朦朦胧胧的视野之中,我看到了一个模糊的身影。
那个身影似乎正在向着我伸出手来。
“…………”
我睁开眼睛,看着那个身影,逐渐清晰的视野之中,可以看到对方俯下身子,正低头望着我。
“…………”
我有些茫然地眨了眨眼,脑袋因为刚睡醒的缘故似乎还有点没怎么运转过来。
“啊,你醒啦。”
“什么事……?”
“你为什么睡在这里?”
听到对方的问题,我有些纳闷地稍微歪了歪头,这时我才从视野余光里发现自己的身旁竟然是面玻璃,环顾了下四周,除了面前的出口玻璃门被打开了之外,周围三面竟然都被玻璃包围着。
因为回头看到的,那个挂在玻璃墙上面的黑色投币公共电话,我总算知道了我现在身处于一座公共电话厅里。
虽然有些困惑,但现在并不是能悠哉困惑的时候。
重新看向出口的我总算发现面前是一名男性。
他正以有些疑惑的表情看着我,坐在地上的我不禁直接用手挪动屁股往后退去,但没两步背后的双肩书包就撞到后面的玻璃了。
“那个,你不用表现得那么害怕吧……”
“因为某些事情,我多少有点男性恐惧症……”
我以不完全是谎言的理由如此解释道。
“原来是这样吗?”
对方露出一脸恍然大悟的表情。
“你看,我是名治安巡逻员,不会对你做些什么坏事啦。”
对方示意我注意他的制服和臂章,以讨好小孩子的笑容如此说道。
“…………”
我尽量不着痕迹地观察着对方。
从对方的制服来看,面前这个男的的确是名治安巡逻员的样子,年纪大概二十出头,身材高瘦,表情友善,看起来好像不是坏人的样子。
“……有事吗?”
不过就算是如此,我也不想和对方有过多接触,因此我开口重复着和刚才同样的问题。
“喔,刚才我路过的时候,见到你蜷缩在这座电话厅里,头还靠在玻璃上,又闭着眼睛,所以就过来看看是怎么回事。”
面前的男子笑着说道。
“其实我还有点担心你是不是被冻死在这里面了呢,毕竟这类新闻电视上不是偶尔会提到吗?所以你没事真是太好了。”
“这样啊……感谢关心,我没什么事。”
“那就好,话说回来,大清早的你在这里干什么?还是说你昨晚真的在这里睡了一夜?”
“…………”
依旧有些恍惚的我感觉到清晨冰冷的空气正逐渐渗透进了我的身体,不禁稍微打了个冷颤。
“我没事,马上就会走,请不要管我。”
我无心去继续应付,因此随意地敷衍道。
不过面前这名男子似乎并不打算就这样简单地离开,他蹲下身子,凑到我的眼前稍微眯细眼睛看着我。
虽然心里反射性地感到排斥,不过我懒得做出反应,况且背后也无路可退了。
“哇……刚才因为光线有些昏暗,再加上你总是低着头的缘故,我竟然没发现你的脸色居然这么差,嘴唇都变成紫色的了,而且还裂开渗血,你这个样子怎么看都不像没事的模样。”
我舔了舔感觉的确很干的嘴唇,顿时感到一阵刺痛,我不禁用手背抹了下,没想到因此而添上了一丝像是铁锈般的味道。
我把手举到眼前看了看,通红的手背上裂开了许多细小的伤口,其中有不少还正渗着血珠。
“哇!你的手……!”
男子突然伸手想要抓住了我的手,我反射性地挥手拍开。
“啪”的一声,在寂静的清晨时分里显得格外清脆响亮。
“啊……不好意思,我忘记你有男性恐惧症了。”
原本我以为对方会生气,但没想到他只是以尴尬的表情如此道歉道。
“不过你的手真的冻伤得很严重,而且还很冰,要是我身上要带什么药膏之类的冻伤药就好了……啊,要不你先戴上我的手套暖和一下双手吧。”
话刚说完,男子就已经把手套脱了下来,并一把塞到了连婉拒的时间都没有的我的手里。
我呆愣着看了手里的白色绒毛手套数秒后,抬起头来看向面前的男子时才发现他不知为何突然跑开了。
……真是个奇怪的人。
看着男子逐渐远去的背影,我不禁感到有些傻眼。
……话说回来,这家伙的单车居然还留在这里,而且并没有上锁,该说是缺心眼儿还是粗心大意呢?仔细一看,这单车居然有九成新,款式也还可以,怎么看都像是最近买的,该不会刚丢单车不久吧?如果是的话,看来这家伙还没学到教训呢,居然把这辆新单车就这样留在只是个陌生人的我面前。作为一名小偷,当然是要恭敬不如从命地收下来才对。
……虽然心里是这样想的,但身体却慵懒得一动也不想动。
我轻叹了口气,白色的雾气从嘴里冒出,轻飘飘地浮向半空。
我顺着白色雾气望向天空。
天空依旧灰蒙蒙一片,厚重的乌云像是凝固成团般地静止在半空中,看起来沉甸甸的,仿佛随时都有可能会压下来,让人不由得有股喘不过气来的错觉。
