砰。砰。砰。
李泽晖隐约能听见室外不远处响起的枪声。
据玛尔塔所说，枪击案在莫瑞亚已经常见到不算是案件了。
莫瑞亚在暴毙街头的尸体可能比蝇蚊还要常见。
虽然他也不敢确定莫瑞亚是否有蝇蚊这种生物。或许没有吧，他直到现在也没看见过。
不过当然的，上述的是对穷人来说。富人甚至能以扰民为由，报警让警察弄死那些吵到他们的该死刁民。
被公司人命令着对平民施暴的警察，与被警察活活打死然后丢进垃圾箱的平民，在莫瑞亚都是一样的常见和普通。
可实际上，人有没有真的被打死根本不重要，公司的人一般都只是随口说一个处置方法而已，不会真闲到去检查尸体。
诸如让警察打死、枪毙、肢解、用车碾死……
但这随便一句话对警察来说仿佛就是皇帝圣旨，不完成的话会被杀头那种。属实是上头一句话，下头累断手了。
但鉴于上头压根不会检查，也不是那么在乎。因而也不是完全没有好警察会放无辜的人一马，当然也不是没有因此被枪毙的好警察。
「也就是说，莫瑞亚的警察是经过『自然选择』的吗？好警察死亡率高，坏警察死亡率低，所以现在活着的大多是坏警察。」
“差不多是这种感觉，不过严格来说…他们并没有好坏之分。
“他们听命于公司算是职责所在，并不能说他们就是坏人什么的……
“就像是路上遇到摔倒的老人。
“不去多管闲事则什么都不会发生，或许老人会死在街上，但这和你没关系，扶陌生老人并不是你的义务。而去扶老人便要承担被碰瓷的风险。”
玛尔塔咬了一口煎至微焦的香肠。
与莫瑞亚那随时可能会暴毙的险恶环境相隔绝，李泽晖和玛尔塔在沙发上。一个侧躺着，而另一个正躺着还翘着二郎腿。
他们之间的桌上放着今天的早餐，是表面点缀了蓝莓与黄油，还浇上了糖浆的松饼。搭配着煎蛋和煎香肠，还有一杯加了奶和方糖的温热红茶。
很甜，很精致。满满的糖分，带来的是满满的多巴胺，满满的快乐。这是玛尔塔自己下厨做的。
依她所言，自己在家做精致的餐点，然后充满仪式感地慢慢享用，这是有钱人的余裕。
没钱的人都是吃的便宜速食食品，他们也没这么闲，会花总计好几个小时的时间来烹饪并享用美食。有这个闲工夫，他们一般会多工作赚点钱。
就这样听着玛尔塔讲这个世界的各种故事，李泽晖吃着香甜可口的松饼都有些负罪感了。
当他在吃松饼的时候，打工人们早就已经在工作中了。他们全年无休地工作着，就像是凯莫瑞安联合体这台巨大机器的一个又一个齿轮。
齿轮随机械的运作而转动，机械不停，齿轮便不会停。当齿轮疲劳到卡住不动了，那么它就是坏了，它就会被替换掉。
机械会照常运转，齿轮被扔进垃圾桶。不可能会有人闲到去想如何修好齿轮，也不可能有人会去关心齿轮累不累。
而李泽晖在这吃着松饼，享受着热茶、香肠、煎蛋、沙发、空调……
真正累死累活的人们一无所有，他们依旧在累死累活着。而什么都没做的他，现在却在这享受着那些人们不曾拥有的一切。
一股罪恶感涌上心头…李泽晖大吃了一口松饼。
虽然他确实是有点负罪感，但负罪感算个什么？他甚至连杀人都可以随便杀，还有必要因为这种破事情而感到罪恶？
就像是一个连环杀手在为自己偷了一颗苹果而内疚，而他却对自己单纯因为兴趣而杀死的那许许多多的人无动于衷。
哈…笑死，这算什么？自己真是个怪胎。
“哼…习惯就好…习惯就好……
“不论是我们过去的世界，还是现在所处的这个世界，悲剧与不公总是有的，哪哪都有。
“即便我控制虫群杀死过无数人，在刚渗透进联合体的时候也依旧会为不公而感到愤愤不平。但那又如何，只要抱着事不关己的心态就好了。”
玛尔塔游刃有余地轻笑着说道，她已经在这个世界生活了有两年之久。
这两年里她经历过什么又目睹过什么，李泽晖无从得知全部，只能从她自己的口中了解。
李泽晖继续吃着早餐，而玛尔塔则继续分享着她所见的故事。
像是什么…“用坑道虫让敌人坠入地下”、“巨像对空与对空的巢虫领主”、“利用折跃棱镜实现高速机动的巨像”、“安布罗休斯用折跃棱镜的技术改良探机”、“安布罗休斯指挥探索奥塔里安裂隙以及乌尔纳”、“安布罗休斯将萨尔那加的科技融入星灵部队”、“安布罗休斯用萨尔那加的虚空阵列船科技进一步强化了星灵的采集与建造”、“安布罗休斯想要杀回艾尔拿方舟上的科技”、“安布罗休斯想要去艾迪昂星解封净化者”……
