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里应该就是那台机甲最后出现的地方了……”菲特收起电子地图,望向眼前的荒野。寸草不生的灰色大地之上林立着无数高大而尖锐的石柱,宛若一头被束缚在地面上的巨大野兽向天空伸出它的爪牙,在石林间呼啸的风声则是它不甘的嘶鸣。铅灰色的阴郁天空沉沉地压在头顶,周围错综密布的石柱一直延伸到两人视野的边际,尽管岩石之间的空隙可称开阔,但菲特仍旧感觉自己好像一头扎进了四壁皆暗的巨大迷宫,难以寻得最终的出路。
此时提诺走向身边的一块岩石,伸出手来若有所思地抚摸了一番,随即问向菲特:“关于那台机甲的样式,总部有没有给资料?”
菲特摇了摇头:“没有,据说对那台机甲的研究一直是保密事项,就连总部都没有得到过具体数据,而研究没有完成时,就发生了意外……”
“原来如此……那么你过来看看这个……”提诺指了一下刚才他摸着的那块岩石。
“这个是……”顺着提诺手指的方向,菲特看见一道清晰的割痕显现在这充满坚硬质感的岩石表面上,明显这绝非是天然产物。
“如果我没有猜错的话,这应该是刀剑系武器留下的痕迹。”提诺语气肯定地说道。
“何以见得呢?”
“那么菲特你退后一下……”说着,提诺右手上的短刃随即伸出。待菲特向后退了两步,他便挥下那明晃的利刃,金石交击之声随着少年手臂挥出残影而传开,只见先前那道刻痕边上,又多出了一条角度与深浅都完全一样的痕迹。
“竟然一模一样……好厉害!”菲特仔细观察着两条剑痕,不免发出惊叹。
“如果这里没有来过和我速度相当的近战刀剑系魔导师,那么恐怕就没法推断出那台机甲的样式了哦。”提诺耸了耸肩,向菲特打了个趣,只是他的眼中却似乎没有多少笑意。
“倘若真是那样的话,那么你我可都算是有过与其交手的经验呢。”菲特也同样以半玩笑的话语回应提诺。
“说的也是呢。”提诺收起轻松的笑意,稍稍端正了颜色,“敌人居然也能在那样的岩石上留下剑痕,接下来……恐怕会是一场恶战啊……”
“居然露出了那么没信心的神情,这可不像平时的提诺老师呀……”看着那分外严肃的容颜,菲特想要再度以玩笑缓和气氛,却发现提诺的神情却丝毫没有缓和的迹象。
“这可是千百次训练也无法企及的实战,而且对手在近战上的实力很有可能不输于我……”说到此处,提诺突然想起某事,便话锋一转问向菲特:“话说上回你说要雷光战斧改造出双剑模式,进展的如何了?”
“哦,那个啊,夏莉她们已经帮我把模式变换系统装在了雷光战斧上了,只是……”菲特一边说着,一边在这石林之中行走搜寻着敌人的蛛丝马迹,“我还没有进行实战调整,就来执行这个任务了,不过我估计也用不……”原本平缓轻松的话语戛然而止,绕过石柱后所见的东西仿佛化作一只巨拳狠狠地击打在菲特的肚腹之上,一阵作呕的感觉涌上喉咙,少女不得不半弯下腰来,紧紧捂住嘴巴,仿佛只有借助这种软弱的行为才能稍稍淡化眼中所见的悲惨景象……
“怎么了?!菲特!”提诺三步并两步地跑到菲特身边,却也同样被眼前所见深深震撼:染血的石柱宛若一群沉默的哀悼者,静静立在昏暗的天空之下,而被石柱簇拥在其中的……是散落满地,几乎难辨人形的断臂残肢,散落于残肢间的数颗头颅仍旧凝固着面对死亡那一瞬的惊恐面容。一阵微风吹过,腐臭气息扑面而来,仿佛电流一般刺激着菲特脆弱的神经。少女紧紧地捂住嘴,极力抑制着胃中的翻涌,而那原本温柔而又坚定的红瞳,此刻也因惊恐变得茫然一片,飘忽不定。
见此状况,提诺赶紧示意菲特背过身去,先到石柱背后稍稍冷静一下,自己则是来到这些尸体旁边半跪下来,开始分析……
“……因为毁损与腐败程度过高,无法准确判断死者数量及身份,但从现场遗弃残肢的肉量……”
说出这个词眼之时,就连提诺自己也不由得感到一阵酸水上涌,他不得不深吸几口气稳住心神,然后才继续进行报告:
“从肉量可以大致推测死者共有四名,从现场遗弃铠甲及制服碎片推断,应系五天前失踪的回收小队。每具疑似躯干的残肢都有非常明显的致命伤,可以推测死者几乎全部是被一击毙命后遭到凶手肢解;伤口断面整齐,推测凶器为长度在半米到一米之间的刃器……可恶!!”
“如果……如果从一开始就派我们来……”
报告进行到这里,一直紧锁双眉的提诺再也无法压抑内心澎湃的怒火。关掉记录器,一记铁拳直接锤在了一旁的石地之上:纵然生命的逝去对于这位久经沙场的战士来说早已是司空见惯,但是他从未因此而默然。眼前所见的惨状勾起了他无数的记忆,却并没有令他变得畏缩不前,反而让那渴望守护的心灵却因此而更显强大,更何况一旁,还有他最重要的存在……
提诺压抑住感情,神色如常地回到菲特身旁。而在他面前,这曾经以温柔与坚韧著称的金色闪光,此刻却倚着石柱抱紧双臂,泫然欲泣的神情宛若受惊的雀鸟,在恐惧的风雨中孤独颤抖着。
“菲特……你没事吧?”
“诶?没事,没事……”精神恍惚的菲特此刻才察觉到提诺的归来,有些慌张地应着,随后却又故作镇定地回道:“我……我们去那边看看吧……”说着,就若无其事地向前走去。
然而少女刚迈出一步,一只坚实的手轻轻拉住了她,随之到来的,是一句蕴含无限关切的话语:“害怕么?”
