏洞。所以只要將一切不合理的事情都推到她身上那就萬事解決了~

「P-01可以變化成義肢裝配在我身上,這樣便可以停止出血而保證身體機能運作正常,以待找到適當的技術與人員來實行完全回復為止⋯⋯」

按佩特拉爾所說,能夠施行完全回復的神官在王都的埃斯波洛爾教會總部是有的,所以只需待到到了王都就可以名正言順地解除人機合一了。

「啊哈哈哈哈哈⋯⋯哈啊⋯⋯笑到透不到氣了⋯⋯哈啊啊⋯⋯」

「咳⋯⋯喵嗚嗚⋯⋯咖咖⋯⋯」

嗯。

明明應該是明策來的⋯⋯

「好了,別笑了,該進正題了。妮可,別在地上邊笑邊打滾了,看妳把全身都弄得髒髒的了。」

「喵嗚⋯⋯咖咖⋯⋯嗚嗯⋯⋯噗⋯⋯」

「呼⋯⋯哈⋯⋯好啦,現在先不笑了,之後再繼續。

⋯⋯

噗⋯⋯」

(反白眼)

「唉⋯⋯話說⋯⋯」

卡米選擇無視她們那忘我的笑聲,將視線看向了躺在他們旁邊,還是沈睡著不醒的安娜。

「哈⋯⋯她心跳是有的,脈動也正常,應該是沒有性命之憂了。」佩特拉爾邊擦著笑到氾濫的淚水,邊應答著。

「但醒不過來嗎?」

「那麼大的衝擊,離完全恢復應該還需要點時間吧。」

「哈⋯⋯」

(總覺得是有些什麼情況⋯⋯

嘛,就算是這樣,現在也做不了什麼就是了。還是先處理更先要的問題吧。)

「佩特拉爾,這狀況,妳怎麼看。」

「這狀況是指⋯⋯?」

卡米環視了四周示意了一下。

佩特拉爾隨著卡米的目光看了看四周,然後她那本來止不住的笑聲頓時歇止了下來,臉色明顯的沉了。

「這⋯⋯」

「嗯。大概沒錯。」

圍繞著卡米他們的,除了之前P-01站立著的身後保護著的範圍,其他的都因為剛才的大爆炸而變得一片熔爛,地面下陷了許多。

但這並不是重點。

重點是在這下陷了的土地裡,露出了很多個大大小小的橫坑。

有數個橫坑大小足以讓貝西摩斯通過,而貝西摩斯應該就是透過這些橫坑而來到月見森林地帶的吧。

當然,月見森林地下有大型空間,這是重大的發現。

但現在更大的問題,反而是旁邊的那些細坑。

大型的橫坑大多由堅固的岩石支撐而成。多半是地下某種物質因地下水滲透而變質脆化,經過長年累月慢慢的被沖走,最後造成了一個石洞一樣的地下空間。而這個空間也可能因為貝西摩斯的使用而進一步擴大至現在的規模。

但相反,小的橫坑,周邊泥土鬆脫嚴重,明顯沒有堅固物質支撐。形狀比起大的橫坑要簡潔,通道線向發展。這些小橫坑不但違背了地質變化的邏輯,而且完全沒有經過時間流逝大自然應有的痕跡。

一言蔽之,

是被刻意造成的。

而且明顯是剛剛才弄出來的。

「卡米⋯⋯這些坑,指向著我們來的方向的吧?」

「嗯。」

「亦即是說⋯⋯」

「對,這些坑應該是通向月見市的。」

「這⋯⋯這事態太嚴重了吧!!?」

「哈⋯⋯喵嗚?」

妮可笑到累了稍停了一下,剛好聽到卡米與佩特拉爾不明的對話,豎起耳,歪著頭,眼睛水汪汪的看著卡米(&P-01)打起了問號來。

看到這樣的妮可,卡米(&P-01)輕輕的撫摸了一下她的頭。妮可順著摸過來的手,微微瞇著眼,將頭挨了過去,擺著個很舒服的樣子。

(哎呀~這手感,這情景,我是在天國嗎?這種快要升天的感覺是怎麼回事啊~~

不行不行。現在不是做這種事的時候。)

「P-01,這重任交給妳了。」)

(「是的神大人。」)

卡米暫時將身體控制權交給了P-01,讓她可以在他處理眼前事態的時候,代他完成撫摸妮可這一重任。

盡情玩弄著,啊不,是輕撫著妮可的同時,卡米將注意力拉回了現在森林裡的事態。

「妳覺得這些洞是誰挖的呢?」

「誰曉得。可能是某些冒險者為了尋寶挖的,也可能是盜墓者挖的⋯⋯哎呀!誰挖並不重要吧。重要的是這些洞穴會讓森林裡的魔物直接通到月見市周邊啊!雖然直接通到市內應該是不可能的,但魔物出現在月見市周邊的耕作地已經是很嚴重的事態了啊!」

「不,不。貝特拉,比起魔物會通過,誰挖的這些洞才是重點。」

「這個之後讓公會派人再查就行了吧?現在我們應該儘快回去把這些通道的事情告訴市長和公會長⋯⋯」

「不是呢,貝特拉。妳看漏了最重要的一點。」

「嘖,我們沒時間在這裡看你玩貓賣關子啊!你說我看漏了什麼啊?你說!」

「妳怎麼突然那麼性急啊?不像妳啊?」

「我!⋯⋯這會危害到我的城市啊!怎麼可以不急啊!?這不是你的城市所以你才這麼悠哉悠!,啊⋯⋯我不是這個意思⋯⋯」

對於佩特拉爾的暴躁失言,卡米稍微微笑了一下,依舊玩著妮可。

「沒關係。我不會介意的。妳那截然不同,難得暴躁不安的樣子也另有一番風味啊~」

「哪!?⋯⋯你還好說⋯⋯哼⋯⋯那到底我看漏了什麼那麼重要啊?」

卡米不捨的從妮可身上騰空了一隻手,指了指變得黑色融爛一團的貝西摩斯屍體。

「貝西摩斯的屍體怎麼了。」

「不是它的屍體。我問妳。為什麼貝西摩斯會出現在這裡。」

「不是因為有通道嗎?」

「我不是在問為何它會出現在月見森林範圍,而是為何棲息在洞穴裡的它會出現在月見森林地面,我們的面前。」

「這⋯⋯會有什麼特別原因嗎?可能要覓食吧,像十二年前它也出現過啊。」

「十二年前的事我不清楚呢。」

「就是嘛,那現在我們也不可能知道為什麼啊⋯⋯」

「但現在我可以清楚知道一件事。」

「知道什麼啊⋯⋯」

卡米頓了一頓,眼邊瞧了瞧那些小橫坑。

「貝西摩斯是被逼出來的。」

⋯⋯

「⋯⋯被逼出來的⋯⋯?什麼意思啊⋯⋯」

「就是按字面意思。」

「哈⋯⋯?那根本不可能吧?」

「雖然妳說的貝西摩斯因隨性而行動這可能性不可以百分之百排除⋯⋯」

「不就是嘛⋯⋯」

「但你要說貝西摩斯在月見森林魔物氾濫的這段時期,在地下突然出現了數量驚人的通道的情況下,卻只是因為它心血來潮而來到了地面什麼的,這也太過一廂情願了吧。」

「⋯⋯但森林的異狀不就是因為貝西摩斯的出現而造成的嗎?可能這些橫洞也是某種魔物逃離時造成的呢?」

「你真的認為這些筆直的橫穴是某種森林裡的魔物所造成的嗎?」

「⋯⋯」

佩特拉爾眼看著那些去勢筆直,切口異常乾淨俐落的洞穴,憋著嘴靜了下來。

「至於森林的異狀,本來我也想是貝西摩斯所造成的呢。但從貝西摩斯在森林外圍出現然後卻往回走的情況看,我們好像是對貝西摩斯的存在有著個天大的誤會。」

「你的意思是⋯⋯」

「我們因為知道了十二年前貝西摩斯出來襲擊人類的事件而下意識的覺得貝西摩斯是隻行蹤不定的,異常的暴虐,富有攻擊性的超越級魔物⋯⋯」

「這沒錯啊⋯⋯」聽到卡米的描述,佩特拉爾想起了剛才貝西摩斯窮凶極惡的模樣,不禁打了個寒顫。

「但我們可能對貝西摩斯有著個天大的誤會。」

「⋯⋯什麼誤會啊?」

「就是貝西摩斯是超越級,不同於,甚至凌駕於其他魔物之上的這件事。」

「⋯⋯這是什麼意思啊?」

佩特拉爾一臉懵懂的歪起了頭。雖然她自己渾然未覺,但她那徬徨卻又略顯趣緻的模樣,其實與妮可那因被P-01的摸頭而東挨西扯著的可愛樣子形成了一個相當不錯的配對。

(これはありあり啊!)

