对于男人而言,最无聊的事情莫过于陪女人漫无目的逛街了,这是无论什么年龄都适用的道理。而现在的我,正遭受着这份折磨。
显然茵根本不是想熟悉校园,只是想找一个人陪她罢了。奇川街琳琅满目的各式女装,让她不时发出激动的尖叫。
我想起第一次来到这里的时候,大概也和她一样对什么事哪怕街边的一个展示橱窗也感到万分惊讶。只不过我的表情和肢体,大概赶不到茵这么兴奋。
茵拉着我逛遍了奇川街的各个角落,终于感到疲惫的时候已经是下午,在我的推荐下我们进了我打工的店。
老板娘直直地看着我的视线,害我根本不敢抬起头,而华哥则是一副愤恨夹杂悲伤的眼神。
我以无比委屈的目光回应着华哥的愤怒。
点完菜等候的时间里茵问我:“你喜欢这里吗?”
我一时不知道如何回答。
“在这里过得好吗?”茵殷切地看着我,好像是我久别重逢的亲人一样。
我唯有愣愣地望着茵流溢着莫名光彩的眼睛,却没有感到丝毫奇怪的地方,仿佛很久之前曾经见过与之相同的眼睛似的。
那悲伤和希望并存的瞳孔,渴求着同一片天空......
“对不起,说了奇怪的话。”
她的头转向窗外。这是周六的下午,窗户外的街道遍布少男少女的身影。
“......看起来,你在这里过得不错呢。”以莫名悲伤的语调她说着。
“......”
“喂,等等再陪我逛一逛好么?”
说完这一通莫名其妙的话后,她转过脸庞对我示以凡是男生便无法抵挡的可爱微笑。
我当然没办法拒绝。
离宿舍门禁前的一小时,我拖着好几大袋的杂物终于迈进了奇川一高的校门。
“加油哦~!就快到了~!”提着纸袋子的茵在一边轻松地说着。
然而从奇川一高的校门到宿舍,还有遥远得足以让手提重物的我崩溃的距离。若是稍微早上半个小时,也许还能乘上电瓶车的最后一班,只是在不知不觉等待茵的时间里计划便被破坏。
我从来没有如此真切地认识到奇川一高的庞大,以及要将手中的重物搬到这所学校另一头所需付出的毅力。
笼罩在夜幕中的校园在冷光灯的照射下格外安静。因为接近门禁,校区几乎见不到人影。
我和茵一边说着关于学校生活的各种细碎,一边急紧迫地迈着步子。
她不停询问这里的生活,眼神里充满期待。
大概茵曾经认为这样的生活会持续下去,直到那帮人的突然出现......
从黑暗中走出,暴露在灯光下的男子,穿着一如初次见面时的夏威夷短裤和凉鞋,就像刚从混入了各种色彩的染缸里出来似地。咋一看像是半夜出来闲逛的不良青年,其实是拾夜会派来搜查逃犯的搜查官。
我和男子几乎是同时发现对方的。
“哟~这不是学生会那个长相平凡的接待员么!”他从口袋里掏出右手,在空中夸张地挥舞着,一面缓缓地走了过来。
只需要说是学生会的接待员不就好了吗......我为这家伙加入多余的形容词而感到生气。
“这是逛街回来了么?都这么晚了......那个,我问你,Character酒店在哪里?我怎么也找不到,这地方真像迷宫一样。”
我吃惊地看着他,问道:“你在这里逛了多久了?”
他饶了饶头,显得很尴尬。
“大概~一个~下午了......”声音小得几乎听不见。
“老大吩咐我们来到处看看,我就到处走咯~!但是......这地方比想象中大多了啊!”
“你难道没有问过路吗?”
他的头更低了下去,还叹了口老气。
“唉~别说问,我连靠近他们都做不到。”
看着他的衣装,我能想象得出大家为何想要避开他。
“就算碰到学生会的人盘查,结果一听到我是拾夜会的人立刻远远地避开了。”
“......”
既然如此,不是应该在表明身份之前先提出问题吗?不过在蛮横的学生会纪律委员会那堆人眼里,恐怕没有讲条件的机会吧。
于是,这个拾夜会的“不良青年”在学校里逛到了现在。
不知为何,我突然很同情这个拾夜会的路痴不良青年。
“你是......拾夜会的人吗......?”从身后传来茵的声音里带着预料之中的恐惧。
“不用害怕,茵,他们只是来搜——”
我猛然意识到自己差点犯下大错——不经意地泄密会为学校带来灾难性的后果!
“——收废旧器械的!是这样,漩涡那边资源很紧张,所以......”
然而我的自圆其说没有效果,茵还是惧怕地往后退着。我离她越来越远。
“哟哟~这是你的小女友吗?长得还......”
在把视线转移到茵身上时,我发现男人的眼神明显地变了,变得犹如嗅到猎物气息的猎犬般锐利。
“奇怪......我是不是在哪里见过你?”
“......我已经第二次听到你们说这种话了。”我深深地叹了口气。
“这次不一样啊,这次——”
“不要过来——!!”
