邦普利特有两个世界,一个在地面上,那是繁华的都市,有富丽堂皇的宫殿,道路万千交错,建筑林立。
一个在地下,那是奴隶的世界,无数衣衫褴褛的奴隶住在排水沟之上的一层地下街道,肮脏、恶臭,到处是简陋的窝棚。这些身处王都的奴隶很久以前也许是某一国的贵族、将领、甚至可能是王族,因为亡国他们沦为了这个繁华都市最底层的劳动力。
在邦普利特地下城生活的所有的奴隶都归国家所有,在这里你可以看到全副武装的红袍军队昼夜巡逻,这里既是奴隶生活的地方,也是他们劳作的地方。寻找热源你便可以看到巨大的铸铁炉,铁毡上敲打着烧红的铁模,在另一角是成堆的皮货被腌制成熟皮,还有从矿石中剥离魔石颗粒的工人用小铁锤小心翼翼的从石块上取下宛如宝石一般的魔法晶石,人力石磨昼夜不停的运转着。
这片区域面积大约是整个邦普利特的四分之一,里面集中了各种粗加工原材料,奴隶将原料粗加工之后运上地面,由熟练工人进行各种精加工,比如将锻铸出的铁剑模磨砺出剑刃,皮革加工成盔甲、手套,等等。
现在的地下城已经开足了马力,巡逻的红衣卫兵数量多了一倍,从石块上剥离出来的魔法晶石都被彻夜运向一个地方,城中最古怪的建筑,用巨大的铁片包裹,被人们称为铁屋的鲁兹工房。
自从叛乱平定后,鲁兹的工房就彻夜不休,被魔力冲击导致瘫痪的召唤之环都在他的工房中集中抢修,作为邦普利特王国的第一战力的召唤士,现在处于巧妇难为无米之炊的窘境。
天边已经泛起白色,海瑞斯又在书房熬过了一夜,这位老王国抬起沧桑的脸向窗外眺望,书房的门被人叩响,海瑞斯轻轻的说了一声进来,然后强撑起疲倦的身体从椅子上站了起来。
米歇尔推门闯入了海瑞斯的视野,见到海瑞斯他单膝跪下行了一礼。
“陛下!”
“米歇尔……”
“属下失职,蛮族五侍卫越狱了。”
海瑞斯脸上掠过一丝难以察觉的愤怒,关押五侍卫的地牢是皇宫中重兵把守之地,竟然可以不出任何骚动的越狱,以失去神力的五人来说,是绝对做不到的。
“不必自责,往各处关隘增派人手,行动要秘密,切勿引起骚动。”
“陛下,微臣有些话不知能不能说。”
“你一定想劝我放弃。”
“连年灾荒,王国民疲兵乏,远征蛮夷实在不是上策。”
“所以我才会将王国的未来托付给你和月。”
米歇尔皱起了眉头说:“为什么陛下那么看中月?微臣以为他虽然很有能力,但是性情太过随意了。”
“你一定想说,我应该将爱丽丝托付给你……对不对。”
“……”
海瑞斯的发言好比一枝长矛直刺米歇尔的内心,许多年来隐藏的思绪被一瞬间挑起,在米歇尔的内心犹如翻倒了五味瓶,百味交错。
“作为一个臣子,你是我最器重的人,米歇尔。但是你从来没有抓住机会,这么多年来,你一直拒绝我授予你的佩剑,你的佩剑是故去爱人所赠,你的心中总是充斥着对故去爱人的思念。虽然你爱慕着爱丽丝,但一直用对已故者承诺欺骗着自己,压抑着这份情感,作为一个男人,你不合格!”
海瑞斯长长的叹了一声,继续说道:“三年前你面对拒婚的爱丽丝,还是无法跳出自己的迷局,从开始到最后,你都是一个旁观者,看着爱丽丝自己独自抗争!当时我暗自发誓过,倘若有一个人来帮助爱丽丝抗拒这场政治婚姻,无论他是贵族还是奴隶,我都会毫不犹豫的将爱丽丝托付给他!一个堂堂男子汉,你若真心放不下故人,就不应该爱慕。真心爱慕就应该敞开心扉,毫不犹豫的向前!”