「生態循環,這你知道吧?」

「嗯,是生物之間能量平衡的一種模式吧?」

「嗯。而以我現在所知與觀察到的,魔物們的習性,其實跟普通生物們的生態是異常地相似的。」

「嘛,也有學者發表過魔物是普通動物吸收了過多魔力變異而成的。」

「那個說法相信離真實十不離九吧。那我想說的你知道了嗎?」

「你是想說,貝西摩斯也只是普通動物變異而成的?」

「這我不敢肯定,因為我也看不透牠原本究竟是什麼生物。但這不是重點。重點是從剛才與牠的戰鬥當中,我感覺到自己像是在跟一種野獸的本能在角力。」

「野獸的本能?」

「嗯。獵殺的直覺,獵物追捕的先後,觀察,進擊,防禦,退卻的時機,這些都與一般的自然猛獸大同小異。」

「那⋯⋯」

「那我問你,充滿著野獸的本能,以食物鏈置頂的角色去看待一切的貝西摩斯,會自己無端白事到遠處去散步,到一個所有魔物明明還在十多里遠卻已經會從自己身邊逃走的地方去捕獵嗎?」

「⋯⋯不會。」

「嗯。不會。那牠會出來就一定有些什麼別的原因。而我會猜測牠是被逼趕出來的原因,是出於牠在森林外側出現然後往回走的這件事上。妳不覺得這完全就像是一隻地鼠的土窩被蛇竄了進去,然後牠就被逼從土窩遠處的出口先離開自己的地頭,然後因為不能再從地下那可能蛇追過來了的通道回去,不得不在地面踏上歸家的路一樣嗎?」

「這樣說來⋯⋯的確是這樣呢⋯⋯」

佩特拉爾低頭思索了一會兒,然後抬頭保持著疑惑不解的神情繼續向卡米問道。

「⋯⋯那你是說將貝西摩斯趕了出來的,就是那些挖出這些洞穴的人嗎?」

「嗯,以現時手上有的情報來看,是這樣沒錯。」

「但是啊⋯⋯到底怎麼做才可以逼到牠出來啊⋯⋯例如震盪或噪音什麼的?不會吧⋯⋯我想也不會是有人蓄意去攻擊貝西摩斯吧,⋯⋯就算真的有這樣的蠢貨,相信只須一瞬就已經被殺死了吧。」

「如果是有人討伐牠的話的確是有機會令牠逃走出來的,但那解釋不了地下的這些橫洞。震盪和噪音之類的就應該不會吧,貝西摩斯感覺上沒那麼弱質纖纖呢。」

「那究竟是什麼啊?」

「但這些不會的前提是,挖洞的,是人類。」

⋯⋯

佩特拉爾眼定定的望著卡米,傻了眼。

「⋯⋯你是說,這些洞不是人類挖的?這,可能嗎?⋯⋯除了貪財想要暴發的人們,還會有誰來挖這些洞啊?這裡的魔物也不會這麼有規劃的挖洞⋯⋯」

「除了人類,除了魔物,在這範圍內的勢力,我們還知道的並沒有太多其他了吧?」

「除了人類與魔物?

還有什麼啊⋯⋯

等等⋯⋯

不不不!

不會的不會的。

這不可能的。

他們根本就來不到這裡啊⋯⋯」

「如果,他們能來到這裡呢?」

「⋯⋯」

佩特拉爾突然臉繃緊了起來,剛才暴躁的氛圍不見了。她現在散發著的,與其說是凝重,不如說,是恐懼的氣息。

「如果是他們,那就應該一切都說得通了吧?」

「⋯⋯嗯。」

沒錯。貝西摩斯也只是魔物。魔物有魔物的生態。除非受到相當的干預,否則不會做出違反常規的事情來。

森林裡的魔物受到了某種影響,令牠們大量遷移。之前人們猜測有機會是貝西摩斯的回歸導致這樣的生態變化。

但這前提是,貝西摩斯不是生態變化的受害者。

若然貝西摩斯其實也只是受害者之一呢?

假設那個影響是足以讓貝西摩斯離開它安心的棲息地,轉移到陌生的地面的極強力勢力呢?

那麼,剩下來的選擇就不多了。能夠做到如此干預的,除了人類,在這地域範圍,在已知的範圍內,只有一個可能性。

「神大人。」

就在這時,P-01的聲音從卡米頭頂的機械雙耳處傳來。

「從地下泥土的鬆脫度、濕度和聲納探測推斷計算,魔族大軍對月見市發動的攻擊現時已經過了2分35秒。」

***************************************

「鐺鐺鐺!!!⋯⋯」

四處都傳來了示意著有入侵者的鳴鐘聲。刀劍交加的金屬碰撞聲越發激烈。

驚魂未定,完全未回過神來,因昏倒而躺坐在了爛地上的布蘭克,眼睜睜的看著變成了一片爛地的,原本城牆所在的位置。

(這是,下陷了嗎?)

地上仍依稀可以見到城牆頂部的結構和一些烽火塔的建築殘骸。整座城牆就好像在地上被開了一個洞一樣,完整的下陷在了地下。

(這⋯⋯啊!糟了!!!)

「快築起路障⋯⋯」布蘭克心裡暗叫不妙,連忙想向他身邊的部下們下達命令。

但當他一轉頭,他所看見的景象令他啞然了。

他剛才所身處的守備樓,已經完全的倒塌了。

而他正正躺坐在了那滿地殘骸瓦礫的一步之外。

(我⋯⋯這是運氣好嗎?要是我沒有因為那封信⋯⋯

不不,現在不是想這些的時候啊⋯⋯

其⋯⋯其他人呢?⋯⋯

該不會都被壓⋯⋯)

「過來幫手!!!」

「這邊!!」

「這邊也是!」

「快點!」

「救我⋯⋯」

「撐著啊!很快就救你出來了。這邊啊!快點!」

心裡沈澱了的布蘭克開始聽到了身邊人們的呼喊聲。是來自忙於拯救被壓在倒塌的建築物下的同伴的人們的呼喊聲。

布蘭克環顧四周,同樣的情景到處都在發生著。這一帶的建築物小則歪,大則倒。被壓在下的人數大概數也數不清。

但唯一可以稍微覺得幸運的,是這一帶的房屋因為七年前的重新規劃,很多房屋都改建成了一層高的矮式設計,聽說目的是為了保持城牆上檢查市內狀況時的良好視野。當時有不少人嫌這限制帶來了不少麻煩而怨聲載道。

(但歪打成正著,正因為是矮小的樓房,所以這次倒塌所造成的傷亡應該會不太嚴重呢⋯⋯

但現在不是感慨的時候。)

「衛兵列隊!!!!!」布蘭克大喝地一聲令下。

聽到喝令,周圍的衛兵們陸續聚集,排列了起來。

雖然也有埋頭在拯救行動抽身不開的人在,但布蘭克本來也就沒有要讓他們拋下傷者的意思,而這些士兵也深知布蘭克不會下那樣的命令。

「各衛兵隊報數!」

「衛兵隊197名!」

「魔法部隊42名!」

(只有原本的大概三成人數啊⋯⋯而且很多人沒有穿上裝備,大概是因為武器庫也倒塌了吧⋯⋯)

儘管士兵們行動看上去相當果斷迅速,但相信在這裡的任何人都可以看得出,他們的臉上都掛著一副迷茫不安的神色。

(唉⋯⋯雖然我現在也很迷茫就是了⋯⋯)

「大家好好聽著!現在月見市正受到不知名的惡意攻擊,我們城牆守備隊因此進入緊急狀態!我們守備軍將會暫分為防衛隊,支援隊與護民隊。防衛隊將會揭盡全力防禦來襲的敵人。支援隊負責設置路障並補上防衛隊的空缺。護民隊負責保護民眾退到市中心安全的位置。現在你們按照自己身上的裝備,身體的狀況,自己的能耐,加入自己應屬的隊伍!解列!」

這一段話布蘭克刻意的以很大的聲量說出,讓在周邊正在處理傷患的士兵們都可以聽得到指令。

聽得到其指令並可以行動的人們很快便有了動作。

不久,三個分隊便排列在了布蘭克的面前。

(呼嗯,人數好像比剛才多了一點,應該是附近空掉手頭上工作的人來參加了。

但這也不太樂觀啊⋯⋯)

支援隊裡大多是魔法部隊的人,總數大約六十。護民隊大多由損失了裝備的士兵們組成,人數也大約是六十。換言之,最關鍵擔當前鋒的防衛隊只有一百八十人左右。

(在這那麼大的範圍裡以這人數組織防線嗎?不太夠啊⋯⋯)

「支援隊與護民隊裡能夠施加強化或回復魔法的人有嗎?」

「是!」

數人從不同的部隊裡回以應答。

「你們加入前衛隊,以遊擊方式,全力增強防衛隊前衛們的強度。」

「是!」

(也只是有二十人左右嗎⋯⋯總比沒有的好吧⋯⋯)

「防衛隊列行軍陣!支援隊在後方三處街口架設路障!護民隊開始撤退民眾!現在行動!」

跟隨著布蘭克的命令,士兵們迅速的按照指令開始行事了起來。

(中央處的防衛線也只有二百人⋯⋯唉,只能希望其他的城市入口處也有妥當的防衛工作在進行吧⋯⋯)

布蘭克現在身處是橫隔月見森林與月見市的城牆中間位置,亦即是防衛線的正中央。若是受到敵襲,這裡將會是首當其衝,但亦因此,相比起城牆的東西側兩邊,被指派到在這裡的兵力質量是最高的,就例如派遣了布蘭克這樣從王都皇家軍事學院畢業的指揮官。相較之下,城牆的其他位置就沒有那麼多駐兵了。

但説到底,原本這裏除了需要人手去處理一些單純的邊境過關手續外,根本就連駐軍的必要都幾乎沒有。事關這裏正對著的,便是那個從來都沒有人能確實地通過的月見森林。既然有著月見森林這個天然的絕對護城壁,那麽需要獲得遣派駐守在這裏的邊境軍數量自然就不多了。

但很快布蘭克便再也沒有這個餘裕去擔心另一邊的防衛線了。

在下陷了的城牆處,只見數道黑影從地下破土竄起,然後極速的向布蘭克他們駐軍所在的位置衝了過去。

仍身處於較前方在試圖救出被瓦礫埋住了的數十名兵士見狀,架起了盾牌、長槍或拿起了手邊的瓦礫硬物往襲來者抵去。

但見他們在碰到黑影的剎那間整個人便被折斷成數截,然後那些血肉模糊的肉塊再被那強烈的衝擊遠遠擊飛,場面極度血腥。剛列起了陣式的衛兵們看到這情形,都無一變得臉無血色,有的甚至站不住腳,坐倒了在地,嘔得一塌糊塗。

(這⋯⋯這是什麼啊!)

