讲道理，我和刘子曦相识不长，只知道他喜欢上网玩游戏撩妹子，所以当他说要带我去某个地方的时候，我还以为又去什么网吧游戏厅，谁知道他竟然把我带到了前不久才和姐姐来过的墓园。
我们现在身在距市中心数公里的郊外，看着烟雨朦胧的山坡以及排列整齐的墓冢，这熟悉的感觉真是令人抗拒。
“喂，你叫我过来，该不会还要帮你挖坟吧。”
“是啊……哈哈，开玩笑的啦！”
这里是上次奥琳发呆的位置，同时也是刘子研的安眠之地。连自己去世妹妹的玩笑都敢开，这家伙的心脏可真够大的。
他从口袋中拿出一把钥匙，然后绕到了水泥墓冢后蹲下，好像要用钥匙打开。
“幸好在老爸老妈把钥匙丢掉前去配了一把，要不然想拿到这个还挺麻烦的。”
过了一会儿，他重新站了起来，手上多了一个朴素的木盒。表面夹带着些许泥土，看起来有点陈旧。老实说，这盒子让我产生一种厌恶感，先不说湿湿黏黏的手感，外观还颇有骨灰盒的味道。
“喂！你确定没拿到骨灰盒吧。”
“放心啦，没事啦，骨灰好好地放在另一个盒子里。就算剧本真放在骨灰盒里，你也不必在意，能够将作品分享给他人，那也是她希望的。”
希望吗？
从刘子曦口中竟难得地感受到追忆的语气，而且他竟然说出了和他妈妈一样的话。
这让我想起了我们来时路上的谈话，我们用那段来之不易的见面机会谈了很多。
我也重新将达娜克丝，赌局以及我所遭遇的一切都告诉了刘子曦，而他这回没有质疑。
其实，因为他看过刘子妍的剧本，在我第一次想揭露达娜克丝身份时，他已经产生了质疑。只是，因为达娜克丝的记忆篡改，他无法立刻做出判断。
直到他为达娜克丝做了一次占卜。
“剧本里有提到赌局后续的发展吗？”
我晃了晃手里的盒子对刘子曦问道。
“怎么可能会有嘛。不瞒你说，连最高阶的神——宙斯都无法预测赌局之后的事。如果一开始便知道过程和结果，他们肯定笑不出来。就算是神，也不看没有悬念的戏。真要给这样的剧本一个定义的话……神谕吧。”
“等等，既然是神谕，那会是谁传达的呢？”
按理说，赌局的泄露对众神的本意是及其不利的，众神之中出现了叛徒？
“谁知道呢，反正他的帮助可能是雪中送炭，也可能是致命陷阱。无论是好是坏，现在雷光妨碍真正的剧本被公之于众已经是板上钉钉的。要讨论那个神的立场，就必须先确定雷光的立场，至少我不会觉得他在帮我们。”
刘子曦直截了当地将雷光摆在邪恶的立场上。唉，这也是无可奈何，毕竟他们现在正处于敌对关系中。
最主要的矛盾点，就是一年前，雷光妨碍了刘子妍的剧本登上游园会的舞台，而且还将其更改得面目全非。
而且他的恶行不局限于此，之后他对刘子妍的妨碍，更是恶劣到令人发指。
刘子妍在戏剧化碰壁后，又尝试了报纸、杂志、广播等等途径。明明文章已经被签收录用，可到最后却莫名其妙地落选。就连网络这种自由平台，上传不到一分钟也消失得无影无踪。
按理说，能做出这些事的人绝对不会留下任何痕迹，可是不知道雷光吃错了什么药，却在事后对刘子妍坦白无论是让杂志停刊，广播停播，还是删除网文，删除日志都是他的杰作。但是他也只说了这些，却始终没给出一个合理的解释，反而逐渐淡忘此事。
这就是刘子曦为何对他痛之入骨的原因。
不过，有一件事我很在意。撇去雷光的痞气和无赖不谈，他能在游园会上连胜，并能统合COSPLAY社中每个人的意见，就意味着他这个人能力不凡。可是，就算他拥有十分强大的信息网和个人能力，他又怎能影响一家社会机构，甚至是网络世界。
