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
“欢迎光临。”一如既往,推开门的同时和铃铛的声音一并响起的是箴言无表情的问候。
“午安。”
多少有些离不开这座岛(店)了,既没有猫薄荷,也没有犬尾草,纯粹只是觉得留恋而已。战胜诱惑的奥德修斯,怎么可能会有这种英雄啦?
顺便说一下我并不是猫。
今天是九月的最后一天,学长和晓在三个月前就离开了,大概并不像我这般悠闲吧,这么一来这座岛就只剩下两人了,空荡荡的有些可怜。
“秋季限定糖渍栗子,就这个了。”
在空真小姐那里点了想吃的东西之后在指定的位置坐下。
“那个,”我向坐在对面的女孩子出示了纸条,“夏雨月……没错吧,还是说雨月,雨月妹妹?”
是个非常可爱的女孩子,但是如果不是夏而是秋就更好了。
因为对方没有说话,所以由我先开口了,不是刻意地想要占便宜,只是,碰巧,她的名字和我最近在读的书重合了所以稍稍有些兴奋而已,只是稍稍有些,真的。
“……”沉默,对方看起来有些紧张,局促不安。
“是我搞错了吗。”
我拿起纸条重新审视,时间地点都没有问题。
“没……没有搞错,学……学长!”少女像是下定决心般地提高了嗓音。
吓了一跳,果然是不善言辞的类型。
事情要从早一点的时间说起,在饿鬼地狱(食堂)吃过午饭回到教室的时候发现了桌子上有一张纸条,本想着是情书就可以拿去和阿雪炫耀一下了。
嘛,也不是什么稀奇的事情,没有必要特别在意,不过是无关紧要的小事。
同一句话用不同的方式重复三遍也不代表会越抹越黑,嗯,没错。
在打开之后可以确认的是并不是情书,没有失望,并没有,一点也没有。
求助信……或者说得取巧一点,委托。
总之,这就是我现在会在这里的理由。
“姑且问一下,为什么是我。”
“为什么……”
“嗯……换个问法,是谁介绍你来找我的?”
确实我也算是有个搜集故事和怪谈的癖好,但解决怪异的事件并非强项,也从来没有对什么人声张过,送上门来的工作……还真稀罕。
“是……是朋友,名字不让说,从朋友那里听说了,遥远学长是无所不能的退魔师。”
“原来如此……”
有生意自己送上门来是好事,但是也要考虑一下我在学校里的风评啊……之后去找那家伙聊聊吧。
“准确地说是侦探,也就是观察调查而后推理构筑真相的人,以后如果有人需要帮助请这样给我宣传。”当然是夸大其词。
“嗯……嗯……”
会找上身为退魔师的我,也就是说遭遇了和怪异相关的事情,嘛,这种事会难以启齿也是理所当然的,毕竟把幻想当真的人可不多……不,不是挖苦,是夸奖。
在箴言把点心送上来以后一言不发地离开以后。
“那么久等了,需要我做什么?啊,事先声明一下,如果是做不到的事情就算求我也没办法。”
“我可能……做了坏事。”语气非常的……暧昧。
“可能?”
“我也不知道……但是……”口齿不清,而且声音很低,慌慌张张的。
“没关系没关系,放松一点。”
虽说没必要也不像样,“有我在这里呢。”不自觉地说出了什么好像很帅气的话。
覆水难收?
“靖音她……那天突然生病了,她说她嗓子疼,走路也轻飘飘的,然后一个人去了医院,好在最后平安无事。”
似乎有点太难了。
“那个,具体来说是怎么回事?”
“抱歉,是……我的室友。”
“所以事件的地点是在宿舍吗?”
“嗯,没错,时间大概是一周之前。”
已经过了一周了。
“那么,和你的联系是什么……具体来说,你做了什么导致了这个结果?”
啊啦,问得太直接了么,会不会显得太粗暴了……不过除此之外我也想不到什么其他的问法,因为既然她觉得是自己的责任,那么必然是有意无意地做了什么,或者认为自己做了什么。
“我……那个……学着网上的方法……就是……那个……诅咒。”
也就是说对他人抱有恶意,确实是非常难以启齿的事情。
我能理解,本来只是希望别人栽跟头,没想到后果比预想中要严重得多,这次也是这样的例子吧。
“为什么?”是问动机。
“因为……被欺负了……”
这孩子确实是容易被人欺负的个性。
不过,“要是想要别人倒霉别人就会倒霉可就太轻松了吧。”我说。
虽然不是什么太困难的东西,但也不是那么简单的。
“冒昧问一下,下咒的方法是?”
