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好了,小彼快过来镜头这边吧,不然大家都看不到你变身成魔法少女后的模样了。”
“……哪来的镜头和魔法少女啊?”
一边这样嘟囔着,一边被温蒂从背后推到镜头前---其实也就是全身镜前的我,虽然脸上没表现出来,但是内心里多少还是有些期待和紧张的。
怀着那样的心情,我看向了倒印在全身镜里的我的模样。
“哦……”
我不由得发出掺杂着些许意外感的感叹声。
上半身是穿起来感觉轻薄柔软,却又让人觉得十分暖和的浅粉色羽绒服,因为是注重女性曲线的时尚修身款式,所以穿在身上完全不会让人有臃肿的感觉。而下半身则是灰色的百褶裙搭配黑色的打底裤,给人的感觉简洁又大方。配合上衣和裙子所选择的灰色围巾则成了点睛之笔。
---时尚又可爱的女孩子装扮。
之所以会穿成这样,主要是因为温蒂说既然要约会的话,当然就要打扮得漂漂亮亮的才行,然后不由分说地替我搭配起衣服来。而我则觉得偶尔一次也无所谓,反正温蒂开心就好。
不过话说回来,只是两个女孩子一起出门去游玩而已,好像不叫作约会吧?
“怎样?感觉不错吧?”
温蒂将双手搭在我的肩上,小脑袋越过我的肩膀和我一起看着全身镜,笑嘻嘻地问道。
“……有点不习惯,女孩子装扮的自己,看起来总觉得是另外一个人似的。”
“这是你习惯了自己穿男装的模样的缘故啦,不过,不讨厌吧?一般来说,女孩子不可能不爱漂亮的啦。”
“……也是。”
“你看,连‘狐狸尾巴’也变得很可爱了呢。”
温蒂抓起我那今天没藏在外套底下的马尾辫,把它拿到我的脸颊旁边,然后轻轻地左右挥动着。
“…………”
我无言地鼓起脸颊,以表示自己对于温蒂重提“狐狸尾巴事件”的抗议,可惜被温蒂漂亮地无视了。
从全身镜里可以看见我自己现在的发型,原本只是用橡皮圈在后颈处将头发扎成一束的马尾辫,现在换成了在发尾接近末端的地方绑着白色蝴蝶结的发型。
因为这阵子都借宿在温蒂房间里的我,每天都可以在浴室里使用洗发露清洗头发的缘故,所以现在这头黑色的长发已经变得柔顺起来了,还反射着淡淡的光泽。
那绑着白色蝴蝶结的头发末端处被温蒂捏在手里,轻轻地搔弄着我的侧脸。感觉得有些痒痒的,因此我没能维持住鼓起的腮帮子。
“好了,别玩了,再不出发的话,时间太晚了的话可就不太适合出门了。”
我转身抓住温蒂捏着我的头发的手提醒道。
“这样的话,那现在马上就出发吧!”
温蒂用空着的另外一只手握拳朝着门口的方向指去。
看着温蒂那兴奋的表情,我的心情也不由得受到了些许感染。
我们穿好鞋子后,就利用后院的小门悄悄地溜到了外面去。
冬季的夜晚来得比较早,所以晚上七点钟左右的现在,天空早已被夜色染透,散发着银色光辉的满月也早早地回到了岗位上,只可惜星星的踪迹却不见多少。稀薄的云彩缓缓地流动着,偶尔会将月亮遮掩住。不过并不担心月光被遮住之后视野会变得昏暗,因为除了路灯之外,还有从各类店铺里流泄出来的明亮灯光。
因为这并非是平时我所常行走的寂静住宅街道,而是即使是冬季夜晚也不会冷清的商业街道。
我配合着脚步略显缓慢的温蒂,一边避开来往的行人,一边手牵着手向前走着。虽然最近两天的天气又再度降温了,不过似乎丝毫不影响到夜晚出来逛街的人们的热情。
穿着白色外套搭配牛仔短裙,头上戴着毛绒绒的白色耳罩的温蒂不停地东张西望着,好奇的目光像是对于所有事物的感到新奇一般忙个不停。红色的围巾伴随着穿着黑白条纹的加厚裤袜以及黑色靴子的双腿向前迈进的脚步,轻轻地在温蒂胸前晃动着。而同时晃动着的还有温蒂那一如既往地披散在背后的漂亮黑色长发。之所以没有搭配上合适的包包的原因则是我认为那样可能会有遭遇到飞车抢劫的危险性,选择走人比较多的商业街道也是出于安全方面的考虑。
……不过---
我看向牵着手,一脸开心地跟在我身边的温蒂。
---现在好像又多了一个不错的理由了呢。
每家店里的商品似乎都能吸引到温蒂的目光,即使是堆积如山的铝锅、点心、冬季服饰或者行道树上的圣诞灯饰也都能拉走温蒂的注意力,不过因为温蒂还有着其它更感兴趣的目标,所以并没有因此而停下脚步,而且似乎也没有察觉到路人因为她的出色外表而回头的目光。
一路走过两旁有着百货公司、咖啡厅、快餐店等许多商家的磁砖路,慢慢地接近了街道的尽头,而周围的人影也跟着逐渐变少。当我和温蒂出了商业街,来到人行天桥的阶梯前的时候,四周已经看不见其他人了。
我和温蒂手牵着手,慢慢地踩着阶梯爬上了天桥的人行道路上。
途中温蒂一直在和我说着她在途中的所见所闻,因为那都是些在我看来相当稀松平常的事物,所以我多数时候都只是静静地充当听众,偶尔点头或者应答几句而已。
“小彼,那里平时也都这么热闹吗?”