布蘭克勉強保持著鎮定,往撞飛了前排士兵們卻也因而減慢了速度的黑影們定睛一看。

兩米多高的軀體,暗黑色的皮膚,每隻個體都有著數量不一的手臂,深紅似血的鬼眼,每隻手上都拿著的,形狀如鐮刀的手裏劍,結實如金屬裝甲的身軀⋯⋯

(怪物啊⋯⋯

不,這我有所聽聞。

曾經一個來自沙漠遺城的退休老兵跟我說過有著這種身體特徵的敵人。

那是魔族軍的前哨兵。

他們擁有嚇人的機動力和耐撞性,主要用來衝破防線然後快速奪取前衛兵士的性命⋯⋯

哎呀⋯⋯還有些什麼啊啊啊!!?

快想起來啊布蘭克!!!)

在布蘭克聽老兵描述這些魔族軍還有如何對付他們的時候,布蘭克其實根本沒有怎樣的在意。因為第一,像布蘭克那樣只會被派遣到任普通雜務的二綫兵將根本就沒有機會見到魔族。第二,聽到那只是前哨兵,便下意識地覺得沒什麼大不了的,然後全把注意力放了在老兵之後述說的魔族獵殺皇牌納多拉啊魔族將領七元將啊什麼的。對比起魔族軍的頭號人物,前哨軍什麼的,聽上去已經不堪一提了。

但現在⋯⋯

(這只是前哨兵!!?開玩笑也要有個限度吧!!!前哨軍已經這樣,魔族的正規軍是要怎樣啊⋯⋯前線的那些人每天都在對付這種敵人嗎?這是什麼天大的玩笑啊!!?

不不不,說到底⋯⋯魔族是怎麼會出現了在這裡的啊⋯⋯

糟!)

完全不容許布蘭克心裡有斟酌的時間,由魔族軍出現到現在只經過了短短的數秒,魔族的前哨兵已經殺到布蘭克他們防衛軍的面前。

「守備兵趕緊在後方搭建路障!!前衛的往前,三列橫陣!!」

在布蘭克雄厚聲線的一聲令下,士兵們拼命抑制著抖震不停的雙手,架起了手上的盾牌與武器,戰戰兢兢的列起了陣式來,設法封住這條可以直通往市中心的街道入口。

(平日的訓練在這種所有人腦裡都變得一片空白的時候就派上用場了呢⋯⋯

不,應該說我的部下果然很優秀嗎?)

看到部下們雖然驚恐,但仍有條不紊地執行著他的命令,布蘭克心裡浮現了一絲希望。

「衝擊準備!」

三列排開的人肉防衛線,第一排的士兵主要任務是阻擋敵人的來勢。第二排和第三排則是在支撐著第一排前衛的同時,在盾牌的罅隙之間刺出長矛,以了結行動被封擋住了的衝擊者。

「輔助術式!現在!」

「不動要塞!」「身體強化!」「傷害減低!」「賦予剛身!」「屬性傷害減低!」「打擊傷害減低!」⋯⋯

身處在橫列陣後方的支援系魔法師們有默契地向看上去會承受最大壓力的前排兵士們加上增強防禦力的術式。

「轟嘭!!!⋯⋯咔啷!⋯⋯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

與魔族兵產生碰撞的一瞬間,數個受到衝擊的士兵所架起的盾牌被刺穿。一些穿透了盾牌的鐮刀仍保持著去勢,穿過了架盾士兵的身子,直抵第二排衛兵的防線。只一瞬間,防衛軍的死傷人數便已經挨近了兩成。橫陣完全的變了形,走在了崩潰的邊緣。

(他媽的,別開玩笑了⋯⋯)

「束力爆發!!!」

布蘭克拿起腳邊事先預備了的一枝長矛,支起了投擲的架勢,就在高喊的同時身上發出了一道微微的藍光,然後將手裡的長矛以近乎音速的速度投擲了出去。

長矛巧妙的穿過了前衛隊的兵士之間,在快要導致陣勢崩潰的最脆弱位置激射了過去。

「啪嚓」的一聲,只見那本來前一秒還在瘋狂地舞動著鐮刀的黑影猛烈的停了下來,頭上插穿著了布蘭克竭力投去的長矛。隨著前衛的反推,那魔族的屍體咚的一聲往後倒了下去。

「給我瞄準頭部刺去!!」

「哦哦哦哦哦!!⋯⋯」

士兵們看到布蘭克有效的投擊,剛才快要被打沉的士氣頓是提升了起來。他們一鼓作氣的往回一推,然後後排士兵再精準的往魔族兵用力的不斷突刺,只見機動力被封住了的魔族兵一個接一個的倒下。

但就在好像看到有轉機的時候,又有數道黑影飆了出來。

不。

這次不是數道,是數十道。

他們衝過來的速度比之前的只是有過之而無不及。

而且,這次他們不是胡亂的向前衝。他們明顯地鎖定了特定的目標。

他們鎖定的是⋯⋯

「以艷陽為鑒,願熱能賜予我力量,火⋯⋯火焰槍,啊啊啊啊!!!⋯⋯救命⋯⋯」

「身體強化最大化,銅牆鐵⋯⋯」

「風啊,起吧,烈風刃!等⋯⋯啊啊啊啊啊⋯⋯」

只見魔族前哨兵陸續從土裡冒起,然後往有魔法能力的士兵發起了針對性襲擊。他們用堅固的身體撞開與目標之間一切的障礙,包括石礫、倒在地上的士兵或魔族同伴的屍體、架著大盾的前衛⋯⋯他們仿佛無視了一切,只是直取身處防線後方位置的魔法師們。

起初魔族軍的死傷慘重。很多魔族哨兵在未能衝破第二層盾壁的時候就已經被擊斃。有些嘗試縱身一躍跨過防衛線,卻被布蘭克的擲矛給徹底的蹂躪了。

但這樣的情況並未能維持多久。在連串不斷不分敵我的自殺式攻擊下,魔法師們的治癒速度開始跟不上不斷抵受衝撞的衛兵們身上的傷勢。再加上那亡命的衝擊令防禦陣形快速地變得鬆散,很快三列橫陣便被突破了一角,導致不幸站在了防線缺口後方的支援魔法師們一個措手不及便被奪去性命。

(這⋯⋯)

看到如此戰況,布蘭克明白了兩件事情。

第一,魔族軍百分之百有一個非常精明幹練的指揮官在。

自殺式的使用這些前哨兵,無疑是能夠以最短時間打破布蘭克布下的防線的上策。

在第一次突擊探查了防衛軍人數分配與部署,下一步就果斷地直搗這防衛線的命脈。如斯判斷力與執行力,只能夠是有非常優秀的指揮官在才能夠做到。

而基於上述緣由,再加上看到源源不絕地進擊的魔族軍,布蘭克明白了第二件事情。

這場戰鬥,對於布蘭克他們來說,是不存在勝利的。

「魔法師邊後退邊攻擊前方!其餘的,全軍撤退到後方路障!快!」

布蘭克知道,無論這場戰鬥最終是人類或是魔族軍取勝,都將會與他們無關。

因為這隊防衛軍的全軍覆沒已經只是時間的問題。

在對方壓倒性的力量下,布蘭克他們實在太渺小了。

他們在這場戰鬥的角色頂多就是棄子,只是用來爭取時間的炮灰。

儘管如此⋯⋯

「全部給我跑起來!把身上所有保存著的魔石和攻擊性魔法道具都現在給我用掉!」

儘管如此,布蘭克不能放棄。

看到部下們在這死胡同中以死相撲,布蘭克告訴自己不能放棄。

因爲只要他放棄了,他眼前的這些人就連那丁點活下去的可能性都將會失去。

布蘭克告訴自己,就算要放棄,至少,都等到全軍覆沒,只剩下他一個人了,這才放棄。

(讓炮灰能夠揮散得華麗奪目一點⋯⋯

想不到這便是我作為這隊城牆防衛軍隊長的最後的任務啊⋯⋯)