“是模拟行星运行的手机软件,因为她是白羊座,所以就设置成让火星逆行的样子……”
手机?意外的很普通啊,而且违和感太强了吧,这种能成功才有鬼咧,而且占星术还在我的涉猎范围之外来着。
“有没有考虑过只是巧合呢?”
“嗯……嗯……一开始也是这么想的,但是过了两天第二个人在楼梯上摔倒了……还好并不严重……”
第二名受害者,听上去好像还挺有趣的……不,不能在这里笑出来,会给对方留下不好的印象的。
“那么我猜接下来是第三个……”本着有一二必有三的原则。
“嗯……还有一个是在美术课上被刀片划伤的。”
“她们两个也是白羊座吗?”
“不是。”
“那么你有动过其他的天体吗?”
“没有。”
“原来如此,我懂了。”
“我也不太明白……但是我觉得……一定是我做了什么才会……”雨月侧过头去。
有些笨拙呢,是胆小怕事的个性却能鼓起勇气想要承担责任并且解决困境。
好孩子,可爱而且正直,会有报复心也不是缺点,反而更像是孩子气一般的东西。
“情况我已经了解了,剩下的就请交给我吧。”
“学长已经明白是怎么回事了吗?”
“还没有,不过那个并不重要。”直白地说了出来。“啊不,没什么,总之先交换一下联系方式吧,现在我还有点事,过一会我会再来找你的。”
之后,要了宿舍里的四位的大致的信息之后就先告辞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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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
现在的时间是下午一时过一点点吧,今天的课程全部结束,学生们陆续离校的时间,这种地方应该不会搞错。
雨月学妹的家人来接她的时间是下午三点,所以我们约在了两点再见一面,还有不到一个小时么……
找个人商讨一下吧。
最佳人选自然是真夏,不过他再升学之后就一直很忙碌的样子,大概是认真地在为今后的人生做规划吧,不应该去打扰……才不是这种理由,只是他今天一下课就就回家去了,去他家又太远了……明天带上礼物去找他玩吧,那家伙应该会很高兴的。
快晴……一言以蔽之,那是无自觉会把事件转换成灾难的异常事件生成器,虽然我也觉得那样会很有趣,但是这次就当事人而言太可怜了,所以否决。
名侦探未雪……尽管是仅次于真夏的最可靠的选择,但理由同上,今天一下课就举家(二人)出门旅行去了,似乎是难得的母女二人共处的时间,一定是是蓄谋已久……我也想出去玩!
如此一来剩下的选项就只有一个了。
趁着还有时间,去一趟画室吧。
在我也是成为了部长的如今,终于可以不用借钥匙就能自由进出画室了。
“哟,哥。”少年坐在属于我的那个座位上,搞不清是轻浮还是热情过头。
“果然今天也在啊。”像这样姑且算是打了招呼以后在对面的座位坐下。
少年的名字叫夏云翳,在隔壁初中部的就读,在一个月前以暑假结束为契机,以苍辉的弟子的名义三天两头地往我这边跑,动机不明。
一定是在说谎,因为那个人怎么可能会有弟子啦。
不过作为侦探游戏里的助手还是相当可靠的。
“我带了可乐。”他从桌子底下抽出了一瓶两百毫升装的大可乐以及两个纸杯。
瓶身附着经过冷凝的水汽,真上道啊。
先倒满一杯,然后一口气喝光。
直击灵魂一般的爽**,大概这就是垃圾食品让人欲罢不能的理由,热量问题就是后日谈了。
“云翳啊。”
“什么?”
“那孩子是你什么人,堂姐?”
“诶嘿,被发现了。”他像是故作可爱般地敲了敲自己的脑袋,“那么有证据吗?”
“推理的依据有很多,但不过是可能性的叠加而已,没有罗列的必要。”
重要的是事实已经成立了。
“比起这个,你了解占星术吗?”
“我读过岛田庄司的《占星术杀人魔法》,文笔有够烂的。”
同感,不过毕竟大多数古典推理小说都那样,不是说文笔,纯粹是故事性方面的问题,但我还是喜欢。
“不,不是这个,是占星术本身。”
“那个软件我也下载了,一点意思也没有的东西。”
“有什么值得在意的吗?”