但是,感觉却并不讨厌,我很想要就这样躺下来望着天空发呆。
要是这里能继续维持这种感觉不到时间流逝的环境下去,很想就这样躺它个好几天。
即使看起来天气会变得很恶劣,我也不想动。
但是碍于背后的双肩书包,以及电话厅里狭窄的空间只好作罢。
停放在电话厅出口不远处的单车更是增加了这份狭窄的感觉。
话说回来,那家伙跑哪里去了,我可不打算帮他看单车,要是在我发呆的期间不见了的话可不怪我。
啊……对了,说到单车,不知道昨天那辆我为了赶去见温蒂,而在网吧后门半偷半抢来的单车最后怎样了,记得当时我一到葬礼会场的门口就直接跳下车,把单车一口气抛在地上就冲了进去。
嗯……估计是流入二手市场里了吧,能回到原主人的手里的可能性几乎为零。
至于是什么时候不见的,我也不知道,因为逃离葬礼会场的时候,恍惚的我并没有余力去注意这些。
---毕竟温蒂确实死了。
回想起这件事,以及后来再度遇见那个女人的那件事,我的胸口不禁变得很难受,让我有些喘不过气来,只好伸长双脚,放松身体,缓缓地呼吸着空气,就这样望着上面,接着用力地闭上了双眼。
---温蒂确实死了。
那时的我冲进葬礼会场,穿过人群后,首先印入眼帘的便是,悬挂在充满白檀香味的大厅中央里的,温蒂的遗照。
在白色洋桔梗、百合花、康乃馨的围绕之下,遗照中如天使一般的美少女静静地微笑着。
一如既往的完美、可爱的笑容,确实是我所熟悉的,温蒂的笑脸。
而温蒂本人则安静地躺在黑色的棺材之中,白色的花朵铺满了她的四周,平静的表情像单纯只是睡着了一般,但是四周的气氛,会场里的摆设,人们的服装,以及温蒂那毫无生气的冰冷肤色,所有、所有的一切,似乎都在强调我认清现实般充斥着我的眼底。
我的眼前突然一阵晕眩,就这样无力地瘫坐在地。
周围的人群望向了我,但我懒得去介意这些,在眼泪夺眶而出之前,怒火反而抢先一步涌了上来,灼烧着我的全身。
“大笨蛋!”
我大声地叫道,冲到了温蒂躺着的棺材前,俯身对着毫无反应的温蒂继续叫喊着:“大笨蛋!你怎么可以就这样死了!我们俩的事情还没解决,你怎么能就这样先走!你跟我说不准逃跑,那你就给我起来啊,你还有事情没做不是吗?你不是还有心愿没完成不是吗?给我起来啊!”
在我打算伸手去拉温蒂起身的时候,突然被人从背后架住,然后往后面扯开了。
“放开我!放开!”
被两个成年男子按着的我奋力挣扎,但无论我怎么用力也无法挣脱,筋疲力尽的我只好放弃。
我瞪向了周围的人群,试图从中找出像是温蒂的父亲的人,但是果然只是徒劳。
心中的火焰越烧越旺,我站直身子,怒吼道:“温蒂……夏雯慧的父亲是哪位?站出来,我有话要和你说!”
会场瞬间静了下来,接着慢慢地被窃窃私语所充斥。
我可以感觉到自己成为了现场所有人的视线焦点,但是我无所谓,就算被当成猴子耍杂般围观也随各位高兴,既然你们打算看好戏的话就给我睁大眼睛好好看清楚,等那个男人站出来后我一定要好好教训他,我要揍扁他,踢倒他,如果手脚被抓住的话我就咬他,再不行我也要吐他个满脸口水,至于之后我的下场会怎样我才不管---
“这位小姐,您找我家老爷有什么事吗?我家老爷还在国外出差没能赶回来,如果您不介意的话,我可以代为转告。”
我一时间没能理解面前这位看起来像是管家的中年男子所说的话,就这样呆愣在原地,数秒,或许更久的时候我才回过神来。
“胆小鬼!”
我感到一股前所未有的愤怒正从自己的身体里涌出、燃烧,一口气达到了沸点。
“这个懦夫!连这种时候你也依旧选择逃避吗?!你这样做对得起自己的良心吗?!混蛋,我---”
“请不要在这里大声喧哗,因为我女儿的不幸逝去感到悲伤而情绪多少有点失控,我可以理解,但是你刚才的话有点过于语无伦次了,可以的话,我希望您并不是来这里搞事的!今天是我女儿的葬礼,如果您是来吊唁的话我很欢迎,但如果不是的话请您马上离开!”
突然新出现的声音让我那沸腾的怒火一下子冷却了下去,就像一块彻骨的冰刃刺进了我发热的大脑里,甚至让我的思考能力一瞬间为之冻结。
这声音……
我转头看向了来到大厅台阶下,斥责了我一番的那个人。
对方在和我四目交接的瞬间,脸上的表情明显僵住了。
“……月……?”
那个人---就血缘关系上,可称之为我的母亲的那个女人,以不知所措的表情看着我的脸。