他的身份之谜，成为了我们不得不探讨的话题。
“要是他只是一个拥有一定影响力的富二代，我还知道怎么对付他。但是啊他的身份没那么简单，我现在甚至都没法把他当人类看待。”
“他不是人类？什么意思？”
“之前我曾对他做过占卜，占卜显示出他会在我家窗外监视我的行动。对，就是窗外，不是在窗外的某个地方，也不是靠近窗子的位置。在我妹妹去世之后，他仍然一刻不停地阻止我将剧本向外扩散。”
“你说窗外！？话说这个‘窗外’，不会是指在窗户外的某个地方，而不是靠近窗子的位置。” 要不是我耳朵出问题就是刘子曦的占卜有问题，不然怎么可能在刘子曦房间的窗户外，那里距地面少说也有五十米。一般人在那里监视是在开什么玩笑。
“可是，今天却很奇怪，我的占卜告诉我，他今天不在我身边。所以才趁机与你会合。” 我在心中细细琢磨这句话，又看了看手上木盒。他既然一心打算阻止剧本外传，不可能放弃阻止我们见面。特别是在我去刘子曦家的路上，他完全有理由出面拦截，甚至能和达娜克丝联手……等等！要是达娜克丝和雷光不利害一致，而是敌对关系的话，一切问题就能说通了。
“喂，达娜克丝，我知道你在附近，快出来！”
我开始将视线转移至身边的无人的雨景中。
“你这是要干嘛？”
我没有理刘子曦，继续呼唤达娜克丝的名字。她一定在附近，一定在某一块石冢后或者在某一棵树的阴影中偷听着我们的对话。
“你和雷光在我去刘子曦家时见过面吧，一定是因为你他才让没法继续监视吧！”
可是，我的呼喊没有得到回应，声音渐渐消失在绵绵细雨中。就在我以为叫出达娜克丝对峙的方法站不住脚时，刘子曦拍了拍我的肩膀，然后走到我身边，和我一样对着空无一人的雨景说道。
“娜克丝，出来吧。我们有些问题想问你。相对的，你也应该有些问题想弄清楚，不是吗？例如你明明是消灭全人类的使者，这个为什么会出现在凡间？而且，你也十分想知道雷光为什么要针对你更改剧本吧？如果你把我们想要的信息说出来，说不定我们也能够给你些好处。”
刘子曦从我手中将木盒拿走，然后高高举起。他似乎打算借此与达娜克丝进行信息交易。可是，十几秒过去了，他手上的筹码，却无法打动达娜克丝进行交易。
刘子曦耸了耸肩，继续说道。
“我知道，你现在正想着‘区区愚蠢的人类怎么可能知道问题的答案’别说，我还真知道，而且只有我才能给你答案。所以你就别想着等我死后能够慢慢摸索，你没有那么多时间。现在你的赌局中已经存在着太多变数，既然你已经在赌局中暗藏了不可拖延的计划，那你就该摊牌了。把你的希望都寄托在人类的身上，要不然你现在的固执可会对今后的发展会很危险哦。”
希望……寄托在人类身上？刘子曦的话让我愣了一下，给人们带来绝望的死神将希望寄托在人类身上，他说这话是……
“……你什么意思？”
这时，突然从我们身后传出少女冰冷的质疑。没听到一丝声响，也没有察觉到一丝违和，达娜克丝冷不丁地出现在我们身后，而且以这种突如其来的方式第一次出现在刘子曦面前，但刘子曦却意外的十分淡定。
“哈哈，稍微想想三者的关系，多少能推测出你的想法，当然我没什么别的意图。”
“……你到底知道多少？”
“嘿嘿，我知道多少，就看你能告诉我多少咯。”
刘子曦脸上带着自信的笑容与达娜克丝对峙着，就像她的思考已被自己完全洞悉了一样。可是站在一旁的我却完全不明白达娜克丝为何出现，就连刘子曦现在的想法也让我一头雾水。最让我搞不明白的是他刚才提到的“寄托在人类上的希望”，这到底是事实，还是刘子曦故意套达娜克丝信息的陷阱。
