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
她给我的问题有些让我意外，讲真还有些鼻酸，喉咙里就像有什么东西哽着，令我无法说话。
这还是第一次有人问我这个问题……当然，大部分原因是因为这是我第一次对他人说明自己的经历。
是啊，这个问题基本上都只有我在不停重复地询问自己。
明明自己在六岁时的一场飞机事故中失去双亲，又在第四轮赌局时失去了姐姐。
在新世界中，他们都已经被复活，与我和睦地生活着，我还有什么不满足的呢？偏偏要重新回到那个破裂不堪的世界中，孤身一人苟延残喘才甘心。
“你该不会连答案都没找到就开始行动了吧，这样子你可能在打倒刘子曦之前就先被自己的对立面压倒哦。”
“不，我有答案。”
在走过无数次的梦境世界之后，在这些世界里我慢慢找到了我想要的答案。
“主要是因为，如果我让这个没有死亡的新世界真正实现，我会觉得我这个人太过自私。”
“……嗯。”
“因为失去了至亲，难受到满脑子都是与他们美好相处的回忆。越想越无法自已，最后借着宙斯可以为我创造一个新世界，妄图从中获得能愈合伤痛的利益。”
我现在之所以还能掌握选择的机会，仅仅是因为达娜克丝在赌局上选中了我，宙斯放过了我，我迷失了自己。
尽管这只是我的梦境，但是只有我能够梦想成真实在太不公平。
“这种趁机占便宜的行为，不是我喜欢的，所以我不会让没有死亡的世界实现的。”
“这样么？”
雪菲若有所思地回应了我。
明明我按照她的想法把答案告诉了她，她为什么看上去有些不高兴。
该不会跟她期望的答案不用吧。
“跟我想的有些不一样呢。”
“呃……”
还真是这样啊。
“老实说，我觉得你这么想，就算真的能回到原来的世界，没过多长时间你也会后悔的。”
“……后悔？”
“没错，因为你的答案中包含着过多的奉献精神和个人喜好，无论哪一种都将会变成你后悔的导火索。”
她这么一说，我才渐渐发觉我这所谓答案中存在着致命的漏洞。
为了他人回到原来的生活，看似很伟大，又有谁会知道你的伟大之处。
到最后，别人拥有和睦的家庭我却没有，他们也不会因为他们拥有完整的家庭而觉得自己拥有家庭是自私的想法，那我又为什么要照顾他们的感受回来。
然后另一个，单纯因为我不喜欢占便宜而回到过去，这或许比无私奉献带来的后悔更加严重。
有些事物失去了才会珍惜，不珍惜才会后悔。
机会也一样。
“而且自私这种想法是相对而言的，只要别人不知道或者不认为，那就称不上是自私。哦，对了，因为我和你是站在相同立场上的，所以你创造了一个没有死亡的世界，并让我妈复活，我还要感谢你呢。但有时候，稍微自私一点也不是坏事，那样才更加像你。”
“自私……”
茫然，大脑一片空白。
自私？
对自己好一点？
什么样的意图才不会亏待自己？
好难，好难啊。一直以来相信的答案，却在穿越了无数次梦境后发现了漏洞。
那我是为了什么才会那么努力？那么拼命？那么坚持不懈！
就在这时，我感觉到抱着头的手上传来一丝温暖。
我抬起头一看，雪菲从座位上站起，越过餐桌拉住我的双手，捧在她手心。
“不要慌张，我知道你已经找到了答案。刚才的只是动机，还不足以成为坚持的动力。否则你不会那么努力，那么拼命，那么坚持不懈，穿越一个又一个梦境寻找回到过去的钥匙。”
她脸上温柔的微笑是多么地温暖，如同阳光一般，为在黑暗之中的我指明了道路。
是啊，如果只是一个站不稳脚跟的答案，我不可能一直坚持下去。