“差不多吧,话说,其实刚才的商业街并不算特别热闹,如果你到车站前的广场附近看看的话,你就会知道‘人山人海’到底是怎样的场面了。”
“有机会真想看看呢。”
“不过,你要是真想看的话其实不用特地到站前广场那里去也可以就是了,到了圣诞节那天,就算是刚才那条商业街也会变得人山人海的呢。”
我看向温蒂,只见她也微微歪着头看着我。
“如果你想看的话,圣诞节那天我可以带你再偷偷地溜出来一次。”
其实我和温蒂一开始约定好偷偷带她出来玩的日子就是选在圣诞节,不过昨天温蒂突然改变了主意,希望我提前到今天,并且明确的决定了想去的目的地。虽然突然间的决定让我有些意外,不过我当然没有需要特别去拒绝温蒂的请求的理由。
而今天的行动实际上也相当顺利,所以我想如果温蒂希望的话,多带她出来玩应该也不会有什么问题。
“……有机会的话,我很乐意哦。”
不过,对于我的提议,温蒂只是带着浅浅的笑容如此回应道,随后陷入了沉默之中,我也一时找不到了话题。
寂静的天桥上,一时间只回响着我和温蒂那固定节奏的脚步声。
“嗯……?”
温蒂突然停下了脚步,转头看向了旁边,不,应该说是左边方向的远方比较正确。
我跟着温蒂的视线方面望向了远处,远远地可以看见铁轨上逐渐接近的灯光。
以枕木和铁轨组合而成的铁道从天桥底下的桥洞穿过,笔直延伸至遥远的远方。
随着灯光的接近,列车的轮廓也越来越清晰了,撕裂了黑暗,然后从我和温蒂脚下的天桥桥洞里穿梭而过。
轰隆轰隆的声音响彻了四周。
温蒂松开了我的手,独自走到了栏杆旁,凝视着不停向前驶去的列车。
我虽然有些不解,不过还是静静地来到温蒂的身旁,沉默着俯瞰着桥底下。
在桥底下的黑暗中,从快速前进的列车车窗透出来的灯光看起来像是连成一串移动的夜光明珠,不停掠过的灯光将温蒂的脸映得时暗时明。
丝毫不介意是否会弄脏衣服,将身体靠在扶手上的温蒂依旧沉默不语,因为天气阴冷的缘故,她一边吐着白色的气息,一边将半边脸都埋进了围巾里,围巾的两端垂在胸前,伴随着徐缓的夜风摇晃着。
昏暗的天桥四周围,一时间只有列车的车轮转动声以及碰轨声。
直到列车的灯光逐渐远去,最终消失不见,四周再度陷入寂静之中,温蒂仍然只是静静地凝视着列车远去的方向。
在明亮的月光下,温蒂的表情让人不禁联想起不久前她在窗台上仰望着天空时给人的印象---既飘渺又虚幻。
但是或许是因为近距离观察的缘故,现在温蒂的侧脸看起来又添加了几分像是玻璃工艺品般的脆弱感。
我顺着温蒂的视线望去,在轨道不断延伸的远方,我能看到的,只是一片漆黑的夜幕而已。
温蒂所遥望的彼方,究竟存在着什么,我无法得知。
虽然和温蒂同居已经有半个月了,不过有时候我还是总觉得自己对温蒂一点也不了解。
“…………”
不知为何,心情变得有些烦乱。
我轻叹了口气,移开了视线,看向了其它地方。
在月光的映照下,将铁路和道路分隔开来的铁丝网反射着钝色的银光,而那映照在地面上的铁丝网影子,看上去却像是身上有着一片片的蛇鳞的巨大黑蛇。
铁丝网外还立着几根不知是否已经生锈的道路标帜。
在与铁路沿线的铁丝网隔开一段距离的街道上,则有着一排背对着铁路,栉比鳞次地排列着的临街商铺。
“……好想去远方。”
“……咦?”
温蒂突然间说出口的喃喃声让我回过神来。
“小彼,你觉得刚才那辆列车会开往什么地方呢?”
“……我哪知道。”
“小彼你没想去的地方吗?”
“没有。”
我稍微思考了一下,然后如此回答道。
因为天桥的晚风吹得我有些冷,所以我将双手伸进了外衣的口袋里去。
“温蒂有想去的地方?”
