最终章·后篇 宿命的悼念与命运的传承

作者:晨·晓 更新时间:2016/2/28 1:36:05 字数:5084

曾经,有一棵大树生长在广袤的草原上。许多动物时常来此歇息,这棵树木也十分慷慨地献出树荫,供它们乘凉。某个风雨交加的夜晚,一只美丽的金丝雀被迫落到这棵树上,而大树也一视同仁地伸展着葱葱郁郁的树冠,为这纤弱的鸟儿挡下了所有风雨。雨过天晴之时,金丝雀在深深感谢大树的恩惠之时,也被它那高大可靠的身躯吸引,于是索性在这里安了家。尽管之前并没有任何鸟类在此长住,但大树还是欣然接受了这个略显柔弱的存在,无论是盛夏时分为其遮光避雨,抑或是深冬时节为其抵挡风雪,大树都以那一贯的沉默与温柔,无微不至地庇护着这小小的生命。而金丝雀也深深感念大树的恩情,只要有机会,就会跃上树冠,以美妙的歌喉向这温柔的守护者敬献感谢的乐音。这片树荫因金丝雀的歌喉而更加热闹,来此休息纳凉的动物们,也日复一日地增多。

久而久之,这两种截然不同的存在之间,却萌发了特殊的感情:这份感情如同晴日里拂过草原的风,无法用言语或者画面去描绘,却饱含着难以言喻的温暖。从鸟儿落在树梢,树梢为她撑起庇荫的那一刻起,它与她便已模糊了世俗的界限,你中有我,我中亦有你,谁也无法割舍谁,谁都愿意为对方厮守一生——这,或许便是灵魂的交融吧。

就这样时光飞逝,直到有一天,一场罕见的雷暴雨来袭,呼啸的风暴扬起倾盆雨水与轰隆闪电,气势汹汹地席卷了整个草原。金丝雀本可以去不远处的洞穴中避难,而她最终还是选择留在这里,陪着心爱的“他”度过这场劫难。也许是受到“她”的激励,大树顽强地迎风而立,凶猛到几乎将整个草原掀翻的飓风也未能撼动其半分。可就在他们以为可以挺过这场风暴之时,一道突如其来的闪电击中了大树,金丝雀在一片轰鸣中昏厥了过去。等她苏醒过来,风暴已经过去,在她的眼前,那如同山一般可靠的繁茂树冠却已彻底被雷电撕碎,只余下一段焦黑的残枝。然而,在她的身上,却是一枝还残存着翠绿的树枝:原来在闪电袭来的瞬间,这棵大树折断了自己的树枝,借助风的作用,树枝盖在金丝雀身上,最后一次保护了她……草原上的风再度吹起,金丝雀飞上大树仅剩的焦黑树桩,含着泪不断地歌唱,比往常都要高声,都要悲伤,歌声随风散落整个草原,动物们纷纷聚集于此凭吊逝去的大树,然而,那一直陪在她身边的“他”却再也没有听到这凄美的歌声……

口中挤出急促的喘息,她从床上猛然惊醒。缓缓坐起身来,任由略显杂乱的金色长发四下披散,无比熟悉的昏暗房间映入眼底,此时她才察觉到,刚才的一切只不过是……

“梦……”

窗外的雨声,清晰却又有几分朦胧,仿佛那并不只是现实中的雨滴,也是这位女性心中那无法抹去的阴雨……

脑中一片空白的她望向了床的另一侧,那是她熟睡的“女儿”还有自己的挚友——这个孩子的另一位母亲。

轰!一声沉闷的雷声穿透压抑的空气,落在这位女性的心中,让那原本一片虚无的心灵,霎时间被刚才的梦境所充斥,只是那一切,都化成了难以接受的现实:那烧毁的树干成为了一具尸体,而那只放声悲歌的金丝雀……就是自己……