菲特回过身来,宛如做错事情一般低着头,不敢直视提诺的眼神:“对……对不起,虽然曾经目睹过同事从身边离去,但是刚才那样……”
“没有必要道歉,每个人都有自己恐惧的存在,即便是我们这些久经沙场的魔导师,也逃脱不了这样的宿命……”这既是提诺身为教官的耐心开导,更是他身为恋人的温柔抚慰:“但是,正因为我们拥有这份恐惧,我们才会拼命地用信念和意志去战胜它,才能真正变得强大……”
心弦似乎被这一席话悄然拨动,菲特抬起头来,望向那双仿佛不会被任何意志所动摇的碧瞳。那一刻,她才真正明白,运输机上那突如其来的请求并非是心血来潮,而是一段誓言——那是向“害怕至亲之人离去”这份恐惧宣战的誓言……
“谢谢,谢谢你对我说这些……”温和的微笑暂时取代了不安与惊恐,重新回到了菲特的面庞上。
“嗯,这样才是……”提诺略感欣慰的话语还未完全出口,便被一阵突然涌上心头的强大压迫感生生打断,他收敛神色,充满警觉地望向远处那阴冷的空气。
伴随着尖锐的呼啸,一个形状怪异的黑影兀地刺破夜色,曳着一连串模糊的残像向两人疾冲而来。“危险!”提诺一边反射性地大喊出声,一边侧过身去正面迎上那个残影,用整个身躯护住了菲特。四道剑光闪过,斩开沉闷静谧的空气,直接将一旁高耸的石柱切成了数段,也在提诺下意识格挡的臂膀上,毫不留情地留下了三道护甲割痕和一道浅层的剑伤。
石柱应声倒塌,那未见真形的残影却因碎石的烟雾,暴露了运动的轨迹。反应过来的菲特和提诺以疾速飞向空中,那毫无征兆地向两人发动突袭的的幻影,此刻却一头扎在坚硬的地面之上,短暂停止了动作。
看着地面上再次升起的尘埃,菲特脑中忽然传来一个熟悉的声音:“菲特,看起来那是我们要寻找的目标了。”这是魔导师之间的魔导传音,可以不受任何外界要素影响的心灵联系方式,只是这是菲特还是第一次与提诺进行这种方式的交流……
“嗯……刚才看清它的样子了么?”
“没有,但是……”提诺话音未落,尖啸声再度传来,地上那如同恶魔般的幻影斩裂尘土与夜幕,携着强大的压迫感再度袭向还在空中观察的二人。
残影极速掠过两人之间的空隙,两人再次反射般地横起武器格挡,金属相碰的铿锵作响尚未消逝,这机甲却仿佛不知回头般再次冲入云层,不知所踪。
“应该不是什么省油的灯……”望向空中那已迅速降下的幻影,提诺也立即向菲特发出了指令:“注意保持传音通信,然后……等我数到三,咱们一起进入高速模式。”
“了解!”似曾相识的对话,仿佛将菲特带回到二人最初相遇的场景,但此刻他们之间的默契却早已不同往日,从两人心中诞生的羁绊已然坚固如铁。
“一!”银白的双刃挥动碧绿的辉光,划破这混沌的穹宇。
“二!”漆黑的战镰擎起金黄的闪电,斩断这黑暗的天际。
“三!!”青芒映衬金辉,疾风吹动迅雷,两道在黑夜中也如此耀眼的光交织在一处,共同射向那满布死亡气息的幻影。
或许是激昂的斗志将那模糊的残像身中那嗜血的欲望所唤醒,暗红的黑光瞬间将其彻底武装,随即突然转变原本直线下落的轨迹,在空中划出非常诡异的“之”字形冲向那两位本想与自己直面相抵的魔导师。
“好快!!”径直的高速对于实战来说并没有太多可怕之处,唯独这疾速之中又可如此自如的变换轨迹,才是真正的恐怖。纵使两人皆为管理局中高机动魔导师中的王牌,眼前的一幕也是让他们难以望其项背。
同一个想法闪过两人脑中:此战,必然凶多吉少……然而,心中被点燃的信念又怎能如此就消退?两颗渴望守护对方的心灵此刻也便只剩下一个念想:无论怎样,摆在面前的只有战斗一途,而战,则必胜!
寄托着如此的意志,金光与碧辉一时间变得更加的耀眼,在昏暗的天空之下划出灿烂的弧线,与那血红的死光交错碰撞在了一起……
血影穿梭,辉光交叠,常人的眼瞳已然难以辨清眼前究竟发生了何事,只见三色的光束在石柱之森中若隐若现、错综交织,唯有碰撞之中迸发的火花,弥漫在浑浊空气中的血腥,还有徘徊于生死之间的紧张,才会让人明了:这本是一场战斗,一场拿生命作为赌注的战斗。
纵使纠缠了十来个回合,那隐藏在血雾之中的身影依然让菲特和提诺无法触及其真形。每次交手的瞬间,即便两人全神贯注,也只能辨认出从中伸出的剑刃,除此之外,剩下的就全是仿佛神经被一口咬住的紧迫感。
深知战局不利的提诺自然不能就此坐以待毙,他心生一计,然后将一个特殊的眼神和心中的念想瞬间递给了菲特。菲特心领神会,随即仿佛不顾凶险一般,径直停在一根石柱面前,将整个身形都暴露在那暗影的攻击范围之内。
然而那台机甲似乎对破绽大开的菲特毫无兴趣,仍旧紧紧咬住提诺不放。心急如焚的菲特只得将计就计,向前伸出空出的手掌,数段雷光便在她身旁聚集开来。就在几枚雷枪刚刚显露形体之时,那血色的幻影突然红光一闪,猛然冲向还在凝聚雷光的菲特。