前衛們開始撤退。他們全速的奔跑著,在後援的支援攻擊支援下亡命的在往後退。

離後方架設起了的路障還有大概半公里。

(太遠了⋯⋯)

大部分後援攻擊魔法進入了冷卻或重新詠唱的時間。絕大多數的魔族兵都挺過了那魔法轟炸,重新向往前推進了起來。憑著他們那令人咋舌的機動力,一眨眼,他們已經追到了正在全速撤退的兵士們。

終於,有一個魔族兵追上了其中一個士兵。魔族兵的鐮刀破空一滑,那士兵的腦袋頓時分了家。

「混帳!!!」

布蘭克見狀,回過了頭來,舉起了手上剩下的唯一一支長矛,發勁的投了過去,將那魔族給斃了。

但很快其他的魔族兵們便陸續追上了逃跑中的兵士們。破空之聲頻起,倒地的人數屢屢急增。

(怎麼辦,怎麼辦⋯⋯這樣下去只會全軍覆沒的⋯⋯)

布蘭克的手上已經沒有長矛。

後援魔法兵的魔力已經幾乎用盡。

撤退中的衛兵們毫無反抗之力。

死傷率已經遠遠超過了一半。

(難道就到此為止了嗎⋯⋯

難道我就只能眼睜睜的,看著他們一一⋯⋯)

布蘭克低頭看了看自己那抖震著的手。

(除非我⋯⋯

不,但我已經不能⋯⋯)

布蘭克抬頭回望了一下那正在血濺橫飛的戰場。

淒厲的叫聲。

虐心的光景。

死寂的天空。

燼滅的地面。

這些無一深深的烙在了布蘭克的眼內⋯⋯

(這就是⋯⋯這就是最後?

難道這就是我生命終結時要面對的畫面?

不不不⋯⋯

就算死,我也想要死在漂亮姐姐的懷抱裡啊!

要我在這荒蕪的地方與那醜到沒朋友的魔族們相親相愛!?

別開玩笑了!!

明明今天我才遇到了她啊⋯⋯

那何時都那麼認真但卻不失迷人的微笑⋯⋯

那明明精心梳理過但為了不妨礙工作而整齊地扎了起來的秀髮⋯⋯

那托眼鏡時因為左右不平衡而反覆左右調整的小動作⋯⋯

別開玩笑了⋯⋯

別!開!玩!笑!了!!!!!)

突然間,他感到自己體內翻起了一陣熾熱的湧浪。

那已經忘記了的感覺,激烈的湧現。

他的手好像不都抖了。

直視著那殺氣滿天的魔軍,他的心裡卻波平如鏡。

他握緊了雙手,擺出了拔刀的架勢。

他手裡並沒有拿著刀。

但所有看到他架勢的魔族們都明顯有了反應。

他們全將眼前目標改為了布蘭克,以更凌厲的全力進擊了起來。

「呼⋯⋯」

(拜託你,回應我吧⋯⋯

不。

應該是⋯⋯)

「你這臭婆娘!!!給我點回應啊草泥馬!!!!!」

**************************************

厚重的石壁,沉實的地板。

無華的窗花,簡樸的擺設。

在這樸實無華卻帶著些微神秘感的房間裡,有四個人神色凝重的圍著中央的一張大木桌穩穩的坐著。

他們的存在,將這個會議房間本身那股沈穩的氣氛給淹沒了。

「羅吉斯,可以請你解釋一下你這是什麼意思嗎?」

說話的是個身體壯實,看上去相當好戰的男子。他正擺出了明顯地不滿兼不樂意合作的態度質問著坐在了他正對面的羅吉斯。

「畢克諾斯總司令,正如我先前所說,我這次叫大家來,是要大家一起商議應對魔族軍的防衛分佈與對策。」

畢克諾斯·艾維特,畢業於迪波羅王都皇家軍事學院,第五百七十九屆畢業生,以首席成績畢業。畢業後長期投身於王國東西兩方的防衛軍事,屢下戰功。現在為迪波羅王國軍隊的總司令。

「不不羅吉斯,你這樣說可等於什麼也沒有說啊⋯⋯」

加以回應的是艾文·達克,白金級冒險者,現為冒險者公會會長。

「對於這次行動的性質與相關安排等在用以通知各位的書信上已經寫明了。請容許我只向那些已經明文以外的事情作出回答。」

「這⋯⋯」

「嘭」的一聲,只見畢克諾斯用力的拍檯,站了起來,怒瞪著羅吉斯。

「胡鬧!!那你告訴我為什麼你知道魔族會來這裡啊!還有你跳過了司令部讓皇帝直接下令,那先斬後奏的軍隊安排是怎麼回事!!!」

「情報來源恕我不能告知大家。至於那軍事安排只不過是我以最有效率的方式去解決準備時間不足的問題而已。雖然手續上跳過了司令部將命令直接傳到了各兵部,但從結果而言,這是最妥當最快捷的做法。」

「哎呀羅吉斯⋯⋯凡事都要有規矩的,你這樣⋯⋯雙方都很難做的啊⋯⋯」

「這個我有自覺。但現在是非常時期,所以還請見諒。」

「你!!⋯⋯」

「好了畢克諾斯,做了的都做了,羅吉斯說得對,現在是非常時期,有什麼程序上的問題,之後再處理吧。」

「嘖⋯⋯」

畢克諾斯響亮的砸了一下舌,重重的坐回了他的座位上。

「但是呢,這個佈陣,我不能當作沒看到呢。」

「呵⋯⋯」

喊停了畢克諾斯轉過議題的,是個高瘦苗條,相當年輕的女子。她有著一把束成了馬尾的深紅長髮,穿著深紫紅紋的輕裝甲,腰間系著一把入了鞘的長劍,劍鞘上刻著迪波羅王國的國徽。畢克諾斯雖然看上去老練好戰,但相比之下,這女子身上散發著的高昂的鬥志與幹練氣息,讓畢克諾斯望塵莫及。

她是卡諾娜·巴古斯·迪米加爾,是現今迪波羅王國的大將軍,國民英雄一般的存在。大貴族家出生,跟畢克諾斯同樣畢業於迪波羅王都皇家軍事學院,第五百九十五屆首席畢業生。她的名氣從一次王國遠征軍失利,卻因為她獨自一人潛入了魔族軍內部並擊倒了魔族的領頭而反敗為勝開始。之後她多次再跟不同的魔族大將們戰鬥,至今未嘗過敗績。有著如此豐功偉績的她,今年才二十二歲。對於這位天才,王國上下無不為之讚嘆。為了表揚她,國王親自將她冊封為了王國的大將軍,並將迪米加爾這個名字賜給了她。

總司令,大將軍,還有公會長。這三人在迪波羅王國地位階級裡都幾乎處於最高位。

按理說,羅吉斯在這三個人面前應該是抬不起頭的狀態。

但是,現在整個會議的主導卻很明顯的全落入了羅吉斯手中。

「⋯⋯終於有人留意到重點了嗎?不愧是卡諾娜大將軍嗎?果然名不虛傳啊。」

明顯的嘲諷,令畢克諾斯本來已經皺著的眉頭拉得更緊了起來。而艾文則是一臉困惑,像是在哭訴著這明明不是自己本行卻被硬拉到此處,無奈的樣子。

「這佈局簡單來說,是以五條主要市內街道為中心去確保行兵以及補給路線,而城牆後方則架起絕對防線,抵禦外敵,這我沒有理解吧。」

「沒錯。」

「但這我就不明白了。你把正中央的這個防衛線架設在了那麼後方的位置,這是為什麼呢?就好像要把距離城牆這前面的一整塊區域從戰線隔離開來一樣。這不就會讓敵軍乘虛而入了嗎?」

「嗯。你說得沒錯呢。」

⋯⋯

會議室裡沈默了一陣子。

「啪」的一聲重響,畢克諾斯又拍檯站了起來。

「胡鬧!簡直是胡鬧!你這樣也算是組織防線嗎?防衛戰裡基本中的基本,戰線的維持,羅吉斯,你連這一點都做不到!你還在這裡把什麼炮啊!!?更不用說⋯⋯」

畢克諾斯手指沿著中央路線指向了城牆中央。

「如果受敵,這很明顯是首當其衝的區域吧??有點常識的都看得出來啊!!不行。我現在就剝奪你這次指揮軍隊的權力。卡諾娜,這次的領軍權就交給你了⋯⋯」

「抱歉打斷你說話,但指揮權,恕我不能交還。」

「這是我總司令的決定,來不到你說!!!」

「關於這佈陣,我自有原因。但詳情不能告訴你們。」

「不能告訴我們!?有什麼⋯⋯」

「我只能告訴你們,就算我把軍隊防線放到這裡,中央的這條防線也不會那麼容易就被攻破的。」

「胡說八道!!!⋯⋯」

「等等。」

畢克諾斯被卡諾娜制止了。

「羅吉斯,我知道你絕對不是一個魯莽的人。但這樣的中央頹弱的防衛陣勢,會對其他地方的防衛據點帶來莫大的風險。要是這裡淪陷了,又或是只是防線被推後了一點,敵人一轉個頭就可以前後夾擊其他據點,整個防衛線就會因此崩潰。這不是什麼難以想像的東西,所以我也相信羅吉斯你不會不明白這些。但是呢,現在我完全看不到一個可以讓這中衰的防線成立的線索。就憑羅吉斯你一面之詞而放我全軍於險境之中,這個是不可能的。所以,請羅吉斯你告訴我們,你有什麼把握可以讓這戰線成功擊退敵人呢?」

