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说到做梦，其实我昨晚也做了，不过是个恶梦。”
吴麒想通过相同的方式将这个古怪的话题展开，毕竟是自己的梦，内容再怎么颠覆常理都不会使当前的处境变得尴尬。
其他人都表现平平，唯有夏泽源听了吴麒的话后产生兴趣。
再怎么说因为刚才他的疏忽，使得整个享用早餐的氛围降温，现在迫切需要另一个话题出现来暖暖场，以抵消拉面的凉意。
“嗯？恶梦？说来听听，要是恐怖血腥的还是算了。”
虽说要听女婿说梦，但身为岳父在了解女婿的喜好情况下提出了条件。
毕竟吴麒除了喜欢每天抽出一段时间来锻炼身体外，还喜欢在闲暇之余读些刑侦案件推理小说。
日有所思，夜有所梦。本来恶梦就已经够阴暗了，要是再加上本格推理小说中的不幸，原本已经够糟糕的早餐或许会进一步恶化。
吴麒自然知道这个话题中沉重的部分，为使话题能够正常推进，他不直接切入正题，反而做出一副不解的态度。
“这个恶梦不恐怖，只是让我有些奇怪，主要是关于芸姐的。”
在座的所有人都看向尹芸，尹芸就像大梦初醒般感觉不可思议，一不留神就显露了她的随意性格。
“关于我？开玩笑的吧。”
“尹芸，礼仪。”
因为她目前正处于当班中，自然受到了夏丹婷的提醒。
于是她重新摆正女仆姿态，恭敬说道。
“是，夫人。我的意思是少爷若是能在美梦中梦到我，我会倍感荣幸。但在恶梦中梦到我……恕我直言，甚是惶恐。”
即便尹芸的语气已经变得恭恭敬敬，但也无法隐藏话语中夹带着的沙粒。
不是因为她和吴麒交恶，反而关系好得如哥们，是能够相互调侃的关系。
如果说吴麒与刘子曦的“损”是固定的逗哏和捧哏，那吴麒与尹芸的“损”是相互的逗捧。
而且比起面对刘子曦时的各种肢体语言，尹芸和吴麒的交流基本上都通过语言。
所以在尹芸听说吴麒在恶梦中梦到她时，她不自觉地摆出了厌恶的态度。
当然，她说在美梦中被梦见会感到荣幸，这只是她为了完善礼仪而做的表面工作。
无论是美梦还是恶梦，只要是被吴麒梦到而且还被当作早餐话题供夏家人分享，她就起了一身鸡皮疙瘩。
“莫非她在您的梦里做了什么奇怪的行为，影响到您的睡眠了吗？”
在一旁身为姐姐的尹玥也加入了话题，她平静的话语完全没有因为吴麒的恶梦而产生变化。
她这么问不会因此责罚自己妹妹，反倒只是想确认一下情况。
吴麒与尹芸的关系在夏澜中早已被众人知晓，即便吴麒肯定了她的猜测，这个话题也只会到此为止。
因为那是再正常不过的结果，他们几乎天天调侃对方，吴麒因此晚上做关于她的恶梦也是情理之中。
可是吴麒却摇摇头否定了尹玥的猜测。
“不，他什么事都没做……反倒是她什么都没做才让我做了恶梦。”
所有人听了吴麒的话后都心领神会地点了点头，唯有尹芸一脸复杂地嘟囔着“什么玩意儿”。
吴麒见所有人都已经跟上了他的节奏，便在此正式展开了他的主题。
“她在某一天突然消失不见了，我们所有人都在找她，但没人知道她的去向。”
突然，一股比之前更加沉重的氛围将餐厅笼罩，但是与之前不同的是，这个话题似乎更能激起在场所有人的讨论欲望。
“是挺奇怪的。”
夏泽源放下已空的面碗，换吴麒托起碗开始吃面，尽可能让这话题显得不唐突。
其实，“消失”对于这个世界的人来说并不存在什么切身感想，因为在这个世界，只要重生系统还在，就没有找不到下落的人。
无论身处何处，哪怕荒漠，深海，还是外太空，重生系统系统都会给出那个人所在的确切位置。
所以为了让所有人体会到话题中的特殊性，吴麒补充道。
“要是有重生系统还好说，关键是没有重生系统。”
夏泽源听后叹了口气，因为这个话题现在已经过于跳脱现实，已经失去了讨论价值。
如果连这个世界最基本的常识的丧失，那么发生任何奇怪的事都再正常不过。
“唉，那怪不得找不到人了。”
