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曾经设想过无数次是自己听错了。
但摆在眼前的事实却是如此的残酷。
我在劝说自己,其实并不是真的认识对面的少女,然而很快卑劣的心被另一个我骂了个狗血淋头。
即使对待只在一起短暂生活过的陌生人,也不可能做到完完全全的绝情。同情心这种粘呼呼的东西,是软弱的我怎么也甩不掉的。
我知道迟早有一天,我会被这种软弱所引发的灾难带下地狱。
而现在,我还是只得老实地坐在少女的对面。
“这是不可能的事!”我拍着桌子。
根本不需要问我就知道,这个才十多岁的少女怎么可能无缘无故,杀死一个素不相识的成年人。
“到底发生了什么?!”
轩妃因为恐惧而变得毫无血色的脸庞埋在阴影里。没有经历过这种可怕事情的她,身体在发抖。
“我......我不知道......一醒来......就......”
忽然她抬起头来,死死盯着我,那双惊慌失措的眼睛在渴求着我的帮助。
“不是我干的,哥哥......救我!”
我实在不忍心看到她无助的模样,于是转过头去。
“对,去找他,找我的管家——他会让爸爸来救我的!他一定就在附近,不可能离我太远......”
我回想起那个招呼直升机的中年男人。
不过他真的能够帮上忙吗?
逮捕轩妃的可是拾夜会的搜查官!
但除此之外我什么都做不了——对少女的来历一无所知,所以就连通知少女家里人的小忙也都帮不上。
“我会去找他的,等着我。不要做傻事,我一定会救你出来的!”思索了片刻,我只能说这些充其量算安慰的话。
不过的确起了作用,宛如从厚重乌云之中露出的一线光芒,那张绷得紧紧的脸蛋上终于浮现出一丝笑容。
尽管听到的是我不负责任的谎言.....
走出充斥晦暗和凝重气息的审问室,我看到“杰克逊”正站在过道上。
“等等,你怎么这么眼熟?”
他走过来,拿下墨镜朝我的脸贴近。
我刚想张口回应,他却恍然大悟般地指着我:“是那个在校门见过的长相平凡的接待员啊!”
“......”
“哎哟~这幅表情......好像要咬人似的?”
我不打算理会他的话,径直往大门方向走去。
“你是在担心里面的那个女孩吧?”他却突然问道。
随即我僵硬地伫立在原地,转过头看着他。
“我知道这个女孩——绝对不是凶手哦!”
他的嘴角上扬着,露出恶魔一般的笑容。
“什么?”
我一时半会没有反应过来。“杰克逊”见状继续阴笑着说道:“因为凶手根本不是她哦!不过即使是无辜的,她也得死。”
等我意识到那丑陋的笑容背后所隐藏的真相时,沸腾的血液一股脑地涌上了头。
“......是你做的吧——陷害轩妃的是你——!!”
因为是参与犯罪的人,所以才有这绝对的把握,知道轩妃是被栽赃嫁祸。
我冲了上去,但只迈出几步便停了下来。
还有一丝理智尚存的心里想着“不能在这里被抓住把柄,不然一切都完了”。
“哎呀,看来你是不想袭击拾夜会的搜查官了么?”说到“袭击”这个字眼时那个声音特别响亮却十分阴沉。
“我满以为像你们这样的小孩子,意气用事是再正常不过的事情了......嗯嗯,看起来,我的小算盘失败了呢。”
我死死地盯着“杰克逊”那张得意的脸,紧握的两只拳头几乎就要控制不住。
“喂,小鬼,这不是你能涉足的事情,看在你我已经见过两次的缘分上,趁我没打算把你做掉之前,快滚!”
“......走着瞧!”我不甘示弱地扔下话,快步走出了压抑的狭窄走廊。
拾夜会的搜查官竟然参与了杀害同事的犯罪......直到我走出警卫处,适才的情景仍然使我心惊胆颤。仿佛某种挥之不去的阴影紧紧攥住了我的心脏,就连照射在身上的阳光也变得冰冷。
我的脑际一片混乱,也不知道自己是怎样挪动双腿的。
直到站在那里的身影离我近在咫尺时,我才听到了她的呼喊。
抬头,眼前是面无血色的脸庞,一如此刻被关押在囚笼里的轩妃——是荫!
“你没事吧?”她忧心忡忡地问我。
短暂的呆滞后,我摇了摇头。
“你怎么来了?”我问。
“啊?啊!这个......”茵双颊绯红,结结巴巴地说道,“是......是因为......听到同班同学......进了警卫处......”
“哦......”我无精打采地应了一声,总感觉哪里有些不对劲。
“他们没把你怎么样吧?”