「哈哈,果然長期處於前線的實力派將軍就是不同啊,氣度也不一樣呢。」

「你!!!⋯⋯」

「沒有。」

⋯⋯

「⋯⋯什麼⋯⋯?」

「可以保證這防線不會崩潰的把握,我沒有。」

⋯⋯

本來表現得游刃有餘的卡諾娜,現在也完全的呆了。就連一直怒氣沖沖的畢克諾斯都沒有預料到羅吉斯竟然會完全的放棄解釋,表情動作都靜止了。

「呃⋯⋯羅吉斯?」

「是的會長。」

「這⋯⋯這樣斷言說沒有把握的,不太好吧⋯⋯我記得城牆中央的守備軍裡還有布蘭克負責訓練與帶領的守衛軍在⋯⋯」

「是這樣沒錯。」

「布蘭克⋯⋯?是那個從王都皇家軍事學院畢業的那個布蘭克嗎?」

惘然的卡諾娜聽到布蘭克的名字,回過了神來。

「是的。」羅吉斯頷首道。

「布蘭克⋯⋯很熟啊這個名字⋯⋯卡諾娜,你認識這個人嗎?」畢克諾斯看向卡諾娜問道。

「是的。他是跟我同一期畢業的學生,也是我的同班同學。」

「哦?⋯⋯啊!我想起來了!是那個冒險者出生,曾經在全國武鬥大賽裡奪冠的布蘭克嗎?」

「是的」

「他在負責守衛這裡的嗎?」

「嗯,沒錯。」

「原來如此啊⋯⋯」

布蘭克會在前線出現的這個消息,令會議室內的氣氛稍為緩和了一點。

「那就是說,這樣的布防也是可行的,是這個意思嗎?」

「是這樣的沒錯,對吧羅吉斯?」

「也就是說,因為布蘭克帶領的前衛軍可以在前方抵擋來敵,所以王國軍可以只是作為第二保險防線兼隨時支援各防衛據點的流動戰術位置,因此設於後方。這樣我沒有理解錯吧?」

「哦!這樣不是還說得過去嗎?」

「哎呀羅吉斯,有這樣的考慮就早說嘛!」

「就是啊!何必鬧得這麼僵⋯⋯」

「⋯⋯」

畢克諾斯與艾文臉上緊張的表情明顯放鬆了一點,語氣也放輕了。

但這時候他們兩人都沒有留意到,這時候卡諾娜的神色在這會議裡第一次的繃緊了起來。

***************************************

一瞬間,一個人影的腳邊捲起一陣風沙,然後他的身影不見了。

斜陽下的天空,紅光在閃爍。

黑影一過,一道白弧划過,墜落在了地上。

嘭!!!!!!!!!!!

一股強烈的壓力波呈扇形擴散。刮起了地面的泥塵,掃走了四周的敗瓦,而整列原本來勢洶洶的魔族兵則被那衝擊一併轟飛。

在原本防衛軍站守的位置上,企站著一個男子。

他手上拿著一把若隱若現的瓦白色大鈍刀,保持著那敲打著地面的姿勢,一對凌厲的目光怒盯著那些單單以數量便能把他壓垮的多臂鐮刀魔族們。

「白龍刃之主,屠龍的布蘭克在此,你們誰也不得通過!!!」

白龍刃之布蘭克,屠龍之名來自他曾經單刀匹馬,深入白龍穴,手刃了白龍的英勇事蹟。

布蘭克手上拿著長達兩米五的巨大鈍刀是當年他從白龍嘴裡切下的白龍牙精製而成的白龍刃,是一把天下知名的傳說級武器。

白龍刃的硬度堪比鑽石,同時極為沈重。若被這刀砍到,石頭會紛飛,土地會崩裂,樹木會撕裂。

但白龍刃刀身本身的性能並不是令白龍刃享負盛名的原因。白龍刃的傳說在於其刀身能夠藏於人的靈魂之間,並在需要的時候瞬間實體化,並附上魂擊效果。

這效果傳承自白龍那存在於實體與虛體之間的精神體性質。這令到持刀人可以以身為劍鞘,靈魂為觸媒,以消耗精神力為代價,放出劍技與法擊為一體的,可以斷開萬物靈與體之關係的「絕對切斷」。

但這對於使用者的負擔極其巨大。一般人不要說施展「絕對切斷」,正常連與白龍刃一體化都做不到,因為駕駛白龍刃的精神力消耗實在是太龐大了。

但布蘭克駕馭到。

布蘭克是已知唯一一個能夠在背負了這不合常理的使用代價之餘還能充分發揮白龍刃性能的人。

不同人有不同的猜測。

有些人認為是他在打倒白龍的時候得到了什麼稀有的體質。

也有人認為他是本身靈魂素質非常好的緣故。

但其實,布蘭克連自己都不知道為什麼自己會可以用得到這把刀。

他第一次用的時候一瞬間便渾身乏力,甚至到了要昏倒的程度。之後情況雖然有好轉,但副作用還是非常顯著。

但這並沒有阻止布蘭克。他仍繼續堅持用這白龍刃。他那時候有一個願望。為了實現那個願望,他必須擁有可以致勝的戰鬥殺手鐧。所以他堅持了下去。

但突然有一天,他發覺自己再也用不了白龍刃。

是他願望實現了後的第二天。

那時候他終於發現,所謂的白龍刃,其力量其實就是人的生命力。沒有了對夢想的追求,沒有了明確而強烈的渴求,人的生命力就會不自覺地驟退,而變得不再可能使用白龍刃。

但布蘭克那時候只是微微的一笑,豁然了。

他將白龍刃封藏在了他的靈魂深處,希望不會再有會要用到它的一天。

他回想起追夢的旅程。

很艱辛。

犧牲太多了。

雖然回味也無窮,但他知道,自己已經滿足了。

漸入四十年頭的布蘭克就這樣從生命的最前線退了下來,到了月見市,悠閒的過起了日子。

對布蘭克來說,白龍刃之主的傳奇,純碎是關於一個僥倖地殺了龍,硬著頭皮去用龍刀,隨處可見的倔強男子而已。

而這個故事已經結束了。

現在應該是後日談的章節,輕鬆的白聊兩句,以總結他的人生。

應該是這樣的。

直到今天。

「喝!」

布蘭克發勁將白龍刃往上急抬起,只見一陣氣旋由下往上翻起,前方的魔族兵數個被拉離了地面,被抽起到了半空中,然後重重的摔在了地上。

兩旁的魔族看布蘭克處於動作硬直狀態,瞬速的逼近布蘭克兩側,同時揮下數十把鐮刀,似要把他剁成肉碎。

但見布蘭克不慌不忙的順著動作餘勢,不退後,不回防,左腳一個前踏,身子往後回旋,然後手臂帶著大刀環回一揮⋯⋯

「橫掃千軍!!!」

「啪啦啦趴啦啪啦啪嘭⋯⋯」

一橫風壓帶極速划過,被刮到的魔族們從腰半被徹底斬爛壓扁。只一瞬間,來勢洶洶的鐮刀幕便化了空,只剩下些斷斷續續的殘肢。

黑影們再次從地下冒起,數量再次增加了。這次他們全部都只向布蘭克發難,瘋狂的往他那處揮牙舞爪。

「橫掃千軍二段!!!」

布蘭克照畫葫蘆,來了個蓄力更強的二段式,橫掃了過去。魔族們被揍飛,同樣的畫面再現了一次。

完全不讓布蘭克有歇息的空間,黑影再現。這次他們來襲得更快,更精準,但布蘭克仍是以威力驚人的大範圍橫掃,將魔族兵一整列一整列的殺戮殆盡。

「⋯⋯布蘭克!!布蘭克!!布蘭克!!布蘭克⋯⋯」

「太厲害了!!」

「不愧是我們的隊長!」

「殺光他們!!⋯⋯」

不知過了多久,布蘭克眼前慢慢疊滿了魔族們的屍體。本來被魔族兵的嘶喊聲沖昏著的布蘭克開始聽到了一些從後方傳來了士兵們的助威聲。

(啊呢?我這是有了多點餘裕嗎?哈哈哈⋯⋯)

布蘭克手上不停的作出大範圍攻擊,心裡感想著⋯⋯

不,是說服著。

他在說服著自己,想讓自己覺得自己有了餘裕。

但他其實很清楚。

多年的經驗告訴他,現在他的這種呼吸節奏,這種浮動感,眼前的這種晃動,對聲音的注意轉移⋯⋯

他很清楚,他能夠活動的時間已經沒多久了。

消耗生命力,以致耗盡,這就是使用白龍刃的最終的代價。

再勉強下去,他的生命力將會被完全奪去。

等待著他的,只有死亡。

憑著意志,布蘭克撐了一波又一波越發強頑的襲擊,但他知道這樣下去,他始終會有再也動不了的一剎那。

而那一剎那將會代表著防衛軍的覆滅。

(我絕不容許這樣的事情發生!在我眼前,在我的手下,我不容許這樣的情況發生,絕不!!!

