温蒂醒过来的时候,是深夜的凌晨一点钟左右。
她躺在自己的床上,望着挂在墙上的古董钟确认着目前的时间。
青白色的月光透过没拉上窗帘的窗户洒落,为房间里提供了稍显昏暗的光源。
温蒂以有些惺忪的睡眼茫然地望着半空,接着用手指揉了揉眼睛,然后伸了下懒腰。
根据以往的经验,温蒂知道自己接下来会失眠,所以决定起身去读小说。温蒂翻过身,伸出手打算去打开床头柜上的台灯,结果不禁停下了动作---眼前是小彼的睡脸。
小彼坐在地毯上依靠着床沿睡着了。
总觉得有点让人不由得联想到小说里的剧情呢,像是女主角在病床上醒来以后,发现因为担心自己而连夜守在她的身边,结果趴在病床边睡着了的男主角---虽说小彼是女生就是了。
想到这里,温蒂不禁觉得有点好笑,不过因为担心会吵醒小彼,所以她并没有笑出声来。
不过话说回来,小彼怎么会睡在这里呢?
温蒂转动眼珠子,看向小彼平时睡觉的墙角边---虽然温蒂曾经劝过小彼睡自己床上,不过却被小彼婉转地拒绝了,理由则是习惯以及睡在角落里比较有安心感,对此温蒂也只能苦笑了。
而现在被单并没有铺开在那里,所以看来小彼并没有将被单从柜子里拿出来睡,因此也可以推断出小彼睡在这里并不是因为她其实有梦游症状的缘故。
温蒂半开玩笑地以推理小说里常见的三段推论得出了以上的结论。
不过因为这对解开小彼为什么会睡在自己床边的谜团没有什么帮助,所以温蒂开始试着回忆。
“嗯……记得自己最后是被小彼背回家的,然后大概是在途中不小心睡着了吧?”
因此记忆到这里就中断了,温蒂不禁有些不好意思地搔了搔鼻尖。
结果自己今天好像给小彼添了很多麻烦呢---一回想起自己在小彼怀里醒来时,所看到的,小彼那张紧张得快哭出来的脸,温蒂就觉得内心里涌出了一股暖意,虽然对此她又觉得有点愧疚感。
虽然回忆起了自己是被小彼一路背回家的事情,不过还是没推理出小彼睡在自己床边的原因。
当然,这并不是什么非知道不可的事情,只不过因为温蒂现在毫无睡意,所以很闲,虽说并没有剩下多少时间,不过凌晨时分的现在,还是很闲的,虽然温蒂平时也没有什么忙碌的时期就是了。
如果是平时的话,温蒂这时候会去看书,不过现在比起看书,温蒂觉得这种日常小推理反而比较有趣。
“嗯……该不会是因为我太重了的缘故,所以小彼背我回来以后,就累得直接坐在床边睡着了吧?”
回想起小彼那单薄的背部触感,温蒂不由得垂下了双眉。
“还是说,真相其实就是一开始联想到的小说剧情呢?”
如果是这样子的话……
如此想像着的温蒂脸上不由得露出了微笑。
不过,与表情温柔的温蒂相反,小彼的睡脸却不怎么柔和。
---即使是睡着的时候,也一直皱着眉头呢……
温蒂伸出手指试着手动让小彼露出笑容,不过效果不佳。
“呜嗯……”
小彼突然间皱起脸,抬起手在脸上挥了挥,让温蒂不禁快速地收回了自己的双手,屏住了呼吸。
原本以为自己弄醒了小彼,不过小彼马上就停止了动作,继续发出平稳的呼吸声沉睡着。
因为不想扰人清梦,所以温蒂决定安静地到一旁看书去。
温蒂蹑手蹑脚地下了床,赤着脚走到了书架前,借着月光浏览着书架上的书本,考虑着要看哪一本,但是她却没发现自己其实并不能够看清上面的字。
万籁俱静的凌晨时分,双耳能听到的,就只有古董钟所发出的“滴答”声在空旷的房间回响着。
“……啊。”
温蒂回过神来,这时她才发现自己似乎在不知不觉中发起呆来了。
温蒂苦笑着,伸出手指从放在书架里的书本书脊上一一滑过,不过目光却并没有聚焦在那上面,不过,那并不是因为月光朦胧的缘故。
发现自己无心读书,温蒂放下了举起的手。
因为小彼的缘故,温蒂现在已经不太习惯这份寂静了,即使以前的她每个失眠的夜里都体验着这份孤独。
温蒂挪动脚步,走到了窗前。这时她才发现玻璃窗上蒙着一层薄薄的水雾,而洒落进来的月光也因此变得像梦境的色彩般有些模糊。
温蒂用手擦了擦玻璃窗,月光顿时变得明亮起来,高挂在窗外天空上的满月的光芒虽然柔和,却还是让双眼习惯了黑暗的温蒂不由得稍微眯细了眼睛。隔着窗户仰望着天空,温蒂静静地伸出手去,想要抓住些什么,当然,因为隔着玻璃窗的缘故,能触摸到了,就只有窗玻璃。
隔着玻璃窗,果然什么也无法触及呢……明明是如此理所当然的事情,为什么现在才发现呢?
