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休息好了吗?”
在第一处圣坛下,埃卡尔帕尔为李泽晖膝枕着。
他的大腿很柔软,就像是没有骨头全都是脂肪一样。从主观感受来说…是比躺在真正的人腿上要舒服的,像把脑袋陷在懒人沙发里一样。
而且,他在事实上也确实没骨头。
「没。比起这个,从客观角度来说,我现在是平躺在地上,还是在自己挺着腰?」
当然的,客观来说,这是埃卡尔帕尔给予的幻觉。毕竟他压根就没有物理碰撞,怎么给膝枕?
“平躺着。”
「那还好,那起码暂且不用担心可能会落枕了。」
李泽晖把脸往埃卡尔帕尔的大肉腿上埋了埋,蹭了蹭,就像是对待真的枕头那样。
反正当事人大概是不会介意的,更何况所谓的当事人也只是模拟出了膝枕的视听与触感体验。
李泽晖记得一种说法认为,人本来就是装在脑袋里的缸中之脑,人的世界是人脑营造的幻觉。
人的触觉是来自于皮肤的反馈信号,视觉取决于来自视网膜的电信号,听觉是耳膜接收空气振动触发的信号。一切信号经过大脑处理,最终在脑内构成了人眼中的世界。
只要控制和改变这些信号,就可以改变一个人眼中的真实,就像是超梦那样。
人格也是,格里恩证明了人类的人格即是记忆在脑子里运行的产物,过去的全部记忆决定了一个人会是个怎样的人。
他们甚至可以提取并存储一个人的全部记忆,通过将记忆载入新的肉体重新运行,来实现一个人在某种程度上的复活。
……这样想来,鼎盛时期的联合体几乎已经半步机械飞升了啊。就差个电子脑来取代原装脑子,这样就能批量生产低配版净化者了。
要是当年凯联战争给凯莫瑞安打赢了,那他们或许真要沿着这条科技树往上攀,点出凯莫瑞安牌的净化者军团了。
「不对,这些…到底是谁的记忆?」
李泽晖开始有点混乱了。
真是,在不知不觉间,自己的脑袋里已经堆积了多少人份的记忆了?他自己都已经不记得了,连这些情报到底来自谁都记不清了。他们就像是他自己的记忆一样,回想的时候自己冒了出来。
依靠灵能,他检索起自己那被封装在头颅里的生物硬盘,同时用手敲了敲自己乱成一团还在不停报错的破烂机箱,也就是他的脑袋。
文件没有命名也没有整理,检索全靠时间与点进去看一眼。如果换成电脑,大概就是这种感觉。
一坨狗屎。
自己的脑袋还有多少存储空间?如果能插个脑部义体,再搭载个操作系统,把这些数据都可视化显示出来就好了。
呃啊…好恶心……
像是鼻血的…黑色的,粘稠的不明组织液从眼与呼吸道中漏出来了,还带有疑似鼻涕或眼泪的无色透明液体。
这到底是什么东西。
「……你能看得出来吗?这两行刻痕是在什么时候留下的。」
“十四年前。”
埃卡尔帕尔立刻得出了结论,看起来他那不知道是什么的思考器官在状态上比李泽晖要好得多。
「十四年前吗,也就是……2488年?同月同日,正正好的十四年吗?」
“不是,因为观测范围有限,我没法得出绝对准确的答案。所以结果可能存在一个月的误差,我给的只是一个范围。”
嗯……总之这是在凯联战争的后期,和格里恩失踪是同时期发生的事情。
那格里恩,他很可能就是在乌尔纳遇难的?他一声不吭地走了,是和这个不知道是谁的赛提法一起来了乌尔纳,然后没能活着回去?
所以赛提法到底是谁?凯莫瑞安那边的人记忆里好像都没有这个名字,此前好像也从没听过。
不安感愈发强烈。
他有点想要退缩了,但又想起了利维坦的现状。
他的后路已经被事先断掉了,甚至还有星灵守在那里,他连稍微靠近利维坦遗骸都得悠着点。
而星灵的舰船他也不一定能开,谁知道星灵的船会不会有什么高科技的生物认证,又或者是什么他无法理解形式的“钥匙”。
还有就是星灵可能的应对策略,就比如……被偷了船后,他们立刻就用星灵枢纽的召回把被偷舰船给连贼带船瞬间弄回来,那就很尴尬了。
他很可能会被当场逮捕,经历九死一生,然后被埃卡尔帕尔以某种方式再给捞出来,最后苟延残喘地以更的状态爬着去飞升之殿。
啊……真是越想越头疼了啊,感觉所有的路在冥冥之中都被堵死了,只剩下一条收束的、唯一的路,指向了飞升之殿后的虚空大门。
该死的,命运…吗?
简直就和所谓的命运,所谓的命中注定的一样,令人感到无比的恶心。
什么都做不到,什么都改变不了。
……
还是继续前进吧,说不定之后就能在路边看到格里恩的尸首了。
李泽晖爬起来继续移动,本就爬动缓慢的飞升进度条终于又重新动了起来。
「假设我现在想要临阵脱逃,你会阻止我吗?」
“不会,因为我的本体自会安排好一切。”
埃卡尔帕尔没有撒谎,至少读心结果是这样表明的。这让李泽晖都开始怀疑,他到底有没有撒谎这个功能了。
「你的说法就像是认为上帝会安排好一切的新教徒,或者某个说神会自备祭品的家伙。」
他们在某些方面上很像,都完全相信于一个超级强大的他者会安排好一切,相信一切抵抗都毫无必要,相信神自有其办法与计划。
绝望。
上帝是否存在他不知道,但萨尔那加已经给他显灵过了。
他还能怎么办?只能完全寄希望于埃卡尔帕尔的本体了吗?跪在地上祈祷自己会被神善待?
临行前,李泽晖最后看了一眼萨尔那加圣坛。
预言……
埃卡尔帕尔、萨尔那加和预言,这让李泽晖想起了差不多的东西,俄狄浦斯王和神谕的故事。
王因神谕说他的儿子未来会弑父娶母而弃婴,被他遗弃的婴儿因此经历了种种,并最后在机缘巧合中实现了神谕所说的弑父娶母。
但问题在于,一切的起因是神谕。
那个神谕本身就是一切的因,若是没有神谕,俄狄浦斯不会被父亲下令遗弃,之后也就不会发生弑父娶母。
预言本身就是使得预言会实现的因,而假设神知晓这点一定也知晓如果没有神谕的未来会是怎样发展,因此故意降下这神谕的神就是个混账。
如此想来,萨尔那加散布出去的遗迹、神器与预言,或许就是类似性质的东西?
思考着此类种种,圣坛渐行渐远,随后消失在了拐角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