眼看计划成功,菲特立刻解除了魔法的咏唱,在那残影即将与身体相撞之时,她纵身一跃,闪过了这满是杀气的攻击。纵使面前诡异的血雾拥有多么高超的转向性能,也难以在如此间不容发的刹那之间做出反应。只听见一声巨响,那刚才还仿佛蔑视这两位魔导师的幻影,不偏不倚地撞穿了面前的石柱,并且由于一时难以控制方向,被强大的惯性甩到了另一根石柱之上,竟然一时之间停止了行动。
“就是现在!”菲特和提诺同时高喊出声,碧绿的双刃和金黄的巨镰几乎是凭着本能疾速挥出,瞬间压制在那不明之物的两侧。然而接下来发生的事情却完全出乎了两人的意料:本以为双拳难敌四手,此一击必定是奇袭,可是那慎人的红雾之中竟伸出三把长刃,封住了二人看似无懈可击的攻击。
就在二人惊讶之时,或许由于自身行动的停止,那一直隐藏其真身的迷雾竟然刹那间散去了,而呈现在菲特和提诺面前的真容更让他们感到不寒而栗:他们所擎住的不只是三把长刃,那每支半米多长的刃体连接一条灵活的机械肢体,而这些宛如臂膀的存在竟然是一件仿佛被铠甲武装的人形躯干的四肢,那本身纯白的装甲之上早已被鲜血染红,而在这整个身体的一端,顶着一个宛如武士头盔的脑袋,那被宛如面罩盖住的容颜之上,一双仿佛被鲜血浸透的双目赫然闪烁着。
两人惊奇之情未消,那头颅突然转向菲特一侧,那嗜血且无情的红目放射出的暗光,竟然一瞬之间吞噬掉面前金发少女大半的斗志,让这位久经战场的魔导师一时难以动弹。
“菲特!危险!!”再次陷入恐惧的菲特被提诺的这声呐喊所唤醒,她这才感知到一阵更加阴森的寒芒正朝着自己的下身袭来。原来这造型奇怪的机甲有着四条顶端为长刃的肢体,而那条并未与面前两人对拼且在菲特一侧的剑臂,趁着这个间隙,一个斩击砍向菲特的腰间。
若是平日的菲特,这一击虽然迅捷,却也能够轻易躲过,然则那弥漫在空气的血腥与面前这骇人的战甲,让这位已然习惯了战斗之中毫无鲜血的少女,一时间迷失了心神,动作上也迟缓了几分。但是凭借着求生的本能,菲特还是整身跃起,以躲过那致命的一击。
冰冷的血刃近乎贴着菲特的身躯一划而过,虽然仅仅只切下几根金色发丝,却也就势卸去了菲特双臂的力道,这殷红的机甲趁势瞬间挣脱两人的夹击,另一侧的双刃格开提诺的双剑,一个回身再度斩向空中的菲特。
左腿上传来一阵温热的灼痛,血液喷涌而出,泼溅在少女眼前。纵使那并非深度的割伤,这触及躯体的攻击与随之而来的痛楚,还是再次冲击了菲特那已如惊弓之鸟般的心灵。少女僵硬地停滞在空中,眼看着那嗜血的金属恶魔即将再度追击而来,然而,守卫在她身边的另一位战士早已因为心爱之人的受伤而怒火满腔,又怎能容它再度放肆?!
“你个混蛋!!”伴着这破天的呐喊,碧辉一闪而过,从一侧径直将那台机甲冲了过去:那正是提诺,看到心爱之人受到伤害,这位平生目睹了无数生死之别的战士一时之间竟然也难以控制感情,将自己所有的怒气融进着这一击之中。
未及机甲有所反映,突刺而来的银光剑刃便已经插入自己的躯体之中。提诺随即怒吼着骤然加速,剑刃顶住机甲向前一路疾飞,硬生生地将其撞在一根巨大的石柱之上,迸发出轰然巨响,与四散而落的灰尘石土。在这烟雾之中,深深嵌入岩壁的机甲仿佛恢复神智一般,染血的四根长刃好似魔爪的手指剧烈晃动着前伸,欲将身前还未脱离的提诺整个攥入其中。
“Struggle Bind!”然而经验丰富的提诺早有应对,一句咒文吟诵而出,机甲身后浮现出青绿色魔法阵,数条光之锁链从法阵中伸出,交错缠绕在提诺双刃的剑柄之上,宛如一张捕获猎物的网,将眼前杀人机器的行动完全封住,而刚才那气势汹汹的剑刃也被彻底定在了石柱上。
紧接着提诺松开剑柄回身一跃,落在刚刚着地的菲特身旁。看着菲特那略带一丝恐惧的面容,提诺担忧之情自然溢于言表。然而,纵使紧握长镰的手已经开始有些颤抖,少年眼前的金色闪光却并未因此而褪色:尽管略显勉强,一丝令人安心的微笑依然浮现在菲特面庞之上,为的只是能让自己的恋人心神平静下来:虽然,她并不知道这样的神情还能维持多久……
看到菲特的笑颜,提诺刚才的怒气与担忧消除了几分。他向菲特递过一个眼神,两人再次心有灵犀般地同时抬起一只手掌,摆在身前。炫目雷霆,青曜光辉,看似截然不同的两种物质,却在这对情侣手中融合,翻腾,似乎预示着这接下来将要发出的一击,将具有无法估量的威力……
“Smasher!!”“Cannon!!”金黄与碧绿的魔法阵在二人面前合而为一,伴随着几乎将灰暗天幕撕裂的电闪四下奔走,巨大的光束从阵中迸射而出,好似一只气势磅礴的雄狮,向眼前那已寸步难行的猎物凶狠地扑去。
然而,这看似束手无策的机甲顶端,那一对诡异红瞳突然亮起,在它的胸口上竟裂开一道缝隙,缝隙中透出森然红光,宛若张开了巨大的第三只眼睛。就在菲特和提诺没有弄清状况之时,一道深红的魔导集束光从那缝隙之中喷射而出,仿佛血红色的巨蟒疾驰出洞,向着面前的“雄狮”骤然袭来。