我還要回去見她!!

白龍啊,說你是草泥馬我跟你抱歉,但請你繼續賜予我力量吧!!)

「橫掃千軍,三段連鎖!!!!!」

在幾乎同時間點內,布蘭克極速的將三刀橫掃加壓在了一發上,讓那風壓刃一瞬間威力提升了十數倍。

「嘭轟轟轟!!!!!!!」

一片刻,布蘭克眼前情靜了。

極大範圍的橫掃千軍,將累積了幾波的魔族軍給一掃而光。

(讓我好好利用這片刻稍微回復一下⋯⋯)

布蘭克左手鬆開了劍柄,伸手往口袋裡拿回復藥水⋯⋯

就在這時,布蘭克面前突然閃過一著銀光。

布蘭克反射性的放棄了拿藥水,迅速的拔出腰間常備的短劍向前一擋。

「錚」的一聲。

布蘭克眼前畫面飛快流轉,然後「轟」的一聲巨響,布蘭克背部傳來一陣劇痛,眼前黑紅了起來。

************************************

「這是不可能的。就算有布蘭克,我們也不能確保防線就不會崩潰。」

說話的是羅吉斯。

「等⋯⋯你⋯⋯」

艾文看到羅吉斯如此封殺了有利自己主張的言詞,不禁瞠目結舌了起來。

「嗯。的確,就算是那個布蘭克,他也未必有辦法抵禦到魔族無間斷的進攻⋯⋯」

這時候認同了羅吉斯說法的是卡諾娜。

「相性太差了。」

「沒錯。」

羅吉斯頷首認同了卡諾娜的說法。

「怎⋯⋯怎麼相性太差了!?」

「你們也知道屠龍的布蘭克是白龍刃的持有者吧。」

回答著艾文的,是卡諾娜。

「沒錯啊,所以才會有機會擊退魔族啊⋯⋯」

「正正是因為他是使用白龍刃,所以才不能抵禦到魔族的攻擊,尤其是魔族的前哨部隊。」

「這⋯⋯為什麼啊?」

「第一,傳聞他已經不能使用白龍刃了。」

「吓!!??卡諾娜,妳別開玩笑好嗎?」畢克諾斯皮笑肉不笑地發問著。

「詳情我也不知道,但似乎原因也與我有關⋯⋯」

「怎麼會這樣⋯⋯」

「第二,就算他能使用白龍刃,他能夠擊退敵軍的可能性也極其的低。」

「這是⋯⋯」

「因為使用白龍刃是消耗式的攻擊手段,而其消耗量是極其的嚴峻,到了連我也把持不到的地步呢。」

「怎麽會……但,但他能夠使用,那就是說他承受得了不是嗎?」

「這是一般人的誤解了。布蘭克每次使用白龍刃都是拼了命與時間競賽的。單對單先不說,要他不斷以大範圍攻擊面對無窮無盡的魔族兵,這是根本不可能的。」

「呵,這連我也不知道呢。聽上去,卡諾娜,你曾經使用過白龍刃囉?」

卡諾娜臉上稍微略過一陣不安的神色,轉過頭看著插過話來的羅吉斯。

「是的。我跟布蘭克以前是同學,切磋的時候曾經有幸稍試一二。但⋯⋯羅吉斯,你不知道布蘭克的白龍刃是消耗式的嗎?」

「不知道呢。」

「那⋯⋯你把布蘭克佈置在這裡卻說他是不可能守住防線的根據是⋯⋯」

「純碎是就算以王國軍全部軍隊的投入,也不可能擋住這次魔族的進攻罷了。」

⋯⋯

「⋯⋯羅吉斯你說什麼?」

「啊哈,羅吉斯,這玩笑可不好笑哦~」

畢克諾斯與艾文臉上都露出了徬徨之色,但相對地⋯⋯

「不是開玩笑。這是已確定事項。」

羅吉斯只是淡淡然的,陳述著。

⋯⋯

「羅吉斯,魔族這次來軍有多少。」

卡諾娜以極度嚴肅的神色盯著羅吉斯問道。

「不清楚。」

「⋯⋯」

卡諾娜沒有追問,只是盯著羅吉斯。

會議室裡沒有人說話,畢克諾斯與艾文倆視線於羅吉斯與卡諾娜之間來回,沒有作聲,只是沈默著。

就在會議室的空氣快要變得令人窒息的時候⋯⋯

「嘛,你們就當是魔族全軍出動了吧。」

聽到這句話,三人都動搖了。

他們的動搖不是因為羅吉斯的這句隨心話語。

導致他們心裡動搖的,是他們都各自有著能夠驗證這句話可能性之高的情報。

這兩個月來,沙漠遺城與奇石峽兩方面的魔族軍瞬速遞減了。這事對於卡諾娜作為身處最前線的大將軍的她來說最為清楚不過。

身處中央的畢克諾斯王國軍總司令這幾個月不斷收到王國軍戰勝魔族軍的捷報,有的甚至直搗了魔族據點。這些戰事明明一直都處於僵持狀態,但卻在短短一兩個月內頻頻結束。雖然勝利是應該為之興奮的喜事,但這些迅速的勝利所帶來的違和感也令畢克諾斯在心裡埋下了不少不安。

艾文這兩個月來為了處理月見森林魔物泛濫的事情忙得不可開交,為的是去幫羅吉斯跟身處其他地方的能夠應付魔族的高等冒險者們聯絡求援。雖然他到處頻撲,與心高氣傲的冒險者們交流的工作令他心力交瘁。但與他最初想像的相比,答應提供援助的冒險者非常的多,過程亦相對的輕鬆。冒險者有自己的工作地盤,身赴遠地對於他們來說是一件很不利的行為。但很多人都答應了。他們的原因大多都是魔族的大規模遷移,又或是該地區的魔族已經遭到了一次性的殲滅,令到他們工作量大大減少了。

這些,同樣發生在短短這兩三個月內。

全軍出動。

這句話,他們心裡清楚知道,絕對不是空穴來風。

而他們也知道,魔族的全軍出動,與王國軍的全軍覆沒,有著能夠劃上等號的可能性。

一直以來王國軍能夠抵禦到魔族的攻擊,一是靠地利,利用沙漠的遺跡打游擊,利用奇石凸起的地勢打防守戰。二是賴著魔族沒有絕對統領者而導致他們的軍力分散。近似魔物的行動模式,再加上多數只以小隊為單位的魔族軍,在王國傾盡人力物力而築建出來的防衛網面前,大多都是飛蛾撲火,很快就被平息。

當然,魔族的個體實力雄厚,很多時候他們以族隊形式的攻擊也令王國軍傷亡慘重。

但那勉強還在能夠處理的範圍內,因為始終在魔族有限的兵力內,貫徹防守的王國軍比起亡命進攻的魔族還是有著莫大的優勢。

但若各地區的魔族合併了起來,數量得以龐大的增長,那王國軍的優勢就岌岌可危了。

再加上魔族軍合併也就代表魔族軍隊裡有一個能夠統一魔族的,極強悍的個體存在。羅吉斯所說的「不可能」,他們三人比起任何人都能夠深切理解到。

「那⋯⋯我們是不是應該考慮撤退啊?」

「蠢貨!你說可以撤退到哪裡去啊!?帶著民眾,你以為可以逃得過魔族的追擊嗎?就算是以軍隊的最快行軍速度也未必可以逃離啊!!!」

「畢克諾斯說得對。我想我們應該要重新審視這個防衛佈置,想辦法將魔族軍逐個擊破。」

「不錯不錯。有大將軍這句話我就放心了。那我們就盡快將月見市要塞化吧。將城牆盡快進行加固工程,然後在後方安排投魔機。將城牆後方這裡的雜亂民房設置成遊擊陣。五條道路用來確保主力軍的進軍以及支援路線。這裡這個大廣場可以作為軍事據點用作前線指揮部,前一點的這個小廣場就用做施展大規模魔法的場所。這三條小街剛好可以用作消耗量大的魔法物資補給路線。」

「還有也可以安排布蘭克退回游擊的地區,這樣可以讓他採取間隔消耗的作戰方式。」

「嗯嗯沒錯。那麼我們現在要先做的是儘快撤離民眾吧。我在這裡以迪波羅王國王國軍總司令的名義頒布月見市的緊急撤離令!」

畢克諾斯不停的在桌上的月見市防衛圖上指手畫腳,然後憑空拿出了一張動物皮質製成的紙的東西,應聲喊了緊急撤離的令句,然後那張紙便緩緩化為了碎片,以魔法範圍通訊的形式頒布了撤離令⋯⋯