温蒂自嘲般地如此想道,推开了窗户。
迎面吹进来的冷风吹在因暖气而体温有些偏热的身体上,让她觉得十分惬意。
窗帘轻轻地飘动着,贝壳风铃也随风发出悦耳的声音。
满月高挂在比窗前那树叶都已经掉光的树枝顶端更为上方的半空中,月光轻柔地洒落在嘴里飘出被染白的呼吸的温蒂身上,不过她知道自己即使伸出手也无法触及,所以她将目光移向了后院外的街道上。
毫无人影的街道上只有零星的路灯仍然在夜风中尽职地驱逐黑暗,四周的家家户户都紧闭着门窗,也未见哪幢建筑里灯火依旧通明。
像是全世界里只剩自己一个人般的寂静笼罩着眼前的所有一切。
温蒂想起自己以前每个失眠的夜里也是这样独自从窗内眺望着窗外的一切,而每当这时候,那股仿佛只有自己被遗忘在这个世界的角落里的孤独感,就会袭上心头,包裹住温蒂的全身。
而每当这时候,无论温蒂将灯火开得多么通明也于事无补,反而只会让心里的空洞变得更大而已。
然而即便如此,温蒂却无法改变这份习惯,毕竟对于玻璃窗外的一切,她还是充满着憧憬与渴望的。
---说起来……正因为这个习惯,我才能遇见小彼呢。
温蒂回头看着小彼的睡姿如此想道。
---而那时候,正因为我主动从窗内的世界走向了外头,我和小彼才有了像现在这般的关系,并呆在彼此的身边吧。
叮叮当当……
像是要吸引他人的注意力似的,贝壳风铃那随风演奏的悦耳声音依旧轻响着。
温蒂看着身旁那从她懂事以来,就一直存在于这个房间里,陪伴着自己的贝壳风铃。
叮叮当当……
温蒂向着那轻盈晃动的贝壳风铃伸出了手。
由数串有着南国气息的花纹贝壳连在一起的贝壳风铃,轻柔地在温蒂的手上来回轻抚而过,感觉既光滑又坚硬。
温蒂是直到后来才从母亲的日记本上得知,眼前的这串精致的贝壳风铃是母亲生前自己手工制作的工艺品,对于母亲来说也是十分钟爱的东西,因此母亲将它一直挂在自己的房间里。至于后来为什么会被转移到了温蒂的房间里,温蒂并不知道,不过温蒂认为能够做到这件事的,应该只有她的父亲而已。
虽然以前的她并不懂得父亲这般举动的用意,但是她现在觉得自己多少明白了一些。
叮叮当当……
贝壳风铃依旧轻响着。
---如果……我自己主动去打开玻璃窗,向爸爸大喊主张自己的存在,自己的愿望的话,爸爸会有什么反应呢?会不会改变现状呢?
温蒂垂下了眼帘。
---只是事到如今,已经太迟了。况且,如果到最后只是徒增悲伤和痛苦的话,会不会太过于任性了呢?