惊天动地的轰鸣再度响彻大地,耀眼仿若天神的雄狮,与浑浊仿若狂魔的巨蟒在天空中纠缠撕扯,互不相让。然而,渐渐地巨蟒缠住狮子的身躯,将它的脖颈死死扼住:随着时间一秒一秒流逝,血红光束将面前的魔导集束逐渐吞没,菲特和提诺原本站稳的双脚也在这强大的压力之下缓缓后退,那双脚在地面上摩擦的痕迹,正是双方力量差距的明证:纵使两位堪称王牌的魔导师齐心合力,却也没有丝毫扭转局面的可能……
眼看着红光转瞬间就要将两人的魔导光完全吞没,提诺当机立断,没有出招的那只手立刻拉过菲特握着镰刀的臂膀,专注于魔导输送的菲特还未反应过来,就已经被提诺拽住胳膊甩了出去。而此时提诺已再无机会躲闪,唯有将自己所有的魔法都运于双手之中,三重青色魔导屏障在面前接连浮现,仿佛象征着少年的坚定意志,誓要将自己身后的命运之人守护到底……
仿佛连四周山岩都为之动摇的绝响在空气中回荡,那充满邪气的血红色“巨蟒”一头撞上提诺撑起的防御,宛若撞在玻璃上一般,虽稍受阻碍,却依然在瞬间便将其粉碎。纵使提诺拼尽全力输入魔导能量,却也没能阻挡光束的强烈冲击,他的身体被卷入血海怒涛一般的光束之中,向后径直飞去,狠狠地撞在一根石柱之上,霎时间便失去了意识。
“提诺!!”之前被扔飞的菲特在空中定下身形,却又立刻目睹了恋人被重创的事实,尽管心中更想前去营救,然而身为战士的意识却提醒着她:强敌仍在眼前,此刻不能再浪费提诺难得争取的机会,必须以打败敌人为首要。当下念头已定,虽然掌心的汗水已然浸出,手臂的颤抖没有消除,菲特还是擎起手中战镰,向着那被束缚的机甲当头砍下。
怎料雷光战斧锋刃未至,随着一阵金属断裂的声响,那血色身影的一条肢体竟然挣脱了提诺的铁链,不偏不倚地挡住了菲特的一击。惊讶之余的菲特急忙撤回战镰,欲从死角再行攻击,可那满怀杀意的双目突然再次亮起,一阵血红的波动从那条裂缝之中震颤涌出,不仅瞬间把束缚锁链尽数粉碎,更同时将菲特震出数米之远。
当菲特再度稳住身体之时,一阵寒意毫无征兆地从她的脊背上涌来,意识还算清晰的她马上察觉到了背后的杀意,她本能地向前疾冲,虽然堪堪躲过那四把利刃致命的斩击,却并完全逃过剑刃的伤害:不知何时移动到背后的机甲将两把血刃向前突刺而出,划破了菲特防御较少的背部。痛楚伴随着惊惧再度蔓延全身,尽管伤势不重,然而原本就分心牵挂着提诺的菲特此刻更加六神无主,竟如惊弓之鸟般停滞在空中,似乎完全失去了应有的判断力与行动力。
染血的金属恶魔敏锐地抓住了对手的迟疑,但就在那四把剑刃重整阵势,准备向前突刺时,似曾相识的青芒骤然闪过,携着呆立空中的少女远遁而去:那正是提诺无疑。眼见“猎物”逃走,这机甲也丝毫没有停留,紧跟着那道光芒急追而去。
被紧紧搂住的菲特回过神来,刚想问及提诺的情况,却猛然瞥见了恋人仿佛被火焰灼烧过的衣衫和胸口,不由得心中一揪,原本已经涌上喉咙的话语此刻竟也不知该如何吐露。正当少女欲言又止之时,提诺那虽然稍显疲惫,却依然显得沉着冷静的话语却突然在耳畔响起:“马上在那台机甲面前各自朝两个方向飞行,我说停的时候,咱们各自在一个地方隐蔽,然后退出变身状态,记住,停住之后一定要用对讲机联络……”
出乎意料的话语令菲特颇感意外:现在光是变身状态就已经如此狼狈,若是放弃武装,那岂不是自寻死路?
“没有时间解释了,但是……请相信我……”看到菲特满脸疑惑,提诺那因为被魔导光击倒而沾满尘土的脸庞上却浮现出了一抹微笑:与之前无数次出现在少年脸上的笑容毫无二致,自信,宛若阳光,令人倍感可靠。
看见面前的少年满怀信心,少女也便不再多言。菲特肯定地点了点头,两人心有灵犀地相互一推,那束光芒便为两道,向着完全相反的方向急速飞去。
“停!”脑中提诺的魔导传音传来指令,菲特立刻躲在了一棵石柱后面,而就在她解除变身的那一刻,却发现不知何时自己的心脏已在狂跳不止。怀着对提诺的信任深吸了几口气,稍稍平复心绪,少女却也做好随时再次变身继续战斗的准备,然而等待她的却是……
寂静,如同死一般的寂静,刚才令人震颤的冲击与碰撞此刻全然不见踪影,菲特所能感觉到的,仅有自己那急促的呼吸和剧烈的心跳……
“喂!菲特!听到了么?”对讲机中传来提诺的声音,菲特急忙便将其一把抓起,凑到耳边急切地作出回应:
“嗯,听到了,现在到底是……什么状况?”
“先不管那些,现在报告伤势!”
“好的……”当听到伤势一词的时候,菲特顿感一阵剧痛携着粘滞冰凉的血液触感从背后传来,原来鲜血已经在制服之中流淌而下,只是刚才由于专心战斗,自己全然没有察觉,“左腿和背部三处浅层割伤,虽然暂时没有止血,但是都不是致命伤,可以进行战斗。提诺,你呢?”
“右腕浅层割伤,还有胸口的魔导光束灼伤,一样都不是致命伤,看起来一切还不算太糟……”提诺靠着石柱,用高能战刃化成金属卡片的背面映着远处的影像,镜面之中,刚才还嗜血成性的那台机甲竟然宛如一只温顺的绵羊,悠闲地在石林之中“散步”,“不过我果然没有猜错,那玩意果然是靠搜索魔导能量来猎杀魔导师的……”
“你怎么看出来的?”