“要说的话,那个就是一个太阳系的模型,所以太阳是不动的,而且没有月亮。”
“十二宫里与太阳和月亮相对应的星座是?”
“巨蟹座和狮子座。”
“四个人都不是啊,那孩子应该没有撒谎……”
“考虑那种事没有意义,用那种东西来诅咒还不如用吃剩下的鸡骨架。”他这样说着。
我的脑海中浮现了画面,把骨架搭成人形,然后……这个一般不是稻草人或者纸人更好么。
我当然是明白的,在那间宿舍里发生了什么我也大致知晓了。
只是,接下来该怎么办呢。
“你的话,比较喜欢百■可乐还是可■可乐?”
云翳发出了深入人心的质问。
“都一样啦,我觉得并没有什么区别,加了冰都好喝。”
但是对我无效。
“我也是这么想的。”
少年咧开了嘴,好像听见了了非常开心的事情一般。
“但是并非所有人都是这么想的,可乐要哪一种,豆花是甜还是咸,蘑菇还是竹笋,大概你会觉得世间的一切都是理所当然吧,但是实际上大家的理所当然都是不同的,所以才会有斗争和争执。”偶尔,这孩子也能说出这样的话。
所以说……各自有各自的理所当然……么。
“男性的理所当然,与女性的理所当然,不是有这句话吗,‘男人来自火星,女人来自金星。’意思大家都懂吧。”他接着说。
罗马神话,战神玛尔斯与美神维纳斯,确实是很好理解,在男生看来理所当然的事在女生看来却是匪夷所思,反之亦然。
问题出在这里吗……还是说……答案究竟是什么。
我忽然注意到了一件事。
“对了,那个孩子,实际上是相当傲慢的类型吧。”
“世上哪有什么偶然,一切都是理所当然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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3.
必要的材料已经凑齐了,剩下的就是组装在一起。
虽然听上去很像是为了占便宜找的借口,但是实地调查是很重要的,这就是我现在会在女生宿舍的原因。
因为明天开始就是假期了,为了方便学生家长搬行李门禁没有平时那么严,所以很轻易就进来了。
稍微看了一下,如果我没搞错的话最重要的应该是厕所,除了公共厕所之外每个宿舍都有独立的卫生间,设施齐全,真不错啊。
回到卧室,桌面上有一盒创可贴,看起来只用过一两张。
好,先吸一口,然后看看有没有什么纪念品可以……不行,那是犯罪。
“学长,你是不是深吸了一口气。”
“没有。”断然否定,“不是,没有。”
欲盖弥彰?
“喜欢的款式?花纹如何?我喜欢素色的。”
“哈……”
嗯……在陌生的环境会感到胆怯和无所适从,在自己熟悉的地方则是一方霸者?我知道的,邻居家的小咪(吉娃娃)也是同样的性格。
还有朋友家的小辉(意味深长的笑)。
“抱歉,不自觉地就……”少女的脸上浮现了血色。
不不不,一点也不意外,能够旁若无人地将纸条丢进素未谋面的学长课桌里的家伙必须是这孩子本人才对。
“我倒是无所谓,不过你平时在宿舍里也是这样子的吗?”
“嗯……嗯……最初的时候并不是这样的。”
“第一次过集体生活吗,初中是走读制的?”
“是的,大家都很照顾我而且……非常有趣。”
“那么之前,所谓的欺负是指什么?”
“啊嗯,是我的描述不当,应该是没有恶意的。”
“具体来说呢?”
“胸部……”
啊啦啊啦……
“像是有意无意地从后面抱住然后揉我的……”
明白了。
确实非常有魅力。
“最初的时候甚至觉得……是被讨厌了。”
“没有的事,男生宿舍里也常常有类似的事,某种意义上也是某种亲昵的象征。”
对于(某些)男生来说是理所当然的,对于(部分)女生来说是难以适从的。
但是太过火了,可以说这世间大多数反目与决裂都是因为太过火了。
“即便如此,你有说过不喜欢吗?”
“没有,因为怕被当作是开不起玩笑的人。”
也是呢,恶劣的玩笑和把玩笑当作恶意的人,两种都挺让人讨厌的。
“但是即便如此也该说出口哦,事先表明态度是很重要的,讨厌就是讨厌,若是如此还觉得错在你,那这样的朋友也不值得交往了。”
啊,说出来了……
“噗!”不知为何,雨月笑了起来。
“嗯?”有什么好笑的吗?