此时我已经心烦意乱,实在不愿意一个一个回答茵无关痛痒纵然是出于关怀的问题。
我只是一边摇着头一边从茵的身边走了过去。然而才踏出一步,衣角便被紧紧抓住。
纤细的手指与柔弱的外表不符地,如凶猛野兽的雪白牙齿一样狰狞地钳住我的制服。我的视线上移,看到茵如婴儿般洁白无暇的脸蛋,滑落下仿佛冒着滚烫热气的泪水。
“不要去!请别留下我一个人好吗,求你了——”
见到这种突如其来的场面,我应该十分惶恐并呆站在原地才对。
可是心里却始终笼罩着深沉的悲伤——从我无法追寻到源头的心的某一处如破冰河流般森寒地涌来。
我应该在哪里见过这个女孩——这楚楚可怜让人无法忍心彻底割舍的身影是如此熟悉。
我几乎要软下心来拥抱她的双肩。
只是身体却下意识地往前,挣脱了她的手。
然后,头也没回地离开......
“如果你所听来的是真相,那我们的境况就十分危险了。”
在座无虚席的学生会会议室,听完我的报告后,会长如此森冷地说道。
“混账家伙!竟敢栽赃给我们!”
“不能放过他!”
不乏有人在这激烈的声讨中,狠狠拍打着桌子站起来对拾夜会的搜查官大骂一通。
眼看情况就要失控,学生会的人就要冲出去和拾夜会的搜查官作鱼死网破,会长仍然不发一语。唯有伊莎贝拉学姐的声音在这最紧要的关头,石破天惊般地响起。
“够了——!去再多人也于事无补,如果你们真的不想见到事态往自己不想看到的方向发展,”她提高了音量,“就老老实实地坐在自己的位置上————!”
在面面相觑确定没有人敢与学姐作对后,原本躁动的人群像遭到训斥的孩子们一样悻悻地回到座位上一个个垂头丧气。
“并不是冲着我们来的。”这时候沉默的会长终于开口。
“他们只是想要借我们铲除对手,并不是直接冲着奇川一高和世家来的。”
这男人所了解的信息远远超过了一般魔法学校的高中生。我猜想魔法师们之间的利益争斗和阴谋诡计,那如无机质一般没有掺杂任何情感灰暗的眼睛,一定看得非常清楚才是!
或者说奇川一高之所以还能够安然无恙地存在,大概和这坐在小小会议室一角的男人有不可分割的关联。
“到底该怎么办啊,会长——!!”
坐在方形会议桌中央的程雉川深深地呼吸吐出一口气。
“我们可不是乖乖听话的棋子,要让这些妄自尊大的大人们为自己的傲慢,付出代价!”
或许是我眼花,竟然看到那双从来都冷冷的眼睛有一丝愤怒的火花一掠而过。
在那时,我知道这男人动了真格。
就算是已注定的命运,也会因接下来发生的可谓之奇迹的事情而改变。
“伊莎贝拉,把所有的学生集中起来。”
“现在吗?”
“是的!哪怕一分一秒也不能浪费!我恐怕警卫处里的女生活不到明晚,我们能拖一天是一天!”
听到这里,仿佛肺部吸入了一大口冷气,我整个人打了个寒战。
就算是无辜的人只要进了坟墓,连辩白的机会都没有,真相便被抹杀在了死无对证的黑暗之中。何况是力量强大到可以任意扭曲黑白的势力,为死人加以罪名是再简单不过的事情了。
想象着那样的结局,我不禁头皮发麻,冷汗不断地从脊背冒了出来。
绝不能让轩妃被他们作践!我咬着牙暗暗发誓。
“——新来的!”大概会长叫了好几声我才听到。
“啊?”我慌忙地抬起头。
“无论如何,请你务必联系到那女孩的家人。”
我从未见过这男人的神情有如此沉重过。
“这是一切的关键!只有熟悉那女孩的你,才能担任的重责!”
他说着双手放在了桌上,低下头。
“拜托了!”
以没有故作深沉的诚恳语气说道:“我已不想见到一高的人有什么三长两短!”
一年前跳楼的稀有生——我的脑中突然回想起那个对于我来说既陌生却又无比深刻的事件。
心里却早已没有了愤怒,只有一层莫名的悲凉,如在某一处一直盯着我的幽灵,难以挥去。
可是......
我真的能做到吗?
就算是同住在一个屋檐下,距离如此之近,我仍然对轩妃的来历一无所知。
“混蛋!”从会议室里狂奔出来后,我狠狠地骂着,一屁股坐在了楼梯上。
直到现在我终于明白,对身边的人不闻不问的自己究竟有多自私冷漠。
就这样坐了一段时间后,轩妃泪眼汪汪求助我的样子浮现在了我的脑际。
“找我的管家——他会让爸爸来救我!他一定就在附近的,不可能离我太远......”
不断回旋在耳边的这句话,就像最后的救命稻草,由我剧烈颤抖着的双手死死抓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