“……你觉得，掌握这个被你妄想成‘把柄’的信息，能顺利从我这套出话？你的结论只是毫无依据的猜测，就算被你弄巧成拙。你要知道，你再过十五分钟你就会变成一具不会说话的尸体，你无法对我造成任何威胁。”
达娜克丝的话突然让我产生一瞬间的目眩，同时唤起了被我遗忘寻找刘子曦的真正目的。
十五分钟。
我看向刘子曦，他的脸上仍然带着笑容，难道他不知道自己再过十五分钟就要死了吗？
“我确实无法撼动你的想法，但是他就说不定了。”
突然，死期迫在眉睫的刘子曦淡定地指向我。
“如果，我把这个全部告诉他，你觉得他还有可能参加赌局吗？”
听完刘子曦的话后，达娜克丝的表情缓缓睁大。这大概是我第二次看到她露出这种惊愕的表情，但是只有一瞬间，在下一秒，她立刻转变回原来的表情。
“……那，不过是你的猜测。”
“是不是我的猜测，你等着看吧。反正我现在有足够的时间把你和赌局的事情全部说完，而且你想干涉也干涉不了。”
在我混乱不堪时，刘子曦突然把手搭在我的肩膀上靠近我。
“喂，吴麒你听着，娜克丝她啊……”
“……人类！还剩下十三分三十六秒，你好自为之吧。”
这时，达娜克丝突然用音量比以往高出一些的声音打断了刘子曦的话。
她的话在我的脑海中敲响了警钟，让我稍稍犹豫了一下。我非常清楚现在的情况，我的面前只剩两条路，一条是听赌局的秘密，对刘子曦见死不救，另一条是用剩下的时间救刘子曦。等一下！现在并不是不能两全其美，最正确的道路不是显而易见吗？
“慢着！你要说什么话等你活成功存活后再告诉我。”
我看了眼身旁的刘子曦并阻止他继续因为向我解释更多而浪费更多的时间。只要他能够活下来，之前没说完的话以及达娜克丝赌局的想法，有大把的时间向我说明，何必要挤在这个节骨眼上。
“听我说，这很重要！”
“再重要的那也只是你的推测，你先用十五分钟确认你的推测毫无差错后再告诉我。”
“……”
刘子曦放弃继续与我争论，带着苦笑看着达娜克丝。
“娜克丝，你厉害！还真是用了个不错的方法让他放弃继续听我的话啊。”
说完，他又看向我，皱着眉头叹了口气。
“我劝你，还是让我用最后的十几分钟把剩下的话全部说完吧，因为你救不了我。”
“没试过怎么知道不可能！”
放弃吧。我现在连想死的念头都没有，你打算用什么方法阻止我去死。”
“这……怎么可能？”
刘子曦冷静地说出了他一直保持心平气和的原因，我却因此开始不知所措。突然感觉，刘子曦可能比夏音凌还难解救，因为他和夏音凌不同，没有可让我攻破的破绽。
“如果不是知道自己的死期将至，意识到自己还有事没做，我现在说不定还沉浸于气馁中啊！你知道我费了多大的毅力才能站在这吗？”
刘子曦皱着眉开始向我大吐苦水，但我仍然疑惑着。
“如果你不自杀，你要怎么死？”
既然他不想自杀，那他怎么可能会死，占卜结果自然就改变了。不，说不定在他不想死的时候这个结果就已经改变。
“还能怎样，死于意外呗。比如被雷劈死，或者脚下塌方，又或者山体滑坡。不要看这周边除了我们以外没有任何动物，在这里的任意一样无机物照样能置我于死地。”
如果只是按他说的那样，我还可以救他。现在不同于之前在实验楼和钢琴馆，我此刻正站在目标身边，只要掐准时间让他避开会令他死亡的因素应该就没问题了……