话题聊着聊着就偏了方向，变成了玛尔塔吐槽某安布罗休斯干过的各种骚操作。
就…很恐怖！
那家伙提前把乌尔纳里的萨尔那加科技扒了个干净，然后将萨尔那加虚空阵列船的技术应用到了资源采集领域。
他的探机们不再采集与运送物资，而是像黑洞一样在外面不断将物质解构成能量信号。
之后再通过虚空阵列船的科技，使得探机能将能量信号跨时空即时传输到大后方，然后直接像是3D打印一样变成武器装备、战争机器、建筑物、星际战舰……
资源采集和生产力都提上来了，但星灵的人口不足以支持这么多武器，没有操作人员有再多宇宙战舰都没有用。
安布罗休斯距离自己的构想，就只差那近在咫尺的净化者科技了。只要大主教一个准许，他就可以去艾迪昂星拿净化者科技。
拿到了净化者科技，他就可以玩“钢铁洪流”了。到那时候，纯粹的机械部队会彻底取代星灵现有部队，配合他们那造船如下饺子一样的生产力，等到埃蒙诈尸，其面对的将会是如异虫般遮天蔽日的净化者军团在虚空蹲复活点。
他也就此可以达成零伤亡速刷埃蒙的成就。
机器人伤亡不算伤亡。
对于安布罗休斯那明显到不行的计划，李泽晖的感想千言万语难以言喻，那些感想最终汇集成了两个字，从他的口中概括而出……
“离谱。”
两个字，简单直接地简要概述了他的感想。
比起星灵的执政官，他更像是一名纯粹的游戏玩家。他在通过拉高战力的方式无伤埃蒙，让本应该出现的死亡不曾出现。
比如…泽拉图的死。
假设安布罗休斯如愿开始批量生产净化者部队，那异虫和人类就…哈…根本不值一提了。
本就在军队质量上不如星灵的人类，在数量上的优势也会被超越。异虫的话…不好说，但肯定也会非常难顶吧。
“是挺离谱的，如果他不是个极端军国排外，说不定我们可以来个合作的。
“不过他的话…有点傲慢了。虽然他确实是有傲慢的资本，但是有一句话说得好‘文明最大的敌人不是弱小，而是傲慢’。
“我相信他未来大概会为此付出代价的。”
大概……
“哈…是啊，只是‘大概’而已。
“或许…直到我们所有人都被他给挫骨扬灰了，他都依旧活得好好的。”
欢快的笑声充满了房间，他们也不知道自己在笑什么。或许是被“挫骨扬灰”逗笑了，又或者只是被对方的笑声牵动了。
看来他们的笑点有点低，又或者仅仅只是和人稍微敞开点心扉地聊天，只是这样就很开心了。
他有点理解那个声音的感受了，一个…可以稍微敞开一点点心扉的聊天对象，仅仅只是稍微聊上几句话也会很开心。
或许那个声音也是一个穿越者吧，或许他也和玛尔塔一样，平时没有人可以聊天，或者…因为特殊情况而绝不能吐露出自己的想法。
“……”
心酸。
李泽晖立刻开始最后的冲刺，扫空自己的餐盘，然后喝光红茶。
一声叹息过后，他的心好受了些。
闭上眼睛，一小会儿再睁开。
他仿佛将自己重启了一下，抛开了情绪影响，审视起自己的现状。
他的现状非常好，与玛尔塔的相处真的很不错，他已经很久没有这么安心惬意过了。
玛尔塔对他比他过去真正的妈妈对他还要好，他甚至快要有一种玛尔塔真的有像是孩子一样爱护他的错觉了。
他现在完全不缺吃喝，玩乐方面可以慢慢来，比如…让玛尔塔帮他翻译游戏文本，这样就可以一定程度上正常玩游戏了。
如果不是知道革命将会爆发，他甚至会有一种这样安宁的生活会永远继续下去的错觉。
如果可以，他想要时间永远停滞于此刻，让未来的苦痛永远停留在未来。
啊…革命啊，革命……
他甚至有点想要阻止革命，仅仅是因为他不想现在的生活就这样被打破。
只顾眼前自己美好的他并不会在乎别人的苦痛，他想要守护自己的美好却毫不在意他人的死活。
人类啊…是如此的自私，李泽晖自己也不例外。
痛苦。
此时此刻越是幸福，他对未来就越是恐惧。
他并不相信自己未来有可能会更幸福，他的未来只会是越来越痛苦的。革命与战争…战争、战争、战争还是战争，苦痛、苦痛…只有苦痛……
痛苦…太痛苦了。
为什么…有没有什么办法…可以留住此刻这一切美好……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