“没有……不过我想去远方,离开这座城市,搭上列车,前往不同的地方。”
“环游世界的意思?以温蒂你家的财力来说,那不是很容易就可以做到的事吗?”
“…………”
温蒂没有回答,沉默着为似乎冻僵了的双手哈了口热气。然后像是要取暖似的将身体向我挨了过来。
“如果说……”
温蒂沉默了一会儿后,开口说道。
“……我想要的是以离家出走或者私奔那种形式逃去远方呢?”
“……认真的?”
“如果是……小彼你会陪我一起吗?”
“……你不觉得不现实吗?没钱的话,两个13岁的女孩子哪里也去不了吧?这可不是什么罗曼蒂克的事。”
话说,私奔这词用得很微妙啊。
“我知道,也很清楚,如果是以前的话,我会很赞同你的观点,然而现在我并不完全这样认为了。”
温蒂转头看着我说道。
“是吗?”
我不置可否,低头用鞋尖轻踢着地面。
“为什么会想要去远方?”
“远方其实当个比喻来理解也可以,我想要的其实该说是改变现状比较正确吧。”
“……真想不明白你到底想改变些什么,明明有着那样富裕的家境。”
“……说来也是呢。”
我斜眼看向这样说道的温蒂,她的表情看起来有些落寞。
这时我才注意到自己刚才的语气在不经意间变得有些刻薄。
我的心情不由得变得苦涩,自我厌恶的情绪也蔓延了开来。
“不管小彼你能不能明白,但是,我觉得能遇到小彼你真是太好了。”
温蒂认真地看着我,露出了微笑。
“要是能让我再贪心点,让我再早点遇到你就好了,那样的话,我想我一定会去试着违抗命运的。”
不知为何,我总觉得温蒂的笑脸背后隐藏着寂寞的情愫。
我突然间想起了自己上次想问却没有问出口的问题。
“温蒂你想违抗的命运到底是什么?难道是像彼得潘那样想要永远不要长大?”
“……不是,不如说我已经无法长大了反而比较正确。”
“什么意思?你打算抢我目前扮演的彼得潘这个角色的台词了吗?”
温蒂突然间噗哧一声轻轻地笑了起来。
“小彼你终于承认彼得潘是你的角色了吗?”
“……那不是你从最初相遇时就一直希望的事吗?”
“不是哦,那只是个借口而已。”
“我越来越搞不懂你了。”
“以后有机会我再跟你解释吧。”
温蒂一边这样说着,一边移开了视线看向桥底。
“……话都说到这了,我再告诉小彼你一件事吧。”
“…………”
我沉默着低下头,无意义地盯着自己的影子。
“我曾经有说过愿意和你一起自杀这件事对吧?”
“嗯……”
我含糊地回应道。
“虽说并没有骗你,不过我还是很狡猾地向你隐瞒了一些事情。”
说到这后,温蒂突然间又沉默了,犹豫了一下子后,继续开口说道:“不久前女巫师告诉父皇说公主,也就是我大概在十四岁左右就会陷入永远的沉睡之中,然后不再长大,顺便一提,公主她是不小心偷听到的哦。”
“……诶?什么?温蒂你在修改角色设定吗?”
“听不懂对吧,听不懂就好,我突然间又不想告诉你了。”
温蒂笑嘻嘻地说道。
“你还真是让人捉摸不透呢……”
“有句话叫做‘女人心,海底针’,小彼你难道没听说过吗?”
“……同样身为女孩子的我怎么丝毫没有这种自觉呢?”
“这很正常啦,好了,不说这个了,小彼你不觉得一直呆在天桥上很冷吗?我们快走吧~”
“……一开始不就是你自己突然跑到栏杆边看列车的吗?”
我翻了翻白眼嘀咕道。
温蒂则是装作没听到,开朗地说道:“对了,下了天桥以后要怎样走呢?”
正打算开口说明的时候,我的脑海里突然浮现了某句台词,于是我便装出一脸正经的表情,伸出食指指向前方:“右手第二条路,一直向前,直到天明。”
“右手第二条路,一直……”
说到一半,温蒂突然间停了下来,然后眨了眨眼睛,眨了两下后,温蒂一脸恍然大悟的表情说道:“啊!这不是彼得潘带温蒂他们去永无岛时说的路线吗?”
“对啊,果然骗不了你呢。”
我一边这样说着,一边转身向桥下走去。
“没想到小彼也会开玩笑呢……”
温蒂则咕哝着跟了上来。
这次轮到我装作没听见了。
直到后来我重新看了彼得潘的小说以后,才知道自己当时所说的那句话是彼得潘信口胡扯出来的路线,温蒂他们照着那条路线飞行的话,无论怎样都无法到达永无岛的。
不过就算如此,对那时的我和温蒂来说,其实也是无所谓的,毕竟,永无岛不存在于现实世界上的任何一个角落这点,我想,我和温蒂心里还是明白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