发表意见的只有夏泽源，就连当事人尹芸也没再多说什么，只是留下一个“之后走着瞧”的眼神，又安静地进入了职业女仆模式。
在这时候，全家人都已经享用完早餐，两个女仆开始收拾餐具。
这对吴麒来说并不是什么好信号，因为话题走向逐渐变得超现实，没有人能够加入吴麒的讨论。
他们都一致认为吴麒口中的恶梦是指“尹芸突然下落不明”也没再深究什么。
当他们仅仅把吴麒的话题当作一个不切实际的梦，那么这个话题很快结束。
因此，为了不让在场的人离开，吴麒又说道。
“其实，芸姐突然消失对我来说还不是造成恶梦的原因，而是大家看待这件事的态度，才让我觉得是恶梦。”
“不愧少爷，您对自己的梦记得还真是清楚啊。”
正在将吴麒的碗收走的尹芸对吴麒挤出一抹不怀好意的笑容，还瞪了一眼。
接着她和尹玥一起将餐具送回了厨房，暂时退出了话题。
但是这不要紧，因为她们过会儿还会回来，而且吴麒这么一说反倒又点燃了其他人加入话题的想法。
“我们……做了什么奇怪的事？”
问话的是夏音凌，毕竟她和尹玥是从小一起相处到大的好亲友，好姐妹。
她们的关系亲密得无法分割，所以当听到在吴麒梦中的自己会对尹玥消失做出对不起她的事情，夏音凌第一个感到不安自然在所难免。
“刚开始大家都还会为她消失伤心，但是过了一段时间后，放弃再去找她，仿佛习惯了她不在的时候一样。然后她的工作有人代替，她的职位有人代替，她的存在就好像一开始都不存在一样，之后没人再提起。就因为这个我才觉得昨晚做的是恶梦。”
“小麒，你真是面无表情地说了很可怕的事情呢。”
夏丹婷对吴麒的话表现得有些意外，并不是因为吴麒把身边的人想得太险恶而好感降低，而是她出乎意料地发觉吴麒的想法有些超越他所在的年龄层。
于是她又说道。
“不过，没有责备你的意思，只是觉得你年纪轻轻就已经想到我们这代人才会考虑的事情，有些小心疼而已。你说是吧，孩子她爸。”
夏丹婷将话题抛给了夏泽源，而夏泽源则略带自豪的微笑说道。
“哼哼，毕竟是要成为下一代夏澜当家的男人，思想先于同年龄的其他年轻人是正常现象。其实我们一直不知道如何跟你们说起这件事，不过小麒今天提到了，稍稍用早餐的消化时间开堂家庭课吧。”
吴麒的梦误打误撞地给了他们将某件事告诉子女的机会，这件事正好与吴麒梦中他们对尹芸突然消失的冷漠态度有关。
因为在这个没有死亡的世界，还有一种，也是唯一一种让存在消失的途径。
换代。
当这个世界的人寿命用尽之后会进入重生系统中做出抉择：是保留记忆、相貌、人格，从人生任何一个时期中选择回到原来的生活，还是不继承现有的一切，以全新的人格与外貌从零开始，开启新的人生。
或许吴麒与夏音凌这一代人还未遇到过这种情况，但是夏泽源夫妇已然经历过多次这样的离别。
拿夏泽源的祖父祖母来说，他们在见证夏音凌诞下不久后，便没有再延续自己的生命。当二人的寿命在第二次用尽时，都选择了抛弃现有的一切，重新开始新的人生。
这不是绝望，也不是厌世，只是因为他们对于自己今生的目标已经全部达成，该有的已经都有，该实现的都已经实现，已经没有更多的期待，所以选择了换代。
当然，也有人会因为种种原因选择保留一切从头开始。但是这个世界的大多数人都会选择放弃，就如同事先说好一般，那些人自然而然地放弃永恒清醒，而选择了永恒的安眠。
因为在人生目标之外，还有一种来自于生活的疲惫促使他们放弃在第二天白天重新苏醒。
这种疲惫感到了夏泽源这个年纪就会在工作，生活，人际交往中无意察觉，只有想起那些被他当作人生目标的憧憬，才能让他略微忘却那种疲惫。
当然这种感觉对于吴麒他们年轻人来说还为时过早，所以在夏泽源的授课中，他对这方面的事情只字未提，只讲了他觉得能对孩子们说的事。