“……”
“你失去太多机会了,米歇尔。”海瑞斯的呼吸变得缓和,他从桌子上拿起两份羊皮卷轴文书递到了米歇尔面前,说:“你肩负的责任同样重大,平身吧。”
米歇尔的表情有些惭愧,他缓缓起身从海瑞斯手中接过了两封文书,其中一封上用红线绑着一个银色镂空蔷薇徽章,这是公主骑士的徽章,这一份文书显然是给月的。
“这一封是?”
“我决定册封商人古拉*耐奥利为子爵,这样一来他就会提供军资和军饷,协助我军远征。”
“可是……”
“很突然吗?坚守了十年的原则,现在终于打破了。”
“陛下能不能再考虑一下?”
“事到如今……我已经没有后顾之忧了,去完成你的任务吧,米歇尔侯爵。”
太阳冉冉升起,第一缕阳光撕裂了黑暗,天边是无云的一片晴空。
迎着朝阳的光芒,在王族墓地的圆形墓碑上,一个白色的身影宛如晨光中化身成形的精灵。
“一切都是我的错吗?那份重任偏偏要落在你的肩上……”
叛乱之夜。
战争的火光在天边燃烧,不安的气息弥漫在整座都市中,贵族区的街道上一派忙碌的景象,怯懦的贵族们开始担心自己的财产和权势,有的准备逃难出城,有的则在收拾家当,有的在和流浪的佣兵讨价还价期待他们能保卫自己的府邸。
负责修理路灯的卡奥率领的禁魔小队不折不扣的执行着自己的任务,他们的从容和贵族脸上跃动的不安形成了鲜明的对比。
在这种紧张的气氛下,任何异样都会引起别人的高度关注,刚才还是人声鼎沸的街道忽然安静了下来,所有人的目光都看向一处,一个穿着古怪的人从街道正中走过,他并非愿意这样瞩目,只是街道两侧堆积起来的物品不得不让他走空着的街道中央。
“队长!”
一个队员向卡奥递了一个眼色,放下手中的刚刚凝聚起的魔力球,卡奥指示了一个身边的队员。
身穿红袍的禁魔卫队魔法师很快上前截住了这个古怪的路人。
“先生……,请出示任何可以证明你身份的徽章……证件……”
“授业纹章可以吗?”
“你是魔法师?”禁魔队员差点笑了出来,他无法将魔法师的身份和眼前的这个穿着奇装异服,衣服上还沾满着食品污渍的家伙,串联在一起。
“我不太熟悉这里的道路,不介意的话,能不能告诉我王族墓地在什么地方?”
“废话少说!亮出你的授业纹章,我倒想知道是哪位大师肯收你做徒弟。”道路便爆发出哄笑声,修理路灯的人都停下了手中的活,将目光聚拢过来。
路人拍了拍脑袋,几道魔法丝线开始在他身后环绕成形,所有的人,所有的工作,都在纹章构成的一瞬间终止了,几个货箱从惊愕的工人手中落下,即使在地上散落滚动的金币也难以提起人们的兴趣。
“……意料之中的反应……”
“……”全场哑然,到处都是惊愕的目光。
月用手在禁魔队员面前晃了晃,使他缓过神来。
“不介意的话,告诉我王族墓地该怎么走。”
“……请……原谅我的失礼……这难以置信……”
“你要告诉我,达达贝克瓦修已经逝去五百年了?”
“……”这个队员极力组织起自己的语言,可是最终还是只能用两个字来回答:“……是的。”
“能告诉我王族墓地怎么走吗。”
“你……您去那里有什么事吗?”
“我听说那里有护国召唤兽。”
“护国……召唤兽……”
“你到底知不知道怎么走?”月显得有些不耐烦了。
禁魔队员咽了一口口水,然后伸手为月指出了一条道路。
“谢谢!“月道谢一声,快步向前走去。
“你们看到了吗?”禁魔队员露出一副见到鬼一般的神色,他企图向身后的同伴们确定自己是不是真的遇到鬼了。
“的确是魔典纹章……”
“可是那不是五百年前的授业纹章吗?”
