李泽晖在货船驾驶室中来回踱步着。他在思考，自己今后的道路。
人类灭亡了。
五个字，一句话，就轻描淡写地概括了至少上百亿人的生命终结。就像是过去在地球通过网络知晓世界某处爆发了战争一样，没什么实感。
但如果玛尔塔所言非虚，那他从今往后又该何去何从？这个世界将因穿越者，而走向何种全然未知的结局？
他不清楚，他不知道。
李泽晖瘫坐在了驾驶室的地板上，抱头蜷缩。全然没有理会那站在驾驶室门口探头的司机。
反正司机也威胁不到他，这艘货船上唯一的武器就在他身旁，那柄灵能刀。
摸了摸旁边的长刀，确认其存在后，李泽晖便没再去管那为自己身体完整度着想，而躲到货舱去避难的史文森。
比起想他，还是先想想自己吧。
自己今后该怎么活啊，荒野求生吗？说真的，他能不能真的长久活下来是一回事，他会不会疯掉又是另一回事了。
……
他睁开眼睛，视线从八指之间投射而出，投射在驾驶室的地面上，投射在地面放着的地嗪罐上，罐中紫色的液体折射着货船顶部的灯光。
紧接着，他缓缓收回目光，拉近聚焦点，将自己目光重新集中在了他自己的手上，集中在…自己的八根手指上。
自己，虽然目前还没有感到太多持续性的不适，但地嗪…如果他所知的信息无误，那这紫色的碳氢化合物毫无疑问会将他推向疯狂。再加上自己现在已经永远和人类社会告别了……
他现在正朝着疯狂一路狂飙。
自己要不要就此止步，停止摄入地嗪？为了自己未来的精神状态着想。
如果从现在开始，止步于此，不再服用更多的地嗪。之后想戒掉说不定还会容易一些。
若是再继续向前，那便是深渊了。
……
有点纠结。
明明自己之前还觉得疯狂没什么，但现在却开始犹豫了吗。
真是有够逊的啊，是因为自己永远回不到人类社会了吗？是因为，他再也没法玩游戏、听音乐、吃美食。再也，看不到那些他原本习以为常的高楼、街道、商铺、车辆、行人、街灯……
那些过去觉得稀松平常的东西，只有在永远失去之后才会让人觉得弥足珍贵。就像是画家的画作在死后才变得特别值钱一样，真是令人绝望而又令人感到戏谑。
李泽晖看向了在门口观望的史文森。司机先生对人类的灭亡毫不知情，在他眼里…还残存有些许能活着回家的希望。
真是…
「嘿，你。告诉你一个坏消息。」
“嗯？”
「人类灭亡了。」
“……啊？”
果然，是这种反应。换他听到这样的话，也会是差不多的反应。
一副“啥玩意？”的感觉，就像是被人告知说“天塌下来把你家车给砸了”一样。尽管表述得直白且明了，但因过于超脱现实而让人一时无法理解。
「星灵把人类灭亡了，莫瑞亚不复存在了，凯莫瑞安没了，尤摩扬没了，泰伦帝国也没了。我们现在都无处可去了。」
……
史文森沉默了一会儿，小心翼翼地走入驾驶室，一路尽量与李泽晖保持最远距离，来到驾驶座。他打开了几个开关，又按了几个按钮。
根据读心得到的信息，他此时正在做的是验证人类灭亡的说法。
看来史文森还是有点难以置信。
他在试图用货船的设备来联络莫瑞亚，或者其它的什么地方，以此来证明人类的世界依旧存在。
……
没有回应，货船的音响一点人音都没有。不论史文森怎么呼救，怎么调频道，他这货船的音响都不吱半个字母。
这种情况，要么是他这老破船里的这些古董终于要寿终正寝了，要么就是……
史文森在心里思考着，而李泽晖则用读心安静听他心里的推理。注视着他一步步验证，一步步用行动证实人类的灭亡，一步步地…自行走入与自己相同的绝望之中。
哼哼哼…愉悦。
通过读心，他感受着史文森那心理与生理的双重苦痛。不曾停止的肝脏疼痛，与永远无法回家的绝望，这让李泽晖倍感愉悦。