在那男人想要靠过去看个仔细时,茵竭斯底里地嘶吼着操起纸袋朝男人扔了过去,之后奔向道路的另一方。
“喂——茵!”我犹豫着要不要追过去——这之前还要将手中沉重的袋子在一边放好。
那时我认为茵之所有有这种反应,是因为拾夜会在世家学校的学生内心里是无比恐怖的存在。
“抱、抱歉!把你的小女友给吓跑了。”男人对我露出一副哭笑不得的表情,“这样的待遇我已经习以为常了。”
这个人倒是十分坦率,而且笑容看起来并不像之前见到的那些拾夜会的人一样肮脏。
“顺着这条大路走,出了校门再直走两百米就能看到你要找的酒店了。”我一边小心翼翼将口袋放在路边一边说着。
“哦~~多谢多谢!”
我朝茵消失的方向追去。
却无法料到在这个偶然碰见的男人身上所发生的一切......
凌晨两点,我接到伊莎贝拉学姐的电话,听她以轻描淡写的语气简单地转达了一件足以令整个学校和奇川市陷入恐慌中的事情。
拾夜会的人,在学校里被杀了。
如果仅仅是一般拾夜会的人员还好,但是事态的严重性远超乎预料。
才展开调查两天,就发生拾夜会的秘密搜查官被害的事件,这样一来,奇川一高便成为拾夜会绝不善罢甘休的地方。这一次就连经略奇川市的世家也会受到牵连。
我赶到现场的时候尸体已经被抬走,只留下一滩黑色的像是血迹一样的东西。半夜下起的大雨很快将这唯一我能确认的遗迹也冲洗个干干净净,带着血污的雨水流向了下水道。
“从背后刺进颈部,贯穿喉咙,手法干净利落,使用的是类似冰锥术一样的魔法,不排除强化过后的锐器......”
“不可能!伤口有冻伤的痕迹,绝对是冰锥!”身为后辈的吴楠儿却对副会长的推理表示否定。但伊莎贝拉连看都没看他一眼就继续说道:
“这种角度,吴楠儿,你试试用冰锥术能做得出来吗?”
听到副会长的话,站在一旁始终沉默着的尹天鬼立刻站了出来,左手以45°角切入右手掌心。
“......如果是跳起来的话就可以......”此时吴楠儿的话少了许多底气。
我一头雾水,不知道该怎么加入这讨论当中。
“啊,新来的,你也到了吗,有什么看法?”
伊莎贝拉至始至终都没有抬起她的眼环顾四周,却连在这混乱的场面中无声无息进来的我都注意到了。我在想伊莎贝拉学姐会不会天生就有心灵感应的才能......
“你们在说什么啊......我完全听不懂......”我唯有尴尬地往脸上堆满笑容。
“死者颈椎的伤口是呈45°倾斜的,就像天鬼的这两只手一样。”
“......会不会是把水做成冰锥后作为凶器?”听完学姐的讲述,我简单地说道。当不可思议的视线全部投过来时,我立刻为自己不经大脑的言论感到后悔了。
“笨蛋!谁会去做这种事啊,多此一举!”
既然有能力在一瞬间将流动的水结成冰,驱使冰锥术也是轻而易举的事情吧,何必铤而走险地持着冰锥行凶。
“如果是保持不动的水就简单得多......”
伊莎贝拉学姐一边思考着一边在草丛里寻找着什么。
“找到了。”
她蹲下了身子,再次站起的时候戴着乳白树胶手套的手中,多了一个矿泉水的塑料瓶。
“只是巧合罢了。”吴楠儿不甘心地说道。
“底部已经没有了不是吗。”
我这时才注意到塑料瓶的瓶底被匀称而光滑地切开了,无论怎么看都不像是偶然恶作剧所为。
“但愿这上面还有指纹。”
这唯一的证物被小心地装进了塑料袋里。
“喂,你们几个——”
身后突然传来某个老友的声音,我转过头,看到了打着伞一脸阴沉的蒲玄田。
“适可而止吧!这不是你们这些小孩子能处理的事,快回去!”
“你终于来了吗,蒲警员。”学姐不紧不慢地说着,将证物很随意地就抛给了蒲玄田,“希望下一次你们能够快一点。”
无比小心接下证物袋的蒲玄田盯着学姐咬牙切齿:
“......不,不过是路上耽误了一下......”
“解散吧,各位同学!”高傲的学姐好像根本没把这位中年男人放在眼里。
顿时蒲玄田的喉咙就像是被谁掐住似地,没能发出任何声音。
铃铃铃——
但那骤然响起,干瘪无味、复古式的铃声,却永远印在了我的记忆里。
并不是铃声无聊至极的本身令人在意,而是在电话接通后,从蒲玄田口中所说出的内容让我的脑海,像胶片一样刻录下来这个雨夜的每个细节。
“......你说什么?!凶手找到了?!”那男人以仿佛全世界的人都能听到的嗓门吼着。
所有人的脚步都停了下来——即将离开的和正在忙碌的。四周突然变得鸦雀无声,漆黑的夜犹如悄然靠拢的怪兽将我们吞噬在令人胆寒的虚无之中。
冗长的沉默之后,那男子的嘴唇终于再次吐出因为激动而颤抖的字词:
“一年一班的学生,名字叫......”
当我听到那两个字,整个人好像掉入了夜里冰冷的黑暗海洋中。
就算我想挣扎,也不知道该往何方去。
眼前只有无尽的漆黑,和包裹全身刺骨的寒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