这位女性便是菲特,几年的光阴匆匆流过,这位以前还纯真懵懂的少女,如今已经成长为一位成熟坚强的女性。不仅仅是因为这些年岁月的磨练,现在的她,也体会到身为一位“母亲”所要承担的那份甜蜜与辛劳。然而……不管时光如何流转,世事如何变迁,在她的心中,那个人总是难以忘怀……

四年前,正是那位曾经给予她无尽鼓励与勇气的少年,将自己的生命永远地定格在了那场战斗之中,没有悔恨,也毫无保留。他仿佛来到这里,仅仅只是为了让自己所心爱的女孩体会到爱恋的甜蜜,让她感受到被他人所保护的那份安心,并最终为了“命运”付出了自己的一切……

滴答,滴答……几滴眼泪悄然落下,溅出无尽的哀伤与悲痛。本以为,泪已经流尽,只要将关于他的一切埋藏于心底,也就不会再感到悲伤,但是这或许能够欺骗他人,却又怎么可能欺骗得了自己……在这个世上,没有任何人可以将他替代,也没有任何的存在能将关于他的一切所弥补。所以……这些年来,她都一直恪守着那时的约定,再也没有将自己的爱恋给予任何人……

“菲特……”不知何时,一旁的奈叶醒了过来,而看到泪眼婆娑的挚友,这位纯白的魔导师瞬间明白了一切,她没有多言,只是默默地伸出臂弯,将面前那悲痛至极的人儿缓缓搂入怀中,想让自己的怀抱能够安抚这颗几欲破碎的心灵……

菲特低声抽泣着,本该放声痛哭的她,却最终选择了再次抑制自己的感情。毕竟……她不想吵醒那还在熟睡的女儿,更不想让自己的悲痛去伤害他人……

不过,奈叶比谁人都明白,四年前,提诺的离去究竟带给菲特怎样的痛苦,怎样的阴影……

那一日,由于担忧菲特和提诺的安危,奈叶和尤诺便以协助为名赶往了那个管理世界。而由于与他们联系中断,尤诺不得不用搜索魔导源的方法,在两人的降落地点周围进行搜寻。最终,他们找到了在瓢泼大雨中艰难前行的菲特。那时的她尽管魔力耗尽,尽管体能透支,却依然背着提诺的尸体,在那里一步一步的挪动着。当看到那两个熟悉的身影时,这位近乎绝望的少女终于闭上了那失去生机的红瞳,晕倒在了那昏暗的雨幕之中……

“提诺……提诺……”弥留之际,这温柔的金色闪光依然不断地呼唤着这个名字。然而在苏醒之后,明白自己终究失去恋人的她,放声痛哭,没有收敛,没有顾及。谁都没有见过菲特如此伤心,如此痛苦,但也都明白,这一切,或许只能是如此……

半饷,一直未言的奈叶望向窗外那绵绵的阴雨,轻声低语道:“明天……也带薇薇欧一起去吧……”

“嗯……”菲特哽咽地答应着。她很是明了奈叶的心意,虽然从未谋面,但是如同知晓自己“亲生”母亲一般,身为女儿的薇薇欧也有必要知道母亲也曾有过自己的真爱。尽管菲特并不愿意如此,但是现在的她,又怎能向奈叶提出拒绝……

这便是提诺忌日前夜,所发生的一切。或许并非巧合,更像是一种命运,一种……宿命,宛如那段无法忘却的恋情一般,终究会到来,无法逃避……

“这里,长眠着一位战士,他为了守护自己的挚爱而失去,却最终对对自己的命运(FATE)无怨无悔。”

这段镌刻在大理石墓碑上的文字,虽然简短,却将提诺那短暂的一生一语道尽:纵使童年黑暗,他以阳光的笑容面对;纵使离别至亲,他以乐观的精神对待;纵使付出生命,他都以欣慰的神情逝去……

“或许,这就是我与提诺相爱的缘由吧……相似的经历,相似的命运,只是他与我对待这一切的态度不同,让我对他产生了这份感情……”这是菲特在回忆这段恋情时,为自己留下的感慨。虽然苦楚,虽然悲伤,却也足以让她铭记和回味一生……