真是邪恶啊，因为看那精神状态明显比自己好的司机不顺眼，所以就把自己的绝望分享了出来，说出了人类灭亡的情报，想让司机也绝望绝望。
见不得别人好，自己陷入绝望还想要将别人的希望浇灭，自己真是恶劣啊。
李泽晖在心里谴责着自己，尽管到现在才谴责已经没有什么意义了。
就像是杀完人后为自己的行为忏悔，忏悔完后再接着杀人一样。没有一点意义。
自己可真不是东西啊……
拟态雏虫蜷缩得更紧了。
而在驾驶室的另一头，史文森同样瘫坐下来，坐在了驾驶室的座位上。
静。
相比此前，货船陷入了更深的死寂。原本司机只是不敢说话，现在变成了不想说话。
他在想，想自己位于莫瑞亚的房间，房间里的手办，自己的电脑，自己的衣服，还有那属于自己的舒服小床与被窝。
他房间里好像还有几片隔夜的披萨没有吃，在银行里似乎还有176.22元的存款。可惜，现在他没联网，钱取不出来了……不过人类都灭亡了，那钱也没有意义了吧。
史文森看向视野左下角，打开浏览器试了一下，结果不出所料，没连网。
仔细回想一下，他房间的桌子上，那枚陪了他多年的1元硬币，那枚和他同岁的硬币。过去非常幸运的一直留在他钱包里，没被他偶然花掉。在他发现这枚硬币跟了自己至少3年后，他便把这枚硬币收藏了起来，那硬币还留在房间的桌面上……
都没了，他所有的一切…都没了。
史文森被自己的绝望噎得喘不过气，肝脏还在持续疼痛，一切都那么的糟糕，让他想哭出来。
往好的想，至少他还活着，还有这艘货船。
史文森深深地吐气，吐出了一部分堵在他胸口的凝重呼吸。
但…接下来的局面还是令人绝望啊。
「我们下一顿饭吃什么？」
李泽晖先一步用灵能，道出了目前一人一虫面临的最大问题所在。没东西吃。
“……不知道。”
嗯，史文森不知道眼前这异虫除了他以外还有什么能吃的。很显然，他不可能直接说“请吃掉我”。
李泽晖也想不到自己除了吃史文森的身体，还有什么能吃的。
喝火锅汤当饭吗？那用来涮肉的水。
确实，不能浪费，那也是有肉渣子和油脂的水。但这一锅汤还远远不够，慢慢的，他们的身体就会随时间推移，慢慢消耗体内的库存，最后……可能还是会先渴死吧？
水，那可是生命之源。如果完全不滴水不沾，人类甚至活不过三天。
李泽晖看向史文森，凝视着他。这让持续肝疼的司机先生警觉、害怕、远离，最后躲回了货舱。
……
随他吧，反正货舱里除了底板上的灰尘和沙砾也没什么其它东西了。司机要是能在这种条件下凭空搓出一把枪崩了他，那李泽晖也是真的佩服。
他摸了摸身旁那柄锋利的长刀，这刀在那些能以超音速奔跑的义体怪物手里是绝对是大杀器，但在他手里…感觉还不如一把枪来得好用。
早知道，或许他离开前应该带一把的…
…不过那也是建立在“早知道”的情况下，人类会突然灭亡这种事换谁来也没法提前预判到，自己已经做得很好了。
李泽晖在心里安慰着自己。
「啊啊啊……头好难受……」
他摸着自己的太阳穴，一路摸向耳后位置。他竟找不到哪里难受，总之就是很难受，脑袋不知道哪里…很难受。
「好痛苦……」
李泽晖躺倒在地上，无力地挣扎着。
地嗪，是因为地嗪吗？
他颤抖的身体后仰，仰头…看向“天花板”上摆着的地嗪罐，紫色…但看起来像是深蓝色的地嗪，在他的视野里扭曲。距离感消失了，物体的界限消失了，色彩在弥散与杂糅，它仿佛在伸出触须，向李泽晖爬过来……
“喝……”
倒吸了一口凉气，他眼中的画面瞬间失去聚焦，重力在他的主观感觉上变作混乱一团。
咚。
……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