在那千千万万的记忆中，一定埋藏着我已经习惯的信念，习惯到已经成为如同像呼吸一样难以感受到的行为。
“嗯……到底是什么呢？”
“要是还想不起来就先不想了，我还有问题想问你呢。”
“什么问题？”
只见雪菲重新坐回位置继续说道。
“呃，是刚才那个关于我妈的话题啦。刚刚我回答太急，都忘了问了。在原来世界的我，是怎么看待亲生母亲永远地离开她的呢？”
我还以为是什么问题呢，原来是这个。
关于这一点，原来的雪菲貌似真跟我分享过。
我记得是在学校游园会筹备期间，因为台风的侵袭，学校决定将那棵树移除。
那个时候她对我说——
“……我想起来了。”
“嗯？想起什么了？”
“我一直坚持，没有放弃的真正理由……说来也怪怪的，这个理由还是你告诉我的。
雪菲眨了眨眼睛，似乎是不理解我话中的意思，毕竟她没有那时候的记忆。
那时候的她可厉害了，竟然告诉了我如何看待亲人的离世，难以想象那时候的她仅仅是个十多岁的高中生啊。
其实不单单是她，姐姐还有艾雪菲都告诉了我同样的道理。
他们都教会了我如何从过去的沉重悲痛中学会放下。
雪菲因为放下，所以才会牢记母亲的存在。
夏音凌因为放下，所以才会重新回到舞台。
姐姐因为放下，所以才能跟爸妈的墓碑自然地聊天。
她们的想法一直在不知不觉中影响着我，无形到连我自己都没察觉，所以我才能渐渐在穿梭于各个梦境中学会认清现状，让悲痛的过去随风而散。
只有释然了才不会后悔。
“我那时候说了什么？”
“你重新定义了对死亡的看法，换句话说就是你从亲人离世的悲伤中走出，以一种新的方式与逝去的亲人一同生活下去。”
“啊，原来过去的我那么厉害。”
“现在的你也很厉害啊。”
这绝对不是夫妻间讨好的方式，我是实话实说。
毕竟她能在短时间内做出抉择，决定是否要牺牲家人，这就已经很不简单。
现在想想，说不定这也跟过去的她有着不可分割的关系。
“看样子，你已经找到了坚持不懈的决心咯？”
“还不是老婆大人神通广大，仅仅一次谈话就影响了两个世界的我……不过，你真的觉得完全交给我没有问题吗？”
“没问题，我相信你能做到，因为我是你贤惠的妻子嘛。”
她说完，羞涩的红晕染上她的脸颊，她宠溺的笑容，使我不禁伸手抚摸她的脸庞，为她勾起鬓发。
她也像猫咪似的，闭上双眼蹭着我的指节。
幸福的瞬间或许就是现在，没有躁动，也没有慌乱，只有温暖的享受与无法掩饰的喜悦。
“有件事情……从刚才我就行跟你说……”
“什么事情？”
雪菲就像下定决心一般，娓娓说道。
“其实，刚才我也做了恶梦。但并不是一开始就是噩梦，原本我也像心在一样抓着你的手，是非常非常美好的一场梦。可是这样的美好并没有持续多久，在梦里，夏音凌出现了。”
“夏、夏音凌？”
从她的口中我听到了一个对我们俩人来说相当敏感的名字，虽然不会禁止提起，但每次说到这个总会激起大量的回忆。
“嗯，她拉住了你的手，想要把你从我身边拽走。我没有放手，反而还使劲拉住你。但是她的力气不知为什么突然变大，一下子把你从我身边拉走，据为己有……然后我就醒了。所以醒来后有些不理智的行为……对不起。”
原来她那时候突然性起是因为这个，而且我才知道把她惊醒的不单单是我的行为。
“那个倒没有什么需要道歉的地方，倒是你现在还会因为听到夏音凌的事情慌张……不会是因为我前几天跟你说了夏音凌在福利中心当院长的真实原因吧？”
“……”
她轻咬着下唇没有回答。
那看来原因就在这了。
我原本以为她因为已经跟我结婚就放下了过去跟夏音凌的竞争，但是事实上并没有。
我感觉，她是不是有些杞人忧天呢？