“总而言之，我们也可能有一天像小麒的梦一样突然消失，我希望你们能像他的梦的后续一样，能够早日从悲伤中走出。毕竟就算我们离开了，你们的生活还要继续。继续为实现你们的人生目标而奋斗，像我现在的目标，就是等到能够抱上孙子的那一天……哎！”
夏泽源还没说完，就被夏丹婷狠狠地踩了一脚，轻微的疼痛让他发觉自己有些不妥。
他这才想起自己之前才说过不催生，说着说着又把这事抛到了脑后。
当他正准备要解释些什么时，夏音凌却一脸苦闷，就像是某天丢掉了某件珍贵的东西般无法释怀。
“为什么你们不愿意留下来陪我？生我的时候将我当成是人生的里程碑，离开我的时候却那么毅然决然。我……不是很明白。”
夏音凌在想，他们明明可以选择再一次重生，明明可以一直相处到她的寿命结束一起离开，可是他们却选择提前离开自己，这让夏音凌无论怎么想都无法接受。
一股负面情绪从夏音凌心中产生，猜疑、厌恶、否定充斥在她的身体中。
这时，夏丹婷用温暖的双手裹住夏音凌的手亲切说道。
“有些事情等你到了妈妈这个年纪就会明白了。因为我们相信你能照顾好自己，相信小麒能够照顾好你。我和你爸爸在这个世界上最大的牵挂已经不用再去担心，所以我们才会做出这个决断。你无需为此自责。”
“我还是不懂，不懂啊……你们有什么难处应该告诉我！我会理解你们的。”
夏音凌这番话让她的父母有些为难，因为他们并不是故意藏着掖着不告诉夏音凌，而是这些事情对她来说为时过早，知道这些只会影响到她未来的生活。
就像人到二十多岁时要学会戴上面具伪装自己才能融入复杂的社会，而到了中年就要学会摘掉面具拾回真正的自己。如果将四五十岁的观念套在二十多岁的年轻人身上，对刚入社会的年轻人来说百害而无一利。
夫妇二人将目光落在吴麒身上，想让他说些什么劝劝夏音凌。可是吴麒也像夏音凌一样想知道夫妇二人为何会做出这样的选择，即便落得这副天地的原因大部分来自于吴麒。
正当氛围尴尬到极点时，餐厅通往厨房的门被拉开，清洁完餐具的女仆二人重新回到餐厅，房间内严肃的空气让女仆们吸了口凉气。
尹芸走到他们身边时才发现在场的只有夏音凌一人的脸色非常难看，就像是刚被父母开导她过，却又不赞同父母的观点般抵抗着。
因为在尹芸离开餐厅前，她只记得当时话题的走向是关于她消失后周围人的变化。
尽管不知道她们的话题进行到哪个阶段，但是通过夏音凌的表情，尹芸误以为是因为夏音凌无法接受她消失，家人一直好心相劝都无可奈何，最后才让氛围变成这样。
一向不喜欢尴尬局面的尹芸有些看不下去现在的状况，更何况尴尬的原因来自于自己，就更无法保持淡定。
她正准备说些什么，却被夏泽源抢了话头。
“这件事我们以后再说，时间也不早了，都开始去忙各自的事情去吧。”
夏泽源原本想借女仆姐妹进来的空档暂时先把这件事放一边，之后再跟夏音凌谈。
夏音凌虽然有些不甘心，但是她知道父母一定有什么原因才一直瞒着自己。就算现在没法说，不代表以后不会告诉自己，正如她妈妈说的一样，现在操心还为时过早，到该知道的时候自然就会知道了。
想到这里的时候，其实夏音凌已经有些理解了，但是已经完全陷入误会的怎么可能将当前问题留到之后解决。
毕竟是姐妹，她有着跟尹芸相似却不同的处世之道：能现在解决的麻烦事立马解决，省得夜长梦多。
于是，她不在顾及自己女仆礼仪说道。
“等下！”
在场的人都被她突然的话语叫住，接着她向夏丹婷请示道。
“夫人，请批准我请几分钟假。”
“哎？呃，好……”
夏丹婷被尹芸突然的坚定气势镇住，也没来得及在意仆从批假方面的事不归她管理，糊里糊涂地就答应了。
得到批准的尹芸先是无言地狠狠瞪了眼吴麒，就像是在斥责“看你惹出的这破事，你老婆都变成这样，你这老公还傻愣着什么都不做”。
但是她并没有将时间花在教训吴麒身上，而是走到了夏音凌身边，毕竟她只请了几分钟的假。
“小芸，你要做什么？”
“老姐就在一旁看着就好……唉，我说丫头你啊。”
“怎，怎么了？”