“抱歉,因为完全没想到学长会一本正经地说出这种话,这种事不是理所当然的吗?”
“大家的理所当然都是不同的,而且,既然对你来说这是理所当然的,却没有开口的勇气?”
这非常不合理。
“那么对你来说诅咒又是带着哪种玩笑的性质?是指一般意义上你对别人开玩笑的程度,还是她们对你开的玩笑的程度?”
“这个……”
似乎是没有好好考虑过。
“你觉得所谓诅咒实际上是什么?”
“啊,嗯,是……恶意吗?”
“已经能跟上我的思维方式了吗,但是很可惜方向错了,恶意可以成为诅咒但诅咒并不是都来自于恶意。”
“是这样吗?”
“如果说爱与憎恨是等价之物的话,祝福与诅咒也只是一纸之隔而已。”buff和debuff的差异还要看施用的对象是敌是友。
“譬如说,某些父母望子成龙的期望无形中会给子女增加压力之类的,原本并不是恶意却有可能会带来恶果。”虽然这也只是极端情况而已。
“所以说?”雨月还是一脸茫然。
“所以说实际上就是愿望的一种形式而已,无论是祝福还是诅咒,都是抱有某种目的‘许愿’是吧。”也就是神明的存在方式之一,如此说来,也许神与魔鬼在某种意义上也可以视为一物,“小学妹啊,你并没有抱着什么特别的愿望吧,只是单纯觉得有趣吗?”
“是吗……是的,摆弄天体……本身也很有趣。”
“那就对了,姑且不论方式如何,本身就不存在什么目的性的话诅咒也就难以成立了。”
“但是……”
“那么,先说结论吧。”
“结论,已经有了?”
“我一开始就知道真相。”
当然,这是几可乱真的谎话。
“问题在于卫生间里的洗衣液和清洁剂,是谁的?啊,顺便问一下,雨月你的化学成绩如何?”
“是开学的时候我买来的,大家共用,还有我不太擅长化学。”
“其它人呢。”
“应该都不怎么擅长吧。”
“这样啊,这么一来就不能把责任归结到个人头上了,是全员的责任哦。”
“这又是……什么意思?”
“次氯酸钠和盐酸混在一起会产生氯气。”我指着卫生间地面上的两个瓶子像她解释。
“氯气,我记得是……毒?”雨月总算是稍稍露出了一点惊恐的表情。
“是的,首当其冲的就是会对眼睛和呼吸道造成伤害,严重的时候甚至会伤及性命。”我在动画里有见过类似的事件,现实中也听说过,只是没想到这种事真的会发生在我身边。
因为处置得当姑且还算是小事所以没有引起骚动。
“还好没出大事,”她拍了拍胸口,然后稍稍有些低落,“这么说果然是我的错。”
“不,不混用的话应该是没有危险的,而出了问题之后她也应该马上注意到了这一点,立刻打开了窗户,处理掉危险品后及时就医了。”明智而且行事果断,不,总之,“并不是谁的责任,也可以说是所有人的责任,只要有任何一个人注意到其中存在的危险性并做出警示就不会发生这样的事了。嗯嗯,结论上来说只是巧合,和诅咒没有任何关系,如果要把一个月前买的洗涤物品归类为诅咒的一环的话……这可真是颠覆因果律的强大武器呢。”笑。
“但是,但是,另外的两人又是……”
“一个偶然是偶然,两个三个偶然……”
“便不是偶然?”
“依然是偶然。”
“咦?”雨月愣住了。
“有什么问题吗,不过是偶然之上的偶然而已,小概率事件不能与不可能事件画上等号,奇迹与偶然同义,而所谓理所当然的日常也一定只是无数偶然的叠加而已。”
“等一下等一下,这不就是早年间的走近科学的路数吗?巧合,偶然,这种话谁都会说,如若学长也是不过如此的……不行,我可不能这么简单就接受这种说辞。”
挑衅?果然如此,这孩子的本质真的是相当傲慢呢。
对她来说这个故事并不有趣?抑或是她只是纯粹地想要把所有责任揽到自己身上,对自己的人设不满意吗?动机不明,我也没有兴趣(精力)去了解女孩子的心境,只是既然委托人不满意就不得不变更一下结论了。
没办法。
“哈,”我故作深沉地叹了一口气,“想要继续深入的话,说不定会需要额外支付代价。”
“要……要钱吗?”