“其实不单单是因为听你说她去管理福利院的原因，还和你告诉我的那些穿梭于各个梦境的故事有关。”
“哎？”
这个答案有些令我不知所措，看她表情严肃，也不像是开玩笑的样子。
我不明白，我跟她坦白的那些事情，她是如何联系到夏音凌身上的？
关于夏音凌的事，我只跟她说了第二轮赌局的前因后果，这应该不会成为她做恶梦的理由吧。
“你确定没误会？”
“没有……先不管这个，你先回答我一个问题。在你经历的所有世界中，你有没有跟我之外的人结婚？”
雪菲的双眼突然变得凌厉，但是我却发现了其中的颤抖。
她在害怕着，而我也在害怕着。
因为这是我第一次认为，我娶了一个直觉准到令人生畏的女人。
答案是肯定的，在无数次的记忆传承中，我拥有着数不清的结婚经历。
对象不单单是雪菲，还有各种各样的女性。
但唯独想不起有没有跟夏音凌结婚……或许有，只是记忆太多太杂，一时记不清吧。
“有是有，但、但是！雪菲你听我解释……”
“你慌什么啊，我又不是在审问你，不解释也没关系。我不管你现在拥有多少和别的女人婚后的记忆，我只在乎现在的你属于我就足够了。不过对于不知什么时候又跑去其他世界传承记忆的你，我只想警告一点……”
“什、什么？”
“如果任意一个世界的对象不是我，请你用那把黑色匕首把我杀了，不然你会后悔的。”
她在说些什么？
她在说什么傻话！
哪有人会要求别人把自己杀了，而且还是用黑色的匕首。
她应该知道被黑色匕首刺中后会出现什么样的后果，让我不禁怀疑她是不是因为熬夜所以有些不清醒。
“你，没在说梦话吧……让我杀了你，我怎么可能做得到。”
“不，我很清醒。因为我知道我需要什么，我是什么样的人。你可能不知道，我在爱情上是个既自私有喜欢钻牛角尖的人。我会因为你没选择我而去报复你，说不定一不小心还会杀了你。”
“我不相信……”
“没什么不相信的，每个世界都有‘我’。都是同一个人，想法不会差距太远。”
“我不相信！你不会这样的！”
我抓住雪菲的手苦苦哀求，但并不是她变成了我不认识的模样，而是在我的记忆深处，似乎隐约有她说的那么一回事。
太过真实，令我感到害怕……等等，这会不会就是我一直无法战胜刘子曦的原因呢。
“好痛！都跟你说别激动啊！说了这不是什么审问，我在给你如何尽快回到原来的世界提供建议呢！”
“啊啊啊，抱歉抱歉，帮你揉揉帮你揉揉。”
我连忙放松力道，轻轻地帮她揉着被我捏到的手腕。
到头来敏感的还是我自己啊，而不是她精神异常啊。
她的话确实为我提供了一些线索，为什么在刘子曦死后还能狙击我？这一点有了些思考的进展。
“我听说夏音凌管理福利院是为了在这个世界寻找死亡的办法的时候，我就感觉有些不对劲了。虽然不知道她是不是跟我有同样的想法，但还是提防着她一点比较好。”
“嗯，知道了。”
“所以，我希望你能在她或者刘子曦怀疑前，立刻行动起来。在送走我妈之后你就要开始前往下个梦境……”
雪菲就像是指挥官似的对我下达了命令，我从未想过有这么一天的到来，在不死的世界中，竟然能有人为我提供计划。
哈哈，好奇怪的感觉。
或许，这就是我一直以来的期望。
“……有一点你记住了！无论你遇到什么困难，我都绝对不允许你用黑色匕首自杀。我我我……会在家里等你回来的……”
“噗！”
“你笑什么，我可是认真地跟你说啊！”
庞大的计划背后还有属于她的小私心……这样的媳妇，我怎么可能会留她一人。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