六月初,我的父母来了电话,要将我们带走到大城市去生活。希望能把老家的房子卖掉这样能够在大城市买到一套地段更好的房子。那一带据说是风景区住进去肯定称心如意。希望能够祖父出面跟他们谈谈。
第二天祖父便被父亲拜托来的车接走上午八点左右出的门晚上同时回来。祖父走进我的房间,扶着床坐了下来。这样语重心长地说着。
“我们一同去你爸妈那居住,这里...这里就卖了。”
“可是......”我一惊。
祖父用手臂撑着桌子站了起来,双手摩挲着,低低地叹了口气。抬起脸略显憔悴,露出半白的鬓发。对视一笑,凄凉无比。
那天开始打包搬家,把该扔的该卖的都处理掉,一一由父亲安排好。我将房子的各个角落打扫干净,忙的要死。祖父既不帮忙也不吩咐什么,自顾自在房子周围徘徊磨磨蹭蹭的。说话也是茫然无措的样子。
几天后的夜里,我起身小便时听见祖父房里传来呜咽声,我推开门。听见祖父又老又弱的哭泣。断断续续,反而哭得更厉害了。这是我第一次见祖父落泪。
“与其这样不如死掉算了”祖父断断续续地说些胡话,像是发烧了。
平时的祖父都是慈祥又沉默的。在我印象中祖父还没有说过这么不争气的话。也没有这样哭过。即便是祖母去世时也没有这样子过。
祖母去世的十二年后,祖父仍是倔强又坚强。供我读完高中,即便我生了不好的病没法读大学,没法正常工作。祖父一句抱怨都没有。可是他年纪已经大了,连他自己都无法照顾好。五年前就退休的他仅仅靠退休金过活。如果祖父像商人一样精打细算地对待我们,也不会到这个地步。我这才恍然大悟,心里难过极了。又想起从前我的种种不堪行径。
“是啊,没有钱是多么无可救药的事!”
第二天一切都准备完了,我们顺势便离开了住了多年的老房子前往城里。午后一点左右我们就到达目的地,太阳还很猛,撒在小区的花园里,花园中央还有一泓池水在阳光的照射下闪闪发光。又因为树木的遮挡,到了园子中央光线反而不这么强烈,无比柔和。有别于乡下的中式宅子,城里的房子都很高,父母家的楼层也很高,房间也很多。父母待我很亲热,总是找我说话。即便是出差时也会打电话给我叮嘱我记得吃饭。我也隐约能看见母亲眼角细细的皱纹和父亲渐渐弯曲的脊背。祖父和我就这么缓缓的融入着生活了一个月左右。
八月中旬的一晚,暮色上来,祖父躺在沙发上紧闭着眼睛。窗外的声音吵的不行,我拉开窗户。豆大的雨滴落下。突然让我的心情轻快起来。之后每当夜色渐近,我都会趴着窗前释放自己愉快的心情。祖父则总是在沙发上靠着闭着眼睛。
在很久之前,因为病的缘故,我讨厌与人见面。只要没什么特别大的事情,我过年是不会出去走亲戚串门的。待在家里写一写适合小孩子看的童话,喝喝茶是极为轻松的事情。可是随着搬家之后,我便极为紧张,感觉这样一直下去是一件非常不对的事,内心的不安不断侵蚀着我的情绪。我对当下的未来失去了信心。
因为总不能一直待在家中,虽然要照顾祖父,但母亲总是抢过这项任务推我出去看看。即便什么也不做也没有关系。因此我便一个人四处乱转经过公交车的站台,一个人茫然地坐着。
“说不定有谁会在这里下车,或者我将要乘上某辆去往哪里。”我内心有些期待。乱七八糟的幻想在我脑子里打转。我究竟在干嘛。我就呆呆地在这里坐了许久许久。车站对面的一家便利店的人用异样的眼光看着我。说不定我是一个非常下流的女人。或许这便是我不安的理由吧?
胸中有一团火在燃烧着。并不是那种妖艳的颜色,是什么更温和、开朗、鲜明的颜色。我颤抖着起身回家,在路上回想着一天的历程。
想来,最初的一些事情却如同幸福最后一缕闪光似的稍纵即逝 。无论如何都难以排解的那种沮丧亦或者是急切的情感扑面而来。如同云片匆匆掠过,紧接着阵雨过后昏暗的晚空般。心脏时勒紧时放松,空气中散布着困苦的种子让我呼吸困难,眼神恍惚。想起十年前祖父骑着借来的三轮车载着我去学校报道。因为学校改建换了地址,只好四处寻找问路。因为嫌祖父骑得太慢,或是坐在车上觉得害羞之类的什么原因。我乘祖父不注意溜下车,自己去找学校。
结果祖父到了学校才发现没了我,匆匆报完到便踏着三轮满镇子的寻了我一天。而我始终找不到学校,又害羞不问路,就独自跑回家。那天晚上祖父回来少有的没有训斥我,只是埋怨了几句。不知什么时候祖父走路时总是歪歪扭扭的....
后来祖父得了许多老年病住了院,即便如今早已不怎么进医院,但是胸口涌出的一团团恐惧忧虑的阴云。搬到新家后过了一个多月,坏事接连不断,将祖父那单薄的身体撕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