“刚才的引诱作战时,你的动作明明有很大破绽,它却还是追着我不放,唯独当你准备施法时才改变目标,这就足以证明它是按照魔导能量大小来确认战斗对象的……”提诺顿了一下,再次探头远处那台机甲的状况,“而现在你我都解除了魔导武装,魔导能量降到了最低,所以它才会因为失去目标而停止战斗……”
“原来……如此……”这时菲特突然察觉到什么,她望向天空,只听见一声闷雷传来,两人对讲机中顿时窜入一阵杂音,这令人不安的细碎声响顿时令菲特眉头一皱:“居然遇到这个世界极少见的电磁雷暴天气,这样下去我们的通讯系统会被中断,到时候甚至可能会联系不上运输机……”
“看起来只能速战速决了么……”提诺继续观察着那台机甲的动向,一边继续着自己的思考:即便两人现在不被发现,也不能就此确定那台杀人机器不是通过热源锁定目标的,所以这样躲下去明显不是办法……
“不过还好,我们这里还握着一张底牌……”然而,数秒的沉默之后,从沙沙作响的干扰噪声中,菲特听见提诺说出了出乎预料的话语。
“底牌?”
提诺深吸了一口气,把稍微紧绷的语气稍微放缓了几分,试图将这份镇静也传递给菲特:“我有一个简单的作战计划:我再次变身去引开那台机甲,而菲特你则在一旁启动你的双剑模式,到时定会扭转战局。”
“难道你说的底牌……就是我?”简单的话语却令菲特倍感意外:明明从刚才开始,自己就一直受到他的保护,没想到此刻提诺居然还将希望全部寄托在自己身上……
“没错……”提诺那满怀信任的语气没有丝毫改变,“敌人亦是使剑的高手,而且还在剑刃的数量上占据了优势……如果我们还以刚才的武器与其正面对抗,恐怕难有建树……”
“所以……只能出奇制胜!我的魔导具只有双剑这一种形态,那么这奇袭的任务,当然是由你来更加合适……”
“可是……可是……”菲特拼命组织着语言,想要想出一个更加妥善的方案,她不想让提诺为了掩护自己而充当诱饵,可是……接二连三的伤痛与对恋人的担忧早已令自己心乱如麻,连正常的飞行都几乎难以为继,更不要说制定出什么作战计划了。
“呐,菲特……”最后,没有等少女说出什么,还是对讲机那一侧的提诺先呼唤出了恋人的名字。少年抬头望向滚雷翻涌的昏暗天空,嘴角不由得浮现出一丝微笑,“还记得我们战前的约定么?”
“我……记得……”似乎是察觉到了提诺想要说些什么,此刻菲特的话语中也带上了几分哽咽。她想要忘却,想要将那令人不安的可能性从脑海中扫除出去,然而,那是提诺以生命立下的誓言,她又怎能就此否定?只是现在少年却突然提及此事,莫非……此刻便是誓言应验之时吗?
“放心,我不会这么容易死的,只是想说,要知道……”对讲机中传来的话语仍然平静、镇定,仿佛那不知何时就会降临的,漆黑而沉重的死亡只是一阵过眼云烟。如同平常那样,提诺仍旧柔声安慰着自己的恋人:“当下定决心要守护他人之时,战士便会拥有任何人都无法超越的力量,无论何时皆是如此——”
“所以,现在的我无人能够战胜!因为……有你在我的身后!”
“嗯……”菲特强忍住早已盈满眼眶的泪水,在对讲机这一侧微微颔首。她或许早就明白,此刻的提诺无论是谁都无法阻止,但是……
“好了,我去了!”提诺放下对讲机,将手中的金属卡片猛然向前抛出。
“Hyper Blade!Set on!”
光影疾驰,撕裂绝望;呐喊回响,震撼天穹,碧绿光辉甫一冲入空中,便与那血色光芒短兵相接,激烈地碰撞在一处。剑刃相交传来的阵阵铿锵仿佛决战的钟声,在两人的耳畔与心中久久回荡……
“提诺!提诺!!”菲特的呼喊被淹没在金属碰撞与呼啸风声之间,誓死要保护自己的恋人已然不能被唤回,在这个时候,她能做到的事情只有一个,她必须去做的事情,也只剩最后那一个……
“Bardiche Assault(强袭型雷光战斧)!Set on!!”尽管眼中泪花尚未拭去,少女却也弃绝了最后一丝犹豫。随着金色魔导光芒渐渐化作周身武装与手中利器,少女心中的战斗意志也一点一点高涨起来:已然无路可退,唯有誓死一搏!
“雷光战斧,斩剑模式!”耀眼雷光破天而降,凝聚在这把漆黑的剑柄之上,只是此刻的菲特顿感一阵剧痛传来,洁白的披风竟染上点点鲜血的颜色:背部的伤口竟然由于自己魔力的输出竟开始扩大了。祸不单行,本与提诺纠缠的那台战斗机甲侦测到菲特那强大的魔导波动,忽然甩下还在交战的提诺,四把剑刃向前一指,直冲还在地面蓄力的菲特。
敌方来势惊人,仍然立于原地的菲特似乎除了放弃转换模式,全力闪避外便再无他法,但她深知对方速度明显占有优势,再加上自己已身负剑伤,此刻即使躲闪恐怕也无济于事,倒不如放手一搏,即使自身被刺穿,也要拼上性命也要与这恶魔玉石俱焚——心下如此决意之时,菲特便再也不顾进击而来的机甲,专心等待武装完毕,然而……
噗!那是自己绝对不会听错的,剑刃没入肉体的钝响,几抹鲜血飞溅到菲特的身上,可是……
那是即便在噩梦中也没有出现过的景象,然而它现在却无比真实地浮现在菲特眼前:机甲突刺而来的四柄血刃中的两柄被提诺手中的银光战剑牢牢架住,另外两柄……却直接刺穿了他的右胸与腹部。尽管四溅的鲜血已将脚下的大地染红,提诺的身躯却纹丝不动地站立在那里,宛若一道永远也不会坍塌的高墙,将那本可以致菲特于死地的血鬼彻底阻挡在了墙外。
“……终于逮到你了!!”此刻伤势沉重的提诺不但没有丝毫痛苦,反而显露出了一丝近乎疯狂的兴奋表情——菲特陡然记起与这位少年的初次交手,那时他第一次亮出了最强的模式,凛然立于自己面前之时,那双眼瞳之中散发而出的,也是与现在完全相同的兴奋神情。此刻提诺猛然向前挥动胳臂,挡下攻击的剑刃毫不犹豫地插入其中两条机械臂之中,而紧接着……
“Blood Bind!!”流淌在地的血液随着提诺的叫喊,仿佛有生命般剧烈翻腾起来,陡然化作深红色锁链,重重绕上被剑刃贯穿的机械臂,瞬间便将这嗜血的恶魔再次束缚。提诺咬紧牙关,双手再度放出魔导能量,已被限制住四肢的那台机甲刹那间被击飞到数米之外,落在地面之上。
“Chain Bind!!”然而,提诺的连续攻击却绝非仅此而已,只见他单手按在地上,机甲落地处的地面上突然浮现出碧绿色的魔法阵,数条光之锁链腾空而起,形成第二道牢笼,更加紧密地束缚住这台沾满鲜血的机器,令其再也不能动弹半分。
“提诺!!”万般惊恐的菲特欲扔下手中巨剑,冲到提诺的身边,然而了……
“不要停下!菲特!!”尽管绿色的衣衫已经彻底被染成暗红,尽管嘴角有几缕血丝蜿蜒而下,提诺的声音却宛若命令般坚决,那蕴含于瞳孔的意志,也没有丝毫动摇。
“但是……提诺……你……”泪水无声落下,即便菲特并没有放下手中的武器,但现在的她,又怎能专心的战斗?那原本紧握剑刃的双手,此刻也因为对恋人的担忧而颤抖不已。
“不用……担心我,我会治疗魔法的……”微笑浮现在这位战士的脸庞之上,那只空出的手掌上突然浮现出淡绿的青芒,提诺将其按在伤口之上,那从刚才开始就流淌不止的血液居然被瞬间止住,“应该……能撑到救援过来,但是不要忘记,菲特……”或许是治愈的光芒起到了作用,提诺刚才那本已被巨大的疼痛所折磨而稍显扭曲的面容稍稍平复了些许,原本有些僵硬的微笑,此刻也显得那样让人安心,“……你是我们最后的希望!!”