原本應該是這樣的。

突然會議室裡翻起了一陣強風,襲向了畢克諾斯。

畢克諾斯憑著直覺,在一瞬間把雙手金剛強化了擋在身前。

然後,

「嚓嚓嚓⋯⋯·」

畢克諾斯定格的站在原地,沒有受傷。

他保持著警戒看了看周圍。

在他眼前的出現的,是正在飄落的,被撕碎掉了的令句紙張碎片。

「請你們不要自作主張,好嗎。」

以平淡的語氣出聲警告著的,是身上散發著一陣冷徹的氣息的羅吉斯。他這一刻的存在像是要壓垮在場所有人一樣,肆虐般濃罩著這會議室。

「這次防守方針已經定下,是確定事項,不容許任何更改。」

「這!⋯⋯這絕對不行!按你原來這個防衛佈置,王國軍一定會全軍覆滅的!!」

「嗯嗯,按你這個方案,前線的布蘭克十有八九會沒命吧。羅吉斯,雖然我有聽說過你的傑出事蹟,但戰場上的事情還是由我們熟悉戰場的人去做決定吧。」

「沒錯沒錯就是這樣。還有啊,原本這種事情,冒險者公會的人就沒權插手的吧。這次情報來自於你,你的意見是貴重的,所以才讓你留在這裡。但是呢,說到底,這還是有越權之嫌呢。這裡還是交給我和卡諾娜來處理吧。你先退下吧。」

「恕我不能答應。」

「你!!卡諾娜,我批准你把羅吉斯帶離會議室。」

「是的。羅吉斯,動粗的我也不願意。還請你自行離開。」

「抱歉,這提議我不能接受。」

「呢羅吉斯,戰事的事情的確是他們比較熟悉,我們越權了也是事實,我們還是先離開吧,好嗎?呢?」

「不可以。若然不按我剛才所定的方針去實行,王國必敗無疑。」

「胡說八道!!!簡直是胡言亂語!!卡諾娜,把他帶走!!」

「羅吉斯,還請你原諒我的無禮。」

只見卡諾娜身影一閃,極速的兜到了羅吉斯後方,箝住了羅吉斯的雙手⋯⋯

沒能箝得住。

羅吉斯在卡諾娜進逼的那極短的瞬間,一個錯步緊緊的避開了卡諾娜的手爪。

卡諾娜心裡一驚,連忙將手爪橫掃,暗中以影腳向羅吉斯膝蓋關節處踩去封鎖他的動作。

誰知羅吉斯像是已經預料到卡諾娜的動作一般,手臂輕輕一伸便停住了卡諾娜手爪的進逼,腳也只是輕輕一曲,便讓卡諾娜的影腳踩不到關節處。

卡諾娜大驚。她頓時判斷出不能夠以小技巧把羅吉斯制服住。

她讓體內的魔力迅速提升了好幾十倍。就在臨近沸騰的一刻,她將所有魔力轉換成了自己的身體動態速度。現在一切的事物在她眼裡就與是停止著的無疑。她將手擊向羅吉斯的後頸部,以將他擊昏。

「啪」的一聲,

卡諾娜擊中了。

羅吉斯身子緩緩的倒下了,昏倒了過去。

「哦哦,果然是卡諾娜,美妙的手法。好了。把他帶走吧。」

「嗯。」

突然之間,卡諾娜感到眼前好像模糊了一點兒。

接著,她開始感覺到有些天旋地轉……

(怎麼了這是⋯⋯)

「到此為止!!!」

突然不知從何處來的一聲亮喊,令卡諾娜眼前恢復了穩定。

她看向了聲音的來處,那裡站著一個男子。

那個男子無聲無色的出現在了門關處,但她剛才卻什麼也沒有察覺到。

(是誰!!怎麼我會沒有發覺到⋯⋯)

但卡諾娜看清楚那男子的樣貌後,她沒有再去在意自己未能察覺到他的這件事了。

因為她很清楚,她是不能夠察覺到他的。

這個男子是例外中的例外。

(但這是怎麼回事啊,怎麼他會在這⋯⋯)

「呵,解除了啊?」

「哼!被你弄得多了,解決辦法當然也會想到,雖然中招的若是我自己就沒辦法了。啊哈哈哈啊⋯⋯」

「呵呵,有進步啊,有進步啊。」

原本應該昏迷著的羅吉斯現在正與那名男子談話。

(怎麼會⋯⋯怎麼會!⋯⋯)

突然間畢克諾斯和艾文都跪在了地上。

卡諾娜看到他們這樣,心裡一慌,立刻同樣的跪了下去。

他們臉上除了露出了一臉驚慌的神色外,敬畏的神情也一眼明瞭。

但這也很正常。

事關⋯⋯

「臣,參見陛下。」

「嗯。免禮免禮。」

「感謝陛下。」

事關到來的他,是迪波羅王國地位最高,民望置頂,王國歷史上威武與謀略都堪稱絕頂的,

迪波羅王國的國王,

凡爾蒙特·迪波羅二十一世。

************************************

(怎麼回事啊這是⋯⋯嘔⋯⋯)

「哇」的一聲,布蘭克吐出了一大口鮮血。他自己還未發覺,自己剛才被遠遠的擊飛,而他反射性的拔劍則無意間在那生死的一瞬間保了他的性命。

他耳邊傳來了比剛才更響亮的劍刃交加聲。布蘭克用力的想抬起頭來看清眼前到底發生了什麼事,到底是什麼東西,從哪裡襲擊了他。他用盡剩餘的力氣想舉起剛才緊握的佩劍。

(欸?怎麼好像比想像中不那麼重?)

在紅黑的視野裡,布蘭克不是看得很清楚。

但這時候,就算看不到,布蘭克也意識到了一點。

不。不是意識到,而是感覺到。

他感覺到,剛才他拿起劍來格擋的那隻手臂,

不在了。

傷口爛融融的,明顯是遭到有恐怖破壞力的外拉沖擊才會造成的撕扯性傷口。

但布蘭克感覺不到疼。

比起疼痛,這什麼都好像感覺不到的感覺更令他作嘔。也許這是生物的自我防禦機制,讓本體在收到不能承受的損傷時可以將致死的痛楚信號排除來換取能夠活下去的可能性。

(這以前的軍事學院也有學過,好像是叫什麼⋯⋯

腎上腺素⋯⋯

哈!那個時候考試總是背不出這些名詞的,怎麼現在反而就會想的起呢?⋯⋯)

布蘭克無力的垂下了剛才舉起了的只剩下了半隻的手臂。在他那半醒的意識中,朦朧的刀劍聲緩緩的傳入他的腦海裡,眼前則是黑壓壓的一群在互相抖纏,而在其中,有一個異常的個體在。

(啊⋯⋯我想起來了。

為什麼這些魔族兵明明橫衝直撞卻只是被稱為前哨兵⋯⋯

那是因為⋯⋯

魔族軍裡有著比前哨兵,更精於衝鋒,更精於獵殺的兵種在⋯⋯

雖然應該是相當罕見就是了⋯⋯

哈⋯⋯

我大意了呢⋯⋯

最後的最後還是大意了呢⋯⋯

啊⋯⋯

聲音漸漸消去了⋯⋯

耳邊靜了不少呢⋯⋯

嗯⋯⋯

我好像有點累了⋯⋯

累了⋯⋯

⋯⋯)

⋯⋯

「隊長⋯⋯」

⋯⋯

「醒醒⋯⋯」

(⋯⋯怎麼好像有些吵人的傢伙在煩我,難得我正要要睡個好覺⋯⋯)

「隊長!!你醒醒!!」

「布蘭克隊長!!」

「我們快要撐不住了!!!你們快帶隊長離開!!啊啊啊啊!!⋯⋯」

「救⋯⋯」

(什麼嘛,原來其他人還在拼命,只有我一個在睡啊,我可真不是個稱職的隊長啊⋯⋯)

「頂住啊兄弟們!援軍快要來的了!」

「對啊,只要等到援軍來,我們就有救了!」

(援軍嗎⋯⋯)

「啊啊⋯⋯」

「對⋯⋯啊!」

「堅持住啊⋯⋯」

「再一會兒就行了⋯⋯啊啊啊!⋯⋯」

「傷員!誰來抬走傷呃⋯⋯」

「啊⋯⋯啊啊啊啊啊啊!!!⋯⋯」

「救我⋯⋯我還不想死⋯⋯」

「援軍還未來嗎⋯⋯」

「要來的快來吧⋯⋯我還不想就這樣就⋯⋯噗—」

「嘖!那邊的!過來幫我頂住這裡,要抵不住了!」

「我這邊也不行了!怎麼幫你!你自己看著辦吧!」

「去死吧!去死啊啊啊啊啊⋯⋯」

「救我⋯⋯救⋯⋯」

「我不想死啊⋯⋯」

「援軍何時才來啊啊啊啊!!⋯⋯」

「媽啊啊⋯⋯」

「我家裡還有妻兒,我不想死啊⋯⋯嗚⋯⋯噗—」

「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咔—」

「撤退啊!趕緊撤退!」

「能夠撤退到哪兒啊你跟我說!!!!」

「那可以怎麼辦啊!?呃—」

「沒希望了—」

「不,援軍回來的!我們要有希望!!」

「援軍很快就回來了!!大家多撐一會兒⋯⋯」

⋯⋯

「援。軍。是。不。會。來。的!!!!!!!!」

就在這極度的混亂當中,一陣沙啞,但存在感卻異常得可以完全覆蓋掉戰場上一切聲音的一道聲線,突然傳進了築起了臨時防衛線的士兵們每人的耳腔內。

戰場上頓是仿佛靜了下來。

在場的士兵們被震攝了。

(哎呀呀,是誰說了這句不能說的話啊⋯⋯)