卡奥略有所思的皱起眉头,自达达*贝克瓦修将《魔典》带回吉尔蒂斯之后,魔法的教学就一直沿用着达达制定的规范,授业纹章不会传承下去,当一个魔法学徒成长为具有教授魔法资格的导师时,他就必须创造属于自己的授业纹章,数百年来还无人破例。
虽然说授业纹章多达上千种,但是仔细归类还是很容易分出派系,每支派系的授业纹章都有着共通点。更何况能够在吉尔蒂斯登堂教学的魔法导师虽不是屈指可数,但各个都由官方登记入册,要成为给人授业的魔法导师可不是一件容易的事。
“说不定他还真活了五百年……”卡奥淡淡的低语却激起了身边众人的恐慌,正在忙着搬运财产的贵族们一下失去了目标,城外的激战,城内突然出现的活了五百年的传奇人物,究竟胜利的天平会倒向哪一边,这越来越让人难以捉摸。
“里面有…(人)…里面有…(鬼)…”月挠了挠脑袋,叹了一声,推开了王族墓地灰色的铁栅栏门。
眼前被一片白芒包裹,在月踏入墓地之后他就来到了一个充满刺眼强光的世界,手扶的铁门消失了,什么都看不见,到处都是一片白色的光芒。
“你的探险精神还真是令人敬佩。”
“达达……”月克服着是视觉的刺痛感,勉强睁开眼睛。
“我就知道你早晚会到这里来的。”
“你的魔力不是耗尽了吗?……不对!你不是活在五百年前吗?”
眼前的光芒依旧刺眼无比,月无法看清达达的实体,仿佛只是一团发光物在眼前晃悠。
“这个谜题还是留给你慢慢发掘吧,我只是来检查我设下的封印,看来还挺牢靠的,那么再见喽!”
“给我……等等!”
月的脚下一滑,眼前的白芒骤然散去,一个黑色的身影出现在月的面前,因为失去了重心,月根本来不及收住向前滑动的脚步。
“瞬间移动!”
危机一刻月发动了瞬间移动魔法,应急的极短距离移动,却让月直接撞上了一块耸立的方尖碑,几乎是迎面贴上去的,月的鼻血随即涌了出来。
“真是糟透了……”
月捂着鼻子从地上站了起来,他转过身去,看到那个黑色的身影,是一个全身穿着黑色礼服黑纱遮面的女性。
“你没事……吧。”
“……”女人没有开口说话,甚至没有正过脸看一下月,只是急匆匆的从打开的墓园正门离开了。
月的鼻子不断渗出鼻血,全身的污渍让他看起来脏乱不堪。
“治疗!”
一阵绿光闪过月的手掌,鼻血很快止住了,有时候魔法还是非常便利的。
“明明不需要说那些多余的话,为什么书本上记录的吟唱都又臭又长……完全用不到吧。”
将血渍擦在衣服上,月落魄的向墓园中心走去,他一边走一边寻找那个“圆形”,“像魔法阵一样的墓碑”。
眼前的墓碑一个接一个从月的面前掠过,忽然月的脚步停下了,眼前的墓碑并非奇怪,只是在它面前放置着一束新鲜的向日葵。
新鲜的向日葵,穿着黑色礼服的女性,月很自然的将这两者联系在了一起。
“他是一位伟大的老师,他的一生都在为散播知识而奔走忙碌。”
月念着墓志铭,在右下角,月发现了立碑人的署名。
“谨以此哀悼父王和我的导师。爱丽丝……”月愣了一愣,心中咯噔一下,眼前这块不起眼的墓碑竟然是海瑞斯和爱丽丝的导师,也就是说是父女两代人的老师,就地位而论实在不简单。
“究竟是谁会来悼念国王的老师呢……”
从远处传来的爆炸声打断了月的思绪,他摇了摇头,驱散头脑中的胡思乱想,继续在墓园中寻找着那块奇怪的墓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