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生命在他里头,这生命就是人的光。光照在黑暗里,黑暗却不接受光。〉(《新约·约翰福音》第1章)
What has come into being in him was life, and the life was the light of all people.
The light shines in the darkness,
and the darkness did not overcome it. "John 1-4,5"
晴明刚刚做了个梦。
但他却丝毫没有忆起梦的内容,不过,唯一隐约有印象的是,那是一个可怕的梦——
列车行驶的一个剧烈摇晃,强迫他从未知的梦中醒过来。
电车的窗外,是如同幻影一样向后飞速即逝的乡村景色,无法定格在视线中;而玻璃的里面,则映射着天野晴明略显不健康病态的苍白并且他自认为愚蠢的侧脸。
天野晴明,19岁,私立彻井大学二年级学生,主修心理类科。
按理说,人们对印象深刻的事物往往会记得更牢,比如极大的喜悦或者恐惧、悲伤。剧烈的情绪幅动,会刺激人的记忆中枢,留下难以磨灭的印象。
但梦就很奇怪,不管多么的深刻,多么不想忘记,总会在早晨睁眼的第一秒忘得干干净净,难以留下梦中画面的痕迹。
这一块区域,人类的生理现象是矛盾的。
抛开多余的思绪,晴明故意将注意转向窗外,稍微动作僵硬地偏过头转向玻璃的后边,凝视那一层不变而又变化不定的景色。
这是与他平时所见到的景色很大差距。
狭窄的视野里,很多都是人们刻意一块连接一块开垦的禾色稻田。绿色作为主要色调,只有零星的其他鲜艳颜色点缀这份单调。
天野的本家就在这僻静而又似乎与世隔绝的“九枝町”——这列电车的终点站。
“〈九枝町〉,终点站将在下一站到达,请……”
空荡的车厢里回响着喇叭里持续播放的女性的贯例提醒声。
“果然,这一站只有自己还在吧。”
迎来夕阳的光,就像迎来末日一样的黄昏,把车厢的所有事物照的通红,随着电车的再次发动,晴明周围的连椅和金属扶杆反射着预示黑夜到来前的铁锈般色泽。
车厢里事物的影子们肆无忌惮地侵犯他无法逃离阴暗的身体,将他渐渐覆盖在黑暗中。
望着玻璃面里被影子覆住的自己,他突然产生了一种奇怪的情绪,一种似乎对自己表示厌恶的心情——
一阵恶心感也随之而来,胃里的酸液就好像在被什么激烈地搅动一样在身体里面剧烈翻腾。越来越强烈的呕吐欲,促使他从自己的侧脸上移开目光,低头转向打开的手机屏幕。
上面显示的时间是18:38。
晴明记得刚上车的时候,明明才刚午餐时间来着。
“竟然花了这么长时间。”
换站、乘公交完全超出三小时到达九枝町的预计。
除了电车行驶的轰鸣与个人的自言自语,再难听见其他的声音。
摇晃的扶手、晃曳的影子、发出吱吱声响的垃圾桶……出差和这些东西以外,没有“动物”存在。
他已经记不清最后一次回九枝町是何时,也许是很久很久以前,久到“那件事”发生之前。
虽然对九枝町印象很模糊,但是对于那里的人他却只记得格外清楚。
特别是掌控着天野家氏族的人——身份是自己祖父的天野十郎。
在印象中,天野十郎是个极为苛刻的人,对待谁都是那副刻薄的表情。或许,为了保持家主的威严,那个人必须时刻保持严厉也说不定。
那个人从来没有在晴明面前笑过,即便是在不多的闲暇时间,也只是穿着应付各个时节的传统昭和式和服,以极为正统的跪坐姿势坐在堂门台阶。
他对天野十郎的记忆仅此于这些而已,仅仅是比无关的外人更多看到那张令人不禁产生畏惧的面孔。
这次远离城市回到遥远的本家,究其原因,也归咎于那个在九枝町有绝对权力的老人。
毕竟,这是他最后的葬礼,不管是本家还是次家,每个天野氏系的人务必到场才行。
晴明也是一天前才接到来自平时经常照顾自己的兰子的电话才得知那个人在九枝町逝世的消息。
带上行李,向学校高层递交了暂时的休学申请之后,便搭乘电车出发九枝町。
瞟了一眼放在旁边的褐色皮箱——里面除了必要换洗的衣服之外,还有些别的工具。
〈这样就可以了吧?〉
他突然感到了一阵矛盾,明明都已经接受了,明明早就有了充分的计划,为什么在心底的某处还是会响起这个不合时宜的声音。
他知道这个颜色朴素的行李箱内夹层另外还装着什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