就在此刻,因为强大的魔导波动而完全陷入狂乱的那台机甲,挣脱了最外一层的锁链,虽然其身上的另一重血之锁链并没有摆脱,但是可以在空中自由活动的它准备故技重施:强大的能量再次在其胸口涌动,又是一道深红的魔导光束,向着还没有彻底收势的提诺袭来。
“Riot Blade!(雷舞之刃)”血色巨蟒再度飞射而出,轰鸣之声近乎淹没了周边的一切声响,也包括雷光战斧这毫不起眼的电子语音。然而,再度张开血盆大口的蟒蛇却因这声指令而彻底命丧黄泉:冲天而起的金辉将红色魔导光从中间破开,即便一分为二的余光将两旁的巨石完全击碎,却并没有伤及提诺一分一毫。而在那金色魔导光的正中央——
象征刚毅的漆黑战服,意指不屈的银色铠甲,汇聚万千光辉的雷霆剑刃,为提诺抵挡这一击的不是别人,正是刚才自己奋力保护的恋人——菲特。此刻她手中所持握的已不再是刚才那柄巨大的阔剑,而是化为一把修长的光刃。
强力的攻击被化解,那台机甲却并没有因此停止攻势,又是一声金属撕裂之声,那血液构成的铁链最终也被其挣脱,和提诺的两把剑刃一同被弹飞出去,点点血滴洒落大地,而其本体则再次化成嗜血的狂魔,四把血刃再度携着铺天盖地的气势,猛然向着面前的两人直刺而来。
“Riot Zamber!!(雷舞圣刃)”“Hyper Blade!!”雷迅无双,清辉倚天,两道雷光与一对白刃在顷刻之间挥出,将那曾沾满无辜者鲜血的四条利刃毅然擎起,这原本疯狂压制对方的机甲瞬间失去了所有优势,被面前二人各自手中那对双刀完全克制。
此刻的菲特一手持握刚才那把雷光长刀,另一只手中则是握着一道电流涌动的雷光,而在架住面前敌人攻击之时,那条雷光即刻凝聚成形,化作另一柄完全相同的光刃。受到提诺启发而进化出的“双剑模式”,此刻终于初露真容。
面对逐渐扭转局势的两人,原本应该毫无感情的机器仿佛略有惊讶之意,动作之中也竟然露出几分破绽,趁此间隙,撑起四条剑刃的两人瞬间心有灵犀顿时心有灵犀地同时回身,飞起一脚踹在机甲之上,即便两人并非格斗型魔导师,那凝聚着魔导能量的强力一踢,依然将面前这个怪物击飞出十几米远来。提诺转过脸来想要示意菲特跟上自己继续追击,却发现身边的少女竟也同样在注视着自己,四目相对之间,提诺注意到那份消逝已久的自信与从容,正在少女的红色瞳孔之间渐渐复苏……
“对不起,提诺,现在的我……已经不再有任何的恐惧了。”决心之言从菲特口中流露而出。少女的心灵原本一度被担忧与恐惧阻塞,然而那闪耀的青色剑辉却斩除了所有迷惘不安,为她再度带来平静。菲特闭上眼睛,感受着电流的波动与心跳一同加速,感受着血液在血管中满怀精神地奔涌,将提诺——自己最为重要的恋人所传达而来的鼓励之语传递到身体的每个角落……是啊,以命运为名的自己,确实就是那最后的希望。如果连自己都轻言放弃,那提诺到此为止的奋战又有什么意义?所以……
“什么也不要说了,一起战斗吧,菲特。”菲特睁开眼睛,面前的少年依然挂着那份招牌般的笑颜,那份爽朗,那份洒脱,虽然从来不被自己所持有,但是却一直被自己所憧憬着。或许,这就是为何两人的命运之途如此不同,却最终能交汇在一起的缘由吧……
“嗯……”菲特轻点着头,将最后一丝杂念摈除,将最后一抹思念埋藏心底。现在的她依然是那温柔的金色闪光,却更化作了誓死守护重要之人的战士,那由万千雷光汇聚而成,足可斩断一切的剑刃……此刻只为一人而挥动!
“Overdriver!真·Sonic Form!!(限定破解!真·超音速模式!!)”金煌极光闪耀天穹,少女毅然赌上生命之全部,只为真爱与守护而战!
“超·High-speed Form!Overload!!(超·高速模式!超负荷!!)”碧落辉耀照亮大地,少年慨然直面死亡之恐怖,只为埋葬邪恶与黑暗!