「⋯⋯別開玩笑了⋯⋯怎麼不會來啊!!?」

「⋯⋯對啊⋯⋯對啊!一定會來的!!」

「我想要回家啊⋯⋯」

「我家裡還有妻兒老少呢,我一定要回去的⋯⋯」

「援軍快要來的!」

「一定會來的⋯⋯嗚嗚嗚嗚嗚⋯⋯」

那句話,他們不想認同。

粗獷的士兵們什麼都可以一笑置之,唯獨「回不去」這個可能性,他們不願意談及。

但其實他們心底裡都了解,援軍不會來是事實。

在用爛石爛木臨時築起的防衛屏障外,是黑壓壓的一群。

每分每秒,士兵們都在以性命相撲,捨身的頂著屏欄,因為他們知道,只要對方進來了,他們就會被全滅。

但他們也知道,他們不可能永遠的頂下去。

剛才有一個人士兵被猛挖進來的利爪刮去了頭蓋。

啊,又有一人身體正中央被不知什麼魔法給擊穿了一個大孔了。

他們知道,要是援軍不來,他們就不可能生還回家。

但他們也知道援軍不可能那麼快會來。由戰鬥開始到現在只不過大概五分鐘。戰鬥開始了的信息有可能還未傳送到司令部。

就算援軍來到,這個城市的軍力本身就很有限。用它來面對外面的那群鬼撒只會淪為笑話罷了。

所以他們其實都明白,他們都將要在這裡戰死。

毫無意外的,他們會死相淒慘。就像他們現在的身旁腳邊,剛才還在一起歡笑著,現在卻倒浸在血泊中的同伴們一樣。

「醒。醒。吧。你。們!!!援軍是絕對不會來的!!!!」

當頭捧喝的一句,在兵士們的心中扎下了絕望的根⋯⋯

⋯⋯

「援軍是不會來的。

所以啊。

你們。

全部人。

現在。

立刻。

就在這裡。

都給老子我去死吧!!!!!!」

⋯⋯

(???這人在說什麼啊?)

一個原本倒在了血泊中的男子,突然蹣跚的站起,怒喊了起來。

「今天。特別地。我批准你們去死!!!!!!!」

(不不不,誰要讓你批准啊?)

那男子面目猙獰,全身染血。

「你們的性命,都由我來保管了!!!

沒有我的批准,你們這裏的全部人,都不允許活下去!!!!!!」

(哇⋯⋯這人可真自大呢,印象中我認識的士兵裡可沒有這樣的人⋯⋯)

這個人身子搖擺著,依靠著身旁的士兵,勉強的向著隨時都會崩塌的屏障欄方向緩緩走去。

「援軍不來又怎麼了??反正你們全都要死了,就算援軍來了也救不到你的!!!!」

空氣停滯了。

士兵們的動作都好像跟他們現在的心跳一樣,快要停下來了。

絕望了。

每個人心裡原本懷著的唯一的希望,破滅了。

「我⋯⋯不要啊啊⋯⋯」

「我想回家啊⋯⋯」

有的士兵更開始哭喊了起來。

「但是呢。」

但那股聲音接下來的話語阻止了他們。

「要是你們今天誰能夠活下去了。」

那男子站直了身,甩開了旁邊那士兵扶著他的手。舉起了剩下的那隻手,用力的拍了拍自己的胸膛,用力的吸了口氣,然後⋯⋯

「明天的午飯………

……

我!!!

請!!!!!!!!!!!!!」

⋯⋯

⋯⋯

在這凝滯的空間裡,布蘭克保持著那唯我獨尊的姿勢直立著。

(啊⋯⋯

原來說著這些大話的,

是我啊⋯⋯)

每一分每一秒都有士兵在喪生。每一舉手投足,都一新的傷痕和疼痛等著他們。

誰要是在這時候放棄了,逃跑了,窩囊了,也絲毫不能怪責他們。

面對著絕望,又有誰能自顧清高,打起大義的旗號呢?

但是⋯⋯

「哦哦哦哦哦哦哦哦哦哦哦哦哦哦哦哦哦哦哦哦哦哦哦哦哦!!!⋯⋯」

「布蘭克隊長請吃飯哦!!!天大的奇蹟哦!!」

「我不要啊啊啊啊啊啊……」

「這天大的便宜,不撿不行呢!」

「啊哈哈哈哈哈哈!我先說了,我要最貴的豪華貴族便當套餐!」

「我要A5和牛全隻燒!」

「我要布蘭克你親手煮給我這老頭吃!」

「我要九里香!」

「你們到底在說什麽啊啊嗚嗚嗚……我們都要死了啊……呃……」

「我要布蘭克為我親自榨的母乳!!!」

「我要諾斯海峽的巨型章魚刺身!」

「我要童子尿!」

「我要⋯⋯噴⋯⋯呃啊。我要⋯⋯」

「為了我們的免費午餐,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

「嗚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

「哦哦哦哦哦哦哦哦哦哦哦哦!!!」

士兵們一個接一個的倒地,但他們的聲浪卻一個接一個的高漲了起來。

哭喊,痛苦,懦弱的聲音依舊還在。

但要是在這猶如地獄一般的場所沒有痛哭,相信那才是任何人都想像不了的,真正的地獄。

但就如痛苦在這地獄中被孕育出了一樣,在這絕望的境況裏,因爲一句無稽之談而被引發起的澎拜奮勇也是同樣的存在著。因爲一句話所展現了的「無力地死去」與「拼命地死去」這兩項選擇,比起全員都絕望地陷入對死亡的無限恐懼之中,更多的士兵選擇了重新握緊手裡的武器,眼神變得不再一樣。

或許,這就是人下了必死的決心去面對絕境時才會出現的,

一種豁達,一種人性,是人面對死亡時天堂與地獄之外的,

另一個答案吧。

「哼,你們這班作死的東西,有本事的話就來讓我請吧!!!!!!!!!!」

「哦哦哦哦哦哦哦哦哦哦哦!!!!!」

布蘭克眼前已經什麼都看不見了。

但他聽到夥伴們來自靈魂的吶喊聲,

聽到他們附和著的,那優雅的日常對話,

他放心了。

(你們有本事就盡管來找我算帳吧。)

戰事一直繼續著。路障不斷的被破壞,而防線則不斷地一點一點的在後退。

在這沒有人能看得見勝利的戰場上,布蘭克不知自己堅持站了多久。

意識裡他覺得自己站了很久,很久。

他抱著多站一秒是一秒的心態,堅持著。

因為這是他作為隊長,現在能為他的團隊所能做的唯一一件事了。

然而⋯⋯

「噗」的一聲。

布蘭克突然應聲的倒在了地上,再也沒有力氣站起來了。

(啊啊⋯⋯

身體不聽使喚了⋯⋯

我大概⋯⋯是累了⋯⋯)

戰場上那煩惡的聲音緩緩的從布蘭克的腦海消去了。

(⋯⋯但嘛,已經夠了吧。

現在我應該可以安心的先睡一會兒了吧?

明天還要破費請客呢⋯⋯一想起那金額就心疼,唉,早知就說請早餐了⋯⋯)

剛才還覺得難以忍受的,身上傳來的冰冷感慢慢的不見了。

(該死的羅吉斯,要我盡力,這也太超過盡力的範圍了吧⋯⋯)

那依稀映在眼裡的夕霞顏色模糊了。

(啊⋯⋯好想再看一次那張美麗的臉啊⋯⋯能幹的帥氣,散發著相當的女人味的那股氣質⋯⋯)

模糊了⋯⋯

(啊,

對對,

就是那樣,

就是那樣子⋯⋯)

朦朧之間,他好像看到一個女子站在了他的面前。他身邊刮起了一陣風,而她的裙襬也隨之起舞了起來。這一瞬間,他好像感覺到那佈滿了凝固血痂,明明已經沒有了感覺的僵硬身體,稍微清爽了一點。

(啊⋯⋯多麼美麗的景象啊⋯⋯)

⋯⋯

「⋯⋯援軍⋯⋯是援軍嗎?⋯⋯」

⋯⋯

「是援軍啊!!是援軍!!!」

「各位城牆駐軍!來自王都的援軍到了!請大家撤退吧!⋯⋯」

「哦哦哦哦哦哦哦!!!⋯⋯」

⋯⋯

(哪⋯⋯?援軍到了?⋯⋯

啊⋯⋯原來這已經是在夢裡面啊⋯⋯)

布蘭克依稀感到自己的身體被一個柔軟的什麼給承托了起來。

他知道自己開始被移動著。

但相比起那移動時傳來的震動所帶來的些微痛楚,他臉龐邊感受著的那柔軟的觸感,從那裡傳來的微微的香氣,更令他恍神。

「⋯⋯發生⋯⋯什麼事了⋯⋯」

布蘭克以極微弱的聲線哼出了一句問話。

而回答他的,卻是那把令他難以忘懷的聲音。

「布蘭克先生,你足夠盡力了。現在先休息一會兒吧。」

(啊⋯⋯原來我不是在做夢,而是已經在天國了啊?

難怪會這麼完美了⋯⋯)

矇膿在這虛實難分的意境間,布蘭克的意識就這樣遠去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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