“不是钱,具体是什么我也不明白,日后自然会见分晓的。”
也许有些危言耸听,但绝非杞人忧天。
就人际关系的层面而言……
不,果然还是不行,至少在这里不可以把结论就这样说出口……
我觉得她大致上也应该明白了才对,和我进行这种对话的意图是为了对答案还是别的什么,我也无从得知……那么这样吧,把先前的结论稍稍推翻一下。
重塑。
“在楼梯上摔倒的那个女孩子,你们三人检查过伤口吗?或者目击到了她摔倒的瞬间吗?”我向她提问。
“我想应该没有人检查过她的伤势,当时我并不在场,得知这件事是在之后了,是靖音扶着她回宿舍的,但是那又如何?”
“她们说谎了。”我直白地抛出了结论,“那孩子恐怕根本没有受伤。”
“是……是这样吗……”
哎呀哎呀,语气里毫无惊讶,像是预料之中一样。
“你们的宿舍里有创可贴,是划伤手指的那孩子的吧,但是没有和伤到腿脚相关的医疗用品。”
就事论事,我并没有仔细调查这个房间,说到底只是推测,锁在抽屉里或是趁着放假带回家了也不是没可能。
“确实如此。”
果然,从语气上来看雨月姑且也是做过调查的,和我不一样。
“从三个偶然退回到两个偶然是不是合理多了?”
“但是理由呢,她假装自己受伤的理由。”
好了,终于轮到动机登场了,接下来才是重头戏。
“为了让自己看起来和朋友们一样哦。”
“什……什么?”
“因为大家都受伤了,只有自己平安无事不是很奇怪吗,稍微做点什么让自己……变得和大家一样,不是微妙的有些浪漫吗?”
我取出两张创可贴,撕开包装,一张贴在雨月的脸上,一张贴在自己的脸上。
“你看,这么一来我们不就一样了吗?”
“怎么可能会有这种事,逻辑……”
“哈,逻辑?”我轻笑了一下,“那不是故事中才有的东西吗,现实中可不是事事都有逻辑可言的,小姐。”
“……”
“不过,要是实在觉得过意不去的话就向她们道歉吧,然后把自己真实的想法告诉她们,毕竟,每个人的理所当然都是不同的。”
我大致上想象到了,在最初的意外之后雨月一定是以半开玩笑的口吻和朋友说了关于诅咒的事,其实多少是带着一点愧疚的,但是如果把这份愧疚表现出来一定会遭到嘲笑,所以才装作了若无其事的样子,结论上而言最在意的果然是雨月自己。
“我明白了,谢谢。”
/
4.
“好疼……”来自头顶的痛楚让我如此诉说着。
“早上好。”许久未闻的动听的声音。
“早上好。”不太好,而且不是早上。
“好了,打起精神来,”少女笑了起来,“还是说,今天也见到了妖怪?”
啊啊,多么令人怀念啊,忍不住要哭了啊,虽然才短短三个月但是真的忍不住要哭了啊!
“才没有呢,只是稍稍的,被新来的家伙折腾了一下,小学妹。”我揉了揉微微发胀的太阳穴。
“长本事了啊小子。”她如此说道,虽然实际上是一副仿佛写着“你也有今天”一般的表情。
“所以,铃兰为什么在这里。”是问句,但是没有疑问的语气,多少……并不意外。
“因为是假期嘛,一下课我就坐列车过来了,喂喂,这是什么说法,来问候一下久违的好友需要什么理由吗?!”
“抱歉呢。”我稍稍感到有那么一点得意,“不过我也一样,久疏问候。”
毕竟铃兰小姐没有固定的电话号码,就算想要问候也没办法,四月三十日的时候是用学长的手机打到了我家,五月三日的凌晨……别,尽量还是不要让这种话题混进来吧。
“之后如何,学长那边还顺利吗?”
“还活着。”
看来并不是很顺利。
不过就算去打听这种事也没有什么意义,我帮不上忙,我没有力量,也没有相应的觉悟。
“之前的六卷全是梦哦,现在仍然是四月而已。”突然,她这样说。
“啊啊,原来如此。”接受了。
“接受了?”
“接受了。”
“不要那么简单地接受啊,那不是明摆着的烂尾结局吗!”
“哈哈,说的也是啊。”不由地笑了起来,总觉得非常舒畅。
“那么这次事件的后续又如何呢?”接下来,铃兰缓缓地向我抛出了这样的提问。
“事件?”