奔涌的电闪和爆发的光芒将两人重重环绕,如若说菲特的双刀是最后的王牌,那么现在这个模式就是这殊死一搏的背水之阵:将身上所有的能量尽然释放,两人的速度将在短时间被提升为最大,但是……如果时间限制之中并没有将对方击破,那么结束后大量魔导损耗会让两人变成彻底的活靶子。
远方传来阵阵闷雷,仿佛命运的钟声般久久回荡。尽管早已毫无退路,两人交汇的目光中却没有丝毫疑惧。那早已交汇的心灵此刻只为胜利而存在,只为实现誓言而战斗!
那血红的机甲仿佛察觉到了强敌当前,张牙舞爪地朝面前的两位魔导师扑来。而伴着一声震天的巨响,早已蓄势待发的两人各自拖曳出轰鸣的雷光与炫目的青芒,在地面上留下一道骇人的裂缝,直冲向那被血污和狂气所包围的恶魔。
“Lighting attack!!”“Thunder slash!!”八把剑刃再次在这愈发昏暗的天空中交织在了一起,然而碰撞的火花却将这阴冷的空气摩擦得愈发炽热起来。那是常人难以企及,甚至于难以想象的场面:菲特和提诺的手臂,乃至整个身躯都在高速的运动之下近乎虚无,天空中只有三道颜色各异的光影在横冲直撞,模糊成一团的刀光刃影之中已无法辨认每一柄剑刃的实体,但那持续不断的刺耳铿锵和迸发的气浪,却早已将沉闷的天空搅动到几近沸腾。
灼热的火花在光与影勾勒的气旋中四下飞溅,纷乱的剑气在这雷与电交织的力场中四处飞舞,周围数米高的石柱在顷刻之间就被多道强大的能量撕扯开来,切割成碎块,直至最后化为细微的尘埃在狂风中彻底飘散。
而身处这团风暴中心的双方此刻也同样早已失了完璧之身:面对如此密度的斩击,即使是菲特和提诺这种级别的精英也无法做到滴水不漏,两人的身上早已布满细密的伤痕,血液从伤口中渗出,宛若片片暗红色花瓣随风散落,而那机械的金属表面也逐渐被割痕占据,从数道较深的裂口之中,机甲内部的魔导回路隐约可见。双方看似势均力敌,然而……或许是因为能量即将耗尽,或许是因为眼前这残酷的战斗与之前那些单方面的虐杀大相径庭,这台早已沾满鲜血,如今又满布剑痕的机甲似乎是在坚持如此之久的两人面前感受到了畏惧,原本无情的剑刃在这激斗之中开始逐渐显现颓势,很快,连接于机甲之上的四柄剑刃就失去了最开始的慑人气势,只能勉强招架两人的连携进攻,再也没法发动反击。
“就是现在!!”万千攻势只为这一刻,所有准备只求这一击。眼见这恶魔般的机甲动作变得迟缓,提诺果断下达奇袭的指令。原本几近密不透风的剑舞在转瞬之间骤然停滞,对手见有机可乘,四把连接机械臂膀的长刃同时挥下,却在触碰到两人“形体”的那一瞬骤然扑空。原来留在原地的只是幻象,两人的真身仿佛化为尘埃一般消散在空气中。还未等机甲再次反应过来,四柄剑刃从它身后霎时间浮现,朝向那已然破损不堪的机身直挥而下……
时间在此刻停摆,空间在此刻凝滞,两位以速度见长的魔导师完全化作青碧与曜金两道光芒,如同展开双翼般挥舞着剑刃,自天空中直坠而下。金属断裂的锐响渐渐湮没在远方越发沉闷的雷声之中,原本如同恶魔般的机甲此刻无法再行杀戮:那四条不知剥夺了多少生命的机械臂已在刚才被两人彻底斩断,落向石岩密布的大地。
眼看大势已去,这台刚才还凶恶至极的机甲似乎彻底丧失了战斗的意志,仅剩下的躯干急忙转身,向着远离两人的方向急速逃窜。
“休想逃走!!”提诺将手中的对剑反持,直接插向地面,两道光芒顺着地上的裂缝直捣黄龙,只见数条光束锁链从地缝之中腾空而起,再次将那机甲束缚在地面之上。
菲特随即升到半空,将手中的双刀高举过头顶,只见一道金光直破天际,那对光刃拼接在一起再次化作裂天的巨剑。原本密布的乌云霎时被这股强大的剑气一分为二,在此世界难得一见的阳光洒落而下,照耀在这雷霆战姬身躯之上,此时此刻,手执巨剑的少女,似乎已全然成为了光芒的化身。千条电光于此奔走汇聚,百万雷霆在此蓄势待发,充盈着力量的巨刃之上不断涌现出令人目眩的电弧,仿佛一击挥下,连大地都会为之一分为二,更加毋论那早已是强弩之末的敌人了。
“……身为一名战士,会为自己所保护的人而变得愈加的强大……请记住这句话,菲特,这是……我身为你的专属教导官,最后的教诲……”当雷光巨剑已经完成了所有充能之时,菲特脑中突然传来了提诺那满含欣慰与释然的话语……
“提诺……你……”久违的魔导传音令菲特心头一惊,不只是因为提诺在如此关键的时刻竟然说出了与战斗无关的话语,还有那个“最后”,难道意味着……
“好啦,菲特,最后一击!!”正在胡思乱想之时,提诺的呐喊穿透空气,传入自己双耳。那坚定与热血的呼喊瞬间打消了菲特的顾虑。眼前的机甲挣扎着想要摆脱束缚的锁链,然而,它的结局早已在此注定——
“了解!雷光一闪!Plasma Zamber!!”守护与破坏,两种截然不同的意志,此刻在少女手中融为一体。没有恐惧,没有忧虑,此刻的菲特只为守护所要守护的存在而挥出那足以力破千军的万丈剑刃,降下那足以将万物化作尘土的终极电闪。
“Breaker!!!”迸发的剑气化作一条电弧环绕的巨龙。伴随着震耳欲聋的咆哮,巨龙从天空中降临而下,向那夺取无数人性命的疯狂躯体愤然咬去。纵使那沾满血污的机甲在最后之时放出血红的光束企图予以抵挡,但殷红色的毒蛇完全无力与雷光巨龙相抗衡,瞬间便被彻底吞没,与早已残损不堪的金属躯体一同消逝在那金色的光辉之中,完全化为了灰烬。
最终,这次战斗还是以菲特和提诺的胜利而告终,然而……
“所要守护的人么……我要……守护的人……”提诺空着双手站起身子,没有理会仍然插在地面上的银色剑刃,或是已经被完全烧毁的机甲,而是抬起头来,望向空中那金发迎风飘舞的少女英姿。如释重负的微笑在他脸上浮现,却只维持了不到一秒时间——眼前一阵模糊,少年只感觉最后一丝支撑自己身躯的力量也就此散去。他……倒下了,原本早已止住流淌的鲜血再度涌出,为守护心爱之人拼尽全力的战士,此刻倒在自己的血泊之中……
“提诺!!!”
