早晨。祖父在客厅里慢吞吞的服药,时不时发出断断续续的咳嗽声:
“起这么早吗?”他疑惑着
“啊,是的。”
我一副若无其事的样子,在客厅来回的走动。仿佛突然不知道接下来该做什么,随即潜意识地走进卫生间洗漱。
咦,在下巴部分,我发现了一颗小小的脓包,仔细瞧,那周围四散着细细的突起。虽然并不让人感觉到痒,不觉得用指甲轻轻地去抠,虽然还是没办法弄掉,只是留下一道红红的印记。
我一直呆呆的,祷告似的想着,打开水龙头,流出来的水浸没手指,不知不觉心情也凉爽了起来。
祖父吃早饭时总是吃完一口就将筷子靠在盘子上。让筷子尖端不至于碰到桌子,这样的吃法让人看得赏心悦目,用祖父自己的话来说就是“吃什么都有味道”,盘子上十来个小笼包就这么慢吞吞地吃完了。我很是敬佩,有时想要模仿,但又担心像我这样弄巧成拙那反到显得故作姿态。只好作罢。
随后,祖父就会在我整理好的餐桌上算账,手指啪嗒啪嗒在算盘上敲着,不时扶一下带着的老花镜,我看着他工作时,他总是摇摇头,眨眨眼睛:“别吵,在做事。”
至今为止他都很在意衣着打扮,不定期要去理发店理发,总是系着领带出门。出门在意发型有没有乱,吃饭后都会注意留下的残渣有没有清理干净,即使没有也会象征性地掸一掸身上的灰尘。
祖父是农民出身。
在小学的时候,我偷了他的钱。
那天极早的起来,溜进祖父的房间,从挂在椅子上的上衣口袋里取出皮夹,从中抽出一张一百块钱的纸币。没有什么特别的原因,只是想要钱又不想直接开口要。因为有想要买的东西,但是无论如何这件事情始终成为一件难以抹去的罪名,有了这次经历,在以后的日子,我即使遇上了盗窃,即便这件事完全降临于我的头上,我也做不到愤怒。只是牙齿不断打颤,闭着眼睛冒冷汗。仿佛从后颈钻出一条蜈蚣,被甩落在地上,我惊出一身冷汗,不确定是否被咬,全身像是被毒感染,无论是脸,还是手臂都冒出红疹,仿佛瞬间变成一个丑陋的怪物。
后来,祖父仿佛已经察觉到了。我死不承认,仍嘴硬嘀咕,在晚上偷偷将偷来的钱丢在了祖父的床底下.....
第二天晚,我独自在房间看书,其实不过是在他人环绕之下的假象罢了。然而我也看的有模有样。祖父推门进入,诚恳的向我道歉。我没有回应自顾自地思考,倒不是其他,只是懒得说话而已。祖父以为我生气了,受了委屈,低声下气地一个劲道歉。我不耐烦的敷衍着。内心却产生了巨大的波动。泪水一个劲的涌出,怎么揩也揩不掉 。懊悔、愤怒、自责的心情让我只是哭,怎么也说不出话来。祖父只是觉得我受了委屈,比以往更加疼爱我,几乎是有求必应了。但在这之后,祖父的情绪也不断地恶劣起来。
言归正传。由于原本我对做饭就没信心,即使得到祖父肯定的回答,我仍提心吊胆。每天想尽办法变着花样做。,并且注意祖父的病忌。出生时,父母便外出打工,我被托付给祖父母抚养。因为没有奶水,体质很差,总是生一些麻烦的可怜病。祖父总是为我操心。直到现在我仍因为这些被各个单位拒之门外。只能在家中写写儿童读物,赚一点家用。
每当有什么心照不宣的,我总能和祖父一笑而过。我总是如此,只会把重要的事情瞒着别人不说。到最终又承受不住给别人带来麻烦。
“唉。”祖父叹了口气。
“爷爷是想起什么事了吗?是什么呢?”
“没什么。”
“关于我的?”
“不是。”
“志的事?”
“嗯,或许吧。”
哥哥志在大学时期因为与一女学生殉情,不但没死成还一同活了下来。被大学开除之后到外地开了家诊所,至于在哪里,如今怎么样,我已不得而知。从此没有了音讯,祖父虽说已经死心再也不想哥哥了。我仍没有死心,觉得总有一天一定能够见到。
从初中开始,哥哥就迷上了神学,开始像是不良少年一般不知道给祖父添了多少麻烦。尽管这样,祖父一想到志,总会轻轻叹息。我只顾着埋头吃饭,眼角发热。
十二年前祖母在老家去世,那天的早晨,天还未亮。院子里池子上方凝着一团浓雾,直到正午太阳直射进院时雾才消散,因为那时年纪尚小我并不能记得一清二楚。我去院子池边的水龙头那洗脸。昙花开了,那浓雾之中的黑影逐渐由黑变白。或许是我的视觉错误吧。在浓雾逐渐消散之际,房间里传来了祖母断气的消息。那时的我一开始并没有觉得悲伤,反而觉得有些期待,可被当场沉默死寂的气氛给吓到,便控制不住的放声大哭,即便我也不知道我哭泣的原因到底是什么。原本安静的环境被我弄得乱七八糟,来客都点点头像是许可一般的原谅了我。对于当时尚且年幼的我仍无法理解。
自那天,之后我们的生活又发生变化,那天风和日丽我忙完家务,把椅子搬到院子里坐在那看借来的油画册。
傍晚,我和祖父一同坐在屋里面对着院子。天色变得昏暗,已经五月下旬了。祖父躺在椅子上喘着气。夕阳的余晖从屋顶折射到院子的地面。周围都显得昏暗,四周散发着一种腐尸般的恶臭,让人难以忍受。我不过就是嘟囔了一句,祖父突然变了脸色,用莫名其妙的难听话将我骂走。我气的晚饭也没有唤他来吃。直到天暗得伸手不见五指,祖父才从外面颤巍巍地回来,坐下慢慢地吞咽着饭桌上凉了的饭菜。
不知道是何时起祖父开始变得病歪歪的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