“关于女生宿舍的事件,虽然不在现场但我也大致上可以想象你所得出的结论,但是恐怕并不是如此吧,至少阿遥你不是这么认为的吧。”
已经掌握到这个程度了?不愧是名侦探铃兰小姐,动作真是迅速。
“嗯,我觉得那应该是恶作剧,如果在偶然之上叠加了偶然,那么在此之上加一个必然看起来也会像是偶然。比如在发生了两件杀人事件之后,第二个凶手策划了第三场杀人,大家就会很自然的觉得第三场杀人事件也是第一个凶手所为。”
“三人中有一人的受伤是假的,而剩下的二人则是确确实实的偶然。”
不愧是铃兰,理解力拔群。
“没错,我就是这么告诉她的,最初的毒气中毒事件是契机,其中不可能存在虚构的部分,而第二起事件则是在众目睽睽的课堂上,也不可能是假的,不过最后的事件,雨月妹妹并不在现场,虽然我向她主张那是当事人的自导自演,但实际上完全有可能是三人串通好的。”
“不是一个人而是三个人啊。”
“但是,Whydunit,动机为何?”
“动机?这又不是推理小说,或者说,疯子的行为需要什么理由吗。”
“把可爱的后辈称为疯子吗,不愧是你。”
“不是特指谁,我的意思是世间的众人基本上都是疯子,倘若是故事还需要考虑逻辑和行事的准则,而现实则不同……不过嘛,在我看来无法预料才是人类的美妙之处。”
“想要预测别人的行为也很容易哦,并不是什么难事,只要……”
“停一下停一下,这个我当然知道,心理学行为学什么的,但是这么思考不就把人类给公式化了吗,情感的本质行为的本质,原则上我不太希望了解这些。”
“有何不可?”
“不够浪漫啊,总是把这种话挂在嘴边的铃兰小姐偶尔也去提升身为少女的魅力如何。”
虽然实际上本身就很有魅力了,但有些微妙,既不是知性的类型,也不是无脑的活泼,比起女孩子更像帅气的男人。
“噫,真过分。”铃兰不爽地撅起嘴,老实说她不说话的样子真的是非常可爱。
“结论呢,就算没有具体的动机也一定具备了相应的理由吧?”
“啊嗯,所以我说了,这是恶作剧,因为雨月说的关于诅咒的玩笑话。让原本不存在的诅咒成真,若是一定需要一个动机的话,就是如此。”
“确实呢,如果不考虑逻辑的话这种说法的确很合理,女孩子还真是难懂啊。”
这种话从铃兰的嘴里出来真是分外的有份量啊。
“我想雨月大概也注意到了,如果放任不管的话自己也一定会以恶作剧的形式回报她们,诚然这或许的确是友谊的一种形式,但多少有些难以接受,所以她才会来找我,所以我才让她把自己的想法告诉她们,也许会在朋友心中留下一点死板的印象吧,但连基本的互相尊重都做不到的话就不用提什么做朋友了。”
粗劣的玩笑,会将亲近的行为无意识地转化为伤害。
就是这样。
“真厉害啊,”铃兰稍稍地睁大了眼睛,“阿遥居然成长到这种程度了,明明本来只是一个人什么也做不到的小孩子。”
“现在也是啊,不依赖别人的话什么也做不到……不,莫非我搞不好很快就能超越铃兰小姐了?”
“啧啧啧,”铃兰面对我竖起了食指,“从成长期到成熟期和从成熟期到完全体所需要的经验值可是天差地别的,不要太得意了小伙子。”
然后很用力地拍了拍我的肩膀。
“话说,现在几点了?”
从女生宿舍出来后就在教室睡着了,以至于忘记了时间的流逝。
“差不多是五点一刻。”
“该回去了,要准备晚饭,还得去山上给废物神献上贡品,”我思索着,“铃兰你有什么轶闻吗?”
“这种事去了山上再说吧,带上零食叫上紫阳小妹妹他们一起去搞个吃喝大会吧。”
“啊,能想出这种好主意,不愧是大姐头,真了不起。”
“是吧是吧!”
天色渐晚,鸣蝉仍在聒噪不已……嘈杂的……
晚风有些温热……烦躁的……
少年与少女的邂逅与重逢……不明所以的……
并没有什么理所当然……在这理所当然的世界上……
余夏未消,今日残暑(故事)也依然在延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