滴答,滴答,乌云重新聚拢,点点雨滴不知何时从天而降,转瞬间便连缀成浩大的雨幕,无情地冲击着荒芜的大地。对讲机中那早已嘈杂不堪的杂音湮没在雨声之中,也将少女心中最后一丝希望彻底浇灭。焦急的近乎要疯掉的菲特此刻完全顾不上自己背后的伤口与魔导能量透支的疲惫,跪倒在提诺身旁。似乎是感受到了恋人的气息,少年睁开了已几乎快要闭上的双眼……
耳畔菲特的哭喊渐渐模糊,好似从另一个世界传来,无数水滴落在他的脸颊之上,有的冰冷,有的温热。提诺知道眼前女孩脸上的湿润绝不仅仅只是雨水,于是他用尽全力,强迫自己再度露出微笑,尽管这笑容已无法像以前那样爽朗,尽管……鲜血已从他的嘴角不住流出……
“对……不起……菲特……我骗了……你,那个……魔法……最多只能撑……撑到……战斗结束……”支离破碎的道歉言语从口中吐露而出,提诺最后一次伸出手来,想要拭去菲特脸上的泪水,却发现自己的手从未如此无力,咫尺般的距离,却怎样也无法触及……
“你不要说话了!提诺!我马上给你急救!!”菲特紧紧握住提诺向上伸出的手,一边慌乱地应答着,一边想要想办法处理提诺的伤口。然而……当她的另一只手触到提诺的身躯时,才发现自己全身都在颤抖,颤抖到……近乎无法去做任何的事情……
“我……有一个……请求,菲特……你能……答应……我么……”雨水不断滴落在提诺脸上,却怎样也无法冲走少年嘴角那一抹血丝,也同样无法改变他那满怀释然的笑颜。被菲特紧紧握住的那只手上传来些微暖意:那是一条鲜活生命所应有的热度,那是……恋人能够给予自己的,最后一丝温暖……
“嗯!我答应你!什么请求我都答应你!所以你一定要振作啊!!”菲特的呼喊越发混乱与沙哑,她拼命握住提诺的掌心,却发现恋人的手正变得愈加冰冷,而自己心中那铺天盖地的恐惧,也随之一点一点扩大,几乎将她的心思全部蚕食成悲伤寂寥的一片漆黑……
“能……再让我……看你……戴项链笑的……样子么……”
提诺的话语在雨声中显得越发模糊,然而,菲特却清清楚楚地听见他的小小愿望。这原本只是个无比简单的要求,此时此刻,却显得比岩石耸峙的大地更为沉重……
少女小心翼翼地取出那条镌刻着他们誓言的项链,以颤抖的双手将这意义非凡,凝聚了少年无数心意的宝石艰难地戴上脖颈。玄晖石含蓄而美丽的金色光晕在雨幕中漾开一片温柔的氛围,与提诺相遇后的种种在菲特思绪中接连闪过:原本……形同陌路的两人,却因命运结缘,相知……相爱,然而……却最终无法逃脱这份以死相别的宿命……
脸颊上传来冰凉的触感,与之前肆意落下的雨滴有所不同,虽然同样凉彻心扉,却在自己脸上缓缓滑过,拭去那止不住的流水,回过神来的时候菲特发现,那是提诺的手触及了自己的脸庞,正为她擦去泪水。恍惚间少女感觉似乎一切都未曾改变,少年依然在微笑,依然在不断鼓励着她。而此时此刻,唯有一种方法能够报答眼前的重要之人……
“嗯……”菲特强忍悲痛,向恋人展露出笑容。那并非强装,而正是这温柔的金色闪光为恋人所奉上的,最为真诚的微笑。而这……也唤醒了那枚信物……
柔和的金光散发而出,原本就环绕着淡淡微光的玄晖石此刻仿佛化作一片小小的月华,在两人之间静静地闪耀着。少年呆呆地望向戴着项链的少女,他未曾料想这枚曾经陪伴自己多年的石头竟能发出如此耀眼的光辉。雨仍在下,而少年那一度惊愕的表情也渐渐平复下来,他再次露出释然微笑,伸出的那只手仍旧轻抚着那恋人的脸颊……
“原来……原来……我的命运(My Fate)……也能如此美丽呢……”最后的笑容渐渐淡化,仿佛融化在雨水中,一点点渗入少年身下的大地,以及恋人那哭泣的眼里;
诀别的言语渐渐低沉,仿佛随风飘散而去,一点点散向少年眼前的天空,以及恋人那悲怆的心中。
与命运结缘,与命运相知相守,然后……为守护命运而独自离去——那是少年自己选择的道路;
所以,即使在这最后的最后,少年也没有哀叹,没有悔意,那即将停止跳动的心间,此刻满溢而出的,是从未有过的安宁——
“谢谢你……菲特……还有……永别了……”
落雨仍旧纷乱,时间却在此凝噎。少年的手最终还是颓然垂下,无声地落向地面。双眼缓缓阖上的那一刻,暖意犹存的微笑,永远地定格在了少年的脸庞之上……
“提诺?提诺?!!提诺!!!!”
少女呼喊着,想要用尽自己的一切去唤醒自己的恋人,然而……这越发嘶哑微弱的呼喊……最终却完全淹没在无边无际的风雨之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