雨,还在下着,让墓碑前这几颗本已沉痛的心灵,变得更加凝重。打扫完墓碑,献上鲜花,菲特将手中的雨伞交给奈叶,自己戴上那枚象征那份恋情的信物,俯下身来,轻抚着碑上的文字,微开双唇……

雨声渺渺,若宛磬语;轻音漫漫,如泣如诉。那似清泉一般澄澈的嗓音,在水露间漫延开来。那原本杂乱的滴声,此刻也化作这清然之音的和弦,融化在这凄然之语中。然而,纵使这不带任何伴奏的清唱如此怡人动听,也难以掩盖歌者那无法释怀的心灵,那难以摆脱阴影的灵魂……

是那首《深爱》,那首曾经凝结着这对情侣无限爱意的乐曲。而如今,却成为了菲特缅怀自己恋人最为特殊,也最为深沉的方式。此刻,便是只属于菲特和提诺的世界,是无论任何人,都不能甚至无法介入的世界……

“他,是斯克莱亚一族的末裔。身为战士,他曾驰骋于无数战场,钢铁剑刃撕裂无数强敌,热血身躯庇护诸多生灵。那一抹身披碧辉的身影是敌人眼中最深重的恐惧,也是战友心中最耀眼的希冀。

“而当褪下军人之身,他是我最重要的兄弟,是一位温和谦逊的少年。他对世间的一切都充满热情,对任何人都能以诚相待,而这份热情与真诚,也得到了‘命运’温柔的回报……

“他勇敢地踏入了那未知的战场,他为保护心中挚爱而奋战到最后一刻,他用全部的生命与存在去回应那向他展露微笑的命运……即使因此逝去,他留给我们最后的背影却依旧坚毅如斯,一如今日的阳光般纯洁无瑕。

“如果没有长眠于此,那么此时此刻我们便能看见他的笑容,那是比晴日阳光更为灿烂与温暖的微笑。无论何时,都伴随你我身边,让我们能够感受到这宛若太阳的热忱。今后我们还将度过很多时光,这些日子也许会有风雨阴霾,但无论是怎样的艰辛与黑暗,都无法将我们击溃,因为有一位挚友永存于你我的心灵深处,始终带着最为真诚的微笑,鼓励着我们前行……”

尤诺收起雨伞,任凭那绵细的雨滴拍打着自己的面庞。伴着这婉转之中有太多哀伤的歌声,这位青年颂出了这段特殊的致辞。那是他,作为提诺唯一在世的亲人,为弟弟下葬之时所做的悼词。此刻他的悲痛丝毫不亚于菲特,抑或说这样的感情,并不能用来比较,身边之人离世,即便是再冷血的人,心灵也会为之颤动。只是自己身为男性,终究不能像女性那样彻然释放自己的感情,他只能默默深藏起悲伤,为的,是让他人能够安静地悼念,安心地缅怀……

然而,男儿有泪不轻弹,只是未到伤心处……最终,两行泪痕默然落下,那早已湿润的镜框,变得更加的模糊不清。这位坚强的青年,还是落泪了,他终究难以抑制这份感情,这份失去至亲之人的悲伤。纵使四年过去了,提诺的一切,那份热情待人的笑容,那份专注守护的意志,那份不容动摇的信念,仿佛如昨日一般清晰,只是……这一切,都再也无法……

“尤诺……”看到自己两位青梅竹马陷入了如此的苦楚之中,一旁的奈叶虽想安抚,却也不想破坏他们想要独享这份悲痛的愿望。站在菲特身后的她,悄然地握起尤诺的手。她明白自己已然无法再给予挚友更多的安慰,此刻也只能用自己的柔情去温暖另一颗千疮百孔的心灵。而她也将希望寄托在另一旁一个看似幼小的存在的身上……

“奈叶妈妈,我们今天去做什么?”