尹芸将双手放在夏音凌的脸颊两侧，夏音凌经历了尹芸一系列莫名其妙的行为后依然没搞懂她要做什么，露出略带不解又有些惊讶的神情。
“你怎么那么傻呢！嗯？”
说着就像平常一样**着夏音凌的脸颊，只是这次有些不同，当着她父母的面如此欺负她，还是第一次。
作为姐姐的尹玥看到此情此景彻底目瞪口呆，其他人的反应也好不到哪去，全都因为尹芸突然举动吓到。
被肆意玩弄的夏音凌更是讶异得挣圆了双眼。
“小芸，你疯了吗？快住手！”
尹玥刚想出手阻止，尹芸却已停止揉搓夏音凌，双目直视着夏音凌的双眼。
“要是我真的有一天消失了，我最怕的就是你像刚才一样死钻牛角尖，脑筋转不过来。你一这样，就算真有能够消失的可能我都不敢消失。你就是不善于表达自己的想法，什么都要自己憋着，自己解决。就算有人将我消失的理由告诉你就算与你无关，你还是会将所有过错往自己身上揽，别想那么多啊！”
夏泽源夫妇原本还想劝劝尹芸让她冷静下来，可当他们听了尹芸激烈的言辞后，立刻就明白了她的用意，就没再多说什么。
“哼！还有吴麒你这小子也一样，夫妻俩都喜欢小事化大，大事化特别大。你们两个简直就是天生的一对啊。”
“呃，芸姐……其实……”
吴麒刚想要指出尹芸的漏洞时，话还没说出口，就又被她狠狠瞪了一眼。
“你别说话！等有空我再收拾你，没事再餐桌上老扯些影响胃口的话题干嘛，聊些开心点的事情不好吗？”
“唔呃……”
“小芸姐，你误会了！其实我们刚刚并没有讨论你的事情……”
“……哎？”
夏音凌握住尹芸的手解释道。
一开始尹芸还以为夏音凌是在帮吴麒说话，结果全家人赞同的表态，让她渐渐意识到自己似乎犯了什么大事，整个人都像受到石化光线一样愣住了。
之后，夏音凌耐心地为尹芸说明了事情的原委。整个过程下来，只见尹芸的越发地苍白，冷汗不停往外冒。
“等等！为什么我说错了一直没人指出。老爷，夫人也是，那时候既然知道我说错了，也没阻止我。要是你们早点阻止我，我也不会说那么多有的没的。”
“哎？为什么要阻止，明明那么有趣是吧，孩子她爸？”
“是啊，很少见你义正言辞的样子，都不好意思去打断你了。”
“……哼，真是恶劣呢。”
“嗯？尹芸，不要忘记你的礼仪哦。”
“……呜，是，夫人。”
其实，尹芸的训斥并不像她所说的那样完全一无是处，也不像夏泽源夫妇那样仅仅只能被当成早餐后的笑料。
它的意义非凡，只能由此刻夏音凌的坚定心态决定。
“小芸姐。”
“大小姐，有什么吩咐？”
此时的尹芸已经恢复了女仆的端姿，以为夏音凌要让她做些什么。
“谢谢你。”
谁知，夏音凌只是
在被尹玥责备后，她想了很多，也想了之前父母对她所说的一切。
尽管依然没有得到什么结论和答案，但是她还是有了些打算。可能她无法像吴麒的梦中一样尽早从失去的悲伤中走出，可能一两个月，可能三四年。但是，她依然会戴着别人对她的期望面对生活。
而且可能真像她妈妈告诉她的那样，现在担心这些还为时过早，有些问题过段时间自然会清晰。
她决定先放下，她是这么想的。
不过，夏音凌的突然道谢却让尹芸不知如何面对。
“呃，你向我道谢，反而让我觉得自己总有一天会消失啊……别啊丫头，我还有很多想做和要做的事情！”
“不必担心，作为姐姐，我会尽己所能完成你的所有工作，填补她的空缺。”
“感谢姐姐的安慰，让身为妹妹的我备受感动。不过姐姐要想负责我的工作，估计从现在开始要在厨艺上多下些功夫了。”
“……”
尹玥的语塞让在场的所有人都笑了，笑声也让这次延长出一倍的早餐时光划上了句号。
吴麒不知道目前被骷髅男委托的任务有没有完成，但是看现在的状况，似乎结果还是能够让他满意，况且他能做的也只有这些。
（油：久违的更新，下次更新又会是什么时候呢，或许……明天？）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