眼前的贝壳风铃当然不会给予温蒂答案,因此她放弃了思考。
温蒂沉默着玩弄了贝壳风铃一会儿后,突然间像是想起什么似的抬起头来,关好窗户离开了窗前。
温蒂回到屋内,从床上抓起了毛毯,披在了小彼的身上。接着屈膝坐到了小彼的面前,凝视着小彼的睡脸。
或许是因为房间里开着暖气的缘故,小彼的脸颊看起来有些许泛红,虽然皱着眉头,但睡着时的脸蛋看起来还是很可爱呢,无论是闭着的眼帘上长长的眼睫毛,小巧端正的鼻子,还是微微张开的樱桃小嘴,牛奶色的滑嫩脸颊看起来也很有弹性,要是笑起来的话一定会很好看的吧?
可惜小彼说过自己不懂得如何笑。
“…………”
温蒂凝视着小彼的睡脸。
自从遇到小彼以来,温蒂觉得自己一直过得很幸福,也很充实。正因为小彼的出现,温蒂明白了很多事情,并不是因为小彼向她阐述了什么大道理,温蒂觉得自己是在和小彼这段相处的日子里,不知不觉中被改变了些什么,至于具体的感受,温蒂也说不太清楚。
要是小彼在和我相处的这段日子里也悄悄地变得开朗一点就好了,至少和我一样,不再觉得自己的生命毫无意义。
温蒂在内心里如此想道。
回想起初次见面,小彼倒在地上仰望着月亮的时候,那娇小的身影感觉既毫无生气又孤独,温蒂那时候之所以会主动向小彼搭话,就是因为觉得小彼的身影和自己重叠了。
小彼依旧安静地睡着,因为房间里非常宁静的缘故,因此仔细倾听的话,可以听到小彼那轻柔的呼吸声。
温蒂的目光不由得停在了小彼那微微张开的樱色小嘴上。
她突然回想起了小彼那个关于自己是否是同性恋的问题。
“…………”
温蒂目不转睛,默默地盯着看。
就那样沉默了一会儿后,温蒂慢慢地探出身去,凑近了小彼的脸,接着微微歪着头---然后突然间又停住了。
温蒂知道自己和小彼的嘴唇之间只差数公分的距离就会触碰到彼此,不过却并没有再近一步,在可以感受到彼此之间的呼吸的距离下,温蒂安静地看着小彼一下子后,又缓缓地坐回了原地。
温蒂将双手轻放在心跳有些加速的胸口上,闭上了眼睛。
许久,才露出有些困倦的笑容,张开了双眼。
“冬天说不定真的是多愁善感的季节呢……果然还是别想那么多,乖乖回床上睡觉吧,不过话说回来,小彼要怎么办呢?”
虽然想让小彼睡到床上去,不过却又怕扰人清梦,温蒂感到有些困窘。
“嗯……算了,偶尔这样子也不错啦。”
温蒂走到小彼的身旁,然后钻进了小彼披着的毛毯里,依偎着坐了下去,隔着衣服,可以感受到小彼的体温,也可以嗅闻到和自己同种品牌的洗发露的清香。
这些细微的感受都让温蒂感到安心。
如果可以的话,温蒂希望可以这样一直呆在一起,光是这样,她便会觉得很幸福。
---说起来,我曾经说过愿意和小彼一起自杀这样的话呢……
温蒂稍稍仰头看着因月光而显得有些泛白的天花板。
当时虽然是说那样一起自杀的话死后就不会觉得孤单了,不过现在回想起来,现实世界里又不存在幽灵,所以死后当然也不可能手牵手一路去旅行,虽说确实再也不会感到孤单了,不过那也是理所当然的事情,毕竟生命一旦结束,一切就跟着结束了,当然就什么都感受不到,也什么都无法做到了。
---对哦,幽灵不存在于现实呢。
温蒂在心里无声地喃喃道。
接着再度转头凝视着小彼的睡脸,像是要刻印在自己的脑海里似的。
许久才回过头来,在毛毯里头怀抱住自己的双膝,将下颌搭在膝上,闭上了双眼。
“……对不起……”
---请原谅我任性一次吧。
后面的话语,温蒂并没有说出口,深藏在了自己的心底深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