“我们去祭奠一个人,他……是尤诺叔叔的弟弟,也是……菲特妈妈此生最爱的人……他是为了保护菲特妈妈而离开的……”

扫墓之前,这段对话虽然简短,却也蕴含了一位母亲对自己女儿的几许期望。而这位小小圣王也仿佛与母亲心有灵犀,此刻那双凝望着另一位母亲背影的眼睛变得坚毅起来,那看似稚嫩的心灵也做出了自己的决定……

曲尽声寂,菲特回味着那意味深长的歌词,无奈地摇了摇头。或许当他们选择这首歌曲之时,一切的宿命都早已成为定数,他们的恋情终究会以别离而告终,只是谁都未曾想到,他们所迎来的竟是如此的死别……

雨,还在下着,如同此刻菲特的心中,即便没有提诺离开之时,那一切都化为无尽黑暗的绝望,但是那份萦绕在心头的阴霾,却宛如空中那片薄薄的乌云一般,无论怎样都挥之不去……

一把伞,缓缓撑起,安抚着那在雨中有些暗淡的金色光辉。菲特意外地回过身来,看到的是一双红绿异色且清澈纯真的眼瞳。那眼神之中纵使有着难以抑制的哀伤与惦念,却也丝毫无法掩盖那份想要一同承担的勇气和决意。

“菲特妈妈,不要哭了……”一只手吃力地拿着那把伞,另一只手轻拭着母亲脸颊上的雨与泪,这看似幼小的身躯此刻却好像在雨中为自己的母亲撑起了一片天空。

随后,薇薇欧又走到墓碑面前,说出了她思考许久的话语:“提诺叔叔,我和你虽然没有见过面,但是我能看得出来,你对菲特妈妈和尤诺叔叔是多么的重要。你放心吧,我和奈叶妈妈会保护好他们的,不会让你的心意白费的……”少女又回过身来,望着奈叶和尤诺,虽然两眼含泪,却依然带着微笑地说道:“所以说,大家能笑一笑么,我想,如果尤诺叔叔在这里的话,一定不愿意看到我们这样的表情,他一定希望我们冲他微笑的!”

稚嫩纯真的言语,或许正如那撑起的雨伞一般,为这几颗布满阴霾的内心,守住了一片洁净之地。斯人已逝,但离开的终究是肉体,那份精神,那份意志,不是一直都留在人们的心间么?菲特终于领悟了,尽管提诺已然离世,尽管自己再也无法回应这份恋情,但是她与提诺的命运并没有结束。提诺用自己的笑容和生命将她所守护,而她也要将这份精神所继承,用这份意志去为保护他人而战斗。这不只是一种责任,也是自己身为提诺的恋人,所要承担的一种命运。

拭干泪水,菲特将薇薇欧抱起,道出自己的感激之言:“谢谢你,薇薇欧,菲特妈妈以后不会再这么伤心了……”此刻,这有些暗淡的金色闪光,又恢复了以前的光辉,那治愈人心的笑容,也重新回到了她的面庞上。

看到母亲绽开笑颜,薇薇欧那份纯真的笑容变得更加的灿烂了。她望向身后的尤诺和奈叶,此刻那位青年已将自己的眼镜擦拭干净,和旁边的女性一起露出淡淡的微笑。

雨,渐渐停了,一缕阳光,拨开乌云,播撒在这块被细雨洗礼的墓碑上,也照耀在这位金发的女性身上。

奇迹,再一次显现了,那承载了爱恋与祝福的信物,闪烁出宛如提诺临终时的光芒,而与那时充满温柔的光辉略有不同,这其中又多了几分坚强。金光飘然于墓碑之上,又显现出几许碧辉。菲特仿佛看到,那位曾经乐观的少年依然带着那充满阳光的笑容,依然用充满热情的言行鼓励着自己。

“提诺,我们走了。你就安心吧,我……不会再迷茫了。”少年所守护的,不只是恋人的生命,更是她的灵魂。正如他那时的誓言,纵使付出一切,他也未有悔恨,未有遗憾。而现在即便已然不在人世,他的信念依然存于人们心间。这位名为“命运”的少女也将为他坚强地走下去,并将这份意志所传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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