“还有，我劝你还是放弃把我从危险的地方推开的想法。我说不定就是被你推开才死的。”
刘子曦的话让我倒吸一口寒气，这个结果完全在我意料之外。之前看到周围没有其他人在直接否定了他杀的可能，转而将矛头指向自杀。可是我错了，因为我的存在，我可能会成为杀害刘子曦的犯人，而动机正好是为了救他。
“可，可是我总不能对你见死不救吧？”
“你现在只能见死不救，所以还是乖乖地把我的话听完。不过啊，如果按照之前我推断的那样，为了让你能平安无事地参加赌局，我可能不会死于之前说的自然灾害或人为因素。我想，有很大的可能是自身因素。比如心脏麻痹。这可是全人类都可能遭遇，而且死亡率高达百分之九十九的意外哦。”
刘子曦镇定自若地说着更让人绝望的因素。这已经超越我能拯救的范围，无论我还是他，都挽救不了刘子曦必死的事实。
“唉，如果现在没人，我真想大喊一声‘我不想死啊’之类贪生怕死的话啊。人生十六年中，除了眼睛以外，身体的其他部分都未曾碰过女人的胸部，实乃人生一大遗憾啊！”
刘子曦终于带着流露出一丝悲伤，仰天长叹道。我现在能明显地感觉到自己的脸颊在抽动，他到底知不知道现在是什么情况啊！还在说蠢话！
“虽然说现在娜克丝就在身边，但是……可能连捏的都做不到吧。”
刘子曦将视线移向达娜克丝平坦的胸板。
“……呜。”
达娜克丝身上立刻散发出慎人的黑色气息。其他死者在红色世界中，可能只用被砍一刀，而刘子曦估计在那里面会被碎尸万段吧。
“哎哎哎！娜克丝，别生气！虽然你的胸部没有救了，但是你长的很可爱啊。所以，在我死前能让我抱一下吗？”
还没等达娜克丝回应，刘子曦已经扔开伞朝她扑去，而达娜克丝理所当然地使用能力避开他。
“不要躲嘛，只要一下就好。抱一下，我就死而无憾了。”
我已经不想吐槽刘子曦的人生目标到底有多么卑微了，但是站在一旁看着他胡闹的情景，我却明显地感觉到自己的嘴角在上扬。我竟然在这种时候笑出来了，伴随我一天的违和感消失的无影无踪。我知道，这就是刘子曦的魔力，它从我高中入学起就一直存在于我身边。
“哼哼哼，吾乃玄法极致之尊，无尽轮回之帝，流玄紫犀。阶下凡胎，速速报上汝名！”
在开学的自我介绍时，他的这段介绍致使他迅速成为班里丑角。而且他果然不负众望，通过一系列作死耍宝为班里增加了不少欢乐。
“大小姐，我喜欢你，我们去结婚吧！”
“滚开，还有别叫我大小姐！”
虽然因为在学校里经常性骚扰女生，他们一直对他摆一张黑脸，甚至对他不留情面。但他从某种程度上，当之无愧是班里最能和异性聊开的人选。
“我知道，班里的女生一定在迷恋我，嘿嘿嘿！”
自恋，作死，不看气氛说话，该严肃的时候不严肃，不该严肃的时候更放荡的他，却拥有令人羡慕的魅力，这就是我对刘子曦的全部印象。
试想，一个极具存在感的人突然消失，却只能存活于我们的记忆中，我们的生活会变成什么样？这个问题，对于作为他的唯一死亡目击者而言，简直糟糕透了。所以……
“你不会死的。”
听到我的话，刘子曦突然停止了扑向达娜克丝的动作，然后缓缓回头，笑容中完全看不到一丝相信我克服困难的想法。
“不会死？你难道找到什么办法对付心脏麻痹了？”
“我没找到。”
“那你又说什么……”
“我相信，你一定不会死。”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