父亲说,倘若我是一定要坚持自己的立场的话,再过个几年也未尝不可。但是父亲脸上略有嫌恶的神色,那位教授先生也终日脸上挂着些悲伤,他并不是因为不能与我相处而悲伤,而是因为被我拒绝而悲伤。正如同我对他的隔阂,我清楚的知道,他也不爱我。就这样我对家里人说要出去走走,又回到了原来的家中。这也是我最后一次回到家乡,是在搬走后一年的夏初。走时并没有带什么东西便匆匆逃离城市。对我来说家乡是如此的亲切,在我读书时每年的七八月对我来说比什么都更加的愉快和舒适。关于家里的事情,单纯的我并不觉得有什么值得烦闷之处。不愿意就干脆地拒绝,拒绝就好了——这是当时我唯一的想法。我并没有委屈自己的意愿去迎合父亲。觉得无所谓。在真正离开之前我在家乡的旅店暂住几日后又尝试回到了城市的家中。可回到家里,父亲的态度已然不同了,他并没有往常一样带着和善的目光迎接我的回来,尽管是这样,性格质朴的我并没有觉得什么奇怪仍是照常生活。但是过去了几天下来,不光是父亲,母亲也变了。我不得不好好思考:为什么我会感觉他们变了呢?不,我甚至这样那样的怀疑我的双亲,忽然一种前所未有的新体验袭遍全身,使得我对世间的人情世故有了其他判断。甚至我有一天这样思考着,即使父母已经故去,他们在这弥留之际也一定会同平时那样疼爱着我。即便我并不是那种纯粹的理想主义者,但是依恋的本能深深的融化在我的血液之中。
没有过多的争吵,我默默告别祖父,带着一部分行李真正意义上展开了我的旅行。我的世界发生了天翻地覆的变化。可这对我以及大多数人来说却并不是初次体验了。那时的我们或许还很小。在人生中第一次发觉美丽的事物时的惊讶。我那样揩着自己的眼睛,心中满是对这美丽的叹服。与此同时,对这美丽观望的不知足带来的惩罚。我发觉父母亲态度的变化也与这卑微的行径完全相同。这都是我猛然间注意到的,从未有过预感或者其他突如其来的感觉。在我看来,我和我的整个家庭全然变了个样子。如此下去,我感到自己前途的渺茫。
在离开之前,父亲一直称他很忙,他忙碌的样子每晚都睡的居无定所。终日带着神色不定的表情,“忙”仿佛成了他的口头禅。在我没有对他产生任何怀疑的时候,曾经还认为他真的很忙的时候,还无不讥讽的解释:这个时代,不忙怎么行呢。随后我便从哥哥志的口中听到母亲与父亲夜里的争吵。父亲在外面有了些所谓女人的风声,顺带着还告诉了我父亲的工作的事情。因此我的心里暗自想稳稳当当地把这件事解决不可。
但此次事件解决的始末并不好看,我已经永远失去了与父母安静对话的机会。现在的我不仅不能够再执笔写作,就不愿意再浪费下去现在的时间来看,我不得不暂时停笔。我怀着些许憎恶的情感离开了。对于离开这个家的回答是:对于眼前抛来的陈腐,我相信凭借滚烫的热心的力量驱使着自身的言行,使得本就强有力的事物附带更大的意义。总而言之,我有了不同于往日必须该做的事情。在此之前,这件事情是再常见不过的小事,但是在我和父母之间,就连亲戚也掺和进来。在我的逻辑中,都是我敌视的对象。
既然要离开他们生活,我就想要找一个固定的住所,既要添置家具又要自己想办法搬运,我带出来的积蓄并不多,祖父在我离开之前什么也没有说给了我一笔钱,但如今没有收入的我来说,还是得节省着点用,所以,这件事似乎并不大容易。一天,我漫然想着到镇子上去瞧瞧,因为是在乡村里没有公交车,于是一边散步一边沿着斑驳的水泥路一直往着镇上走过去。即便周围的荒地也开始慢慢的出现一些建筑工地。但是大体还是与儿时的记忆相差不远。我静悄悄地站在路边,远眺着前方田野与天空交界处的山脊。虽然很美,但是还是儿时记忆中的更为入眼。穿过荒草丛生的小路,那里仍是那样的偏僻。我来回在镇子上打听了一整日都没有中意的。
回来时,唯有朗月当空,凄然地发着明丽的光亮,我在路上一边摇晃着从草坡上摘下的芒草,无忧无虑地走着,这是一个哀伤的夜晚。回旅馆的路上有个小茶馆从外面看黑漆漆的,不过今晚月光皎洁,路面被照的跟白天时一样光亮。因为还有相当一段路程,我就从茶馆门前叫了一辆人力三轮车。
再距离村子入口还有一段路的地方,车师傅吱一声将三轮车停下:“不好意思,今晚我不想拉车了,请姑娘就在这下了吧。车钱我也就不要了。”车师傅拉了刹车,拉了拉帽檐低着头,突然发生这样的事情,我一时也不知该如何是好,内心有些吃惊。
“拜托,请无论如何带我回宾馆,天黑了,我一个女人迷路该怎么办,请通融通融吧。”我尽可能平静的略带祈求地把话说完。
“啊!真不好意思,把你这样年轻可爱的姑娘丢在这确实说不太过去,还请坐稳吧,是我不好呀。”车师傅又重新踩起了踏板,车也慢慢开始动起来。透过月光,车师傅帽檐下的脸庞逐渐显现,这看起来像是一个三十出头的男子,啊,那面影像极了过去熟识的一个人。
“阿皓?”我的声轻得甚至像是从喉咙憋出来一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