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啊……吩咐什么的。”
我挠挠后脑勺。
“倒是没有。”
我看着低垂着头的腊味饭。
“只是……你们不是朋友吗。”
那绝不是——朋友之间相互对视的眼神了。
小蓝摇摇头。
腊味饭也摇摇头。
“我们会重新成为朋友的。”
小蓝对我笑笑。
我不再多言了。
友谊——这种东西,在两者身陷囹圄,时日落难时彼此扶持、照应。又在某一方荣华富贵时,鄙夷相忘也不是什么罕闻的事情。
一个贵为城主宠爱的奴仆。
一个卑如底层细胞的奴隶。
这种犹如天堑一般社会地位——不同阶级之间的友谊,有时候就是这样,会因为种种原因而变得脆弱不堪。
我习惯性地想要摸一下腊味饭的头。
但一直低着头没有说话的她抬头看了我一眼,仍然沉默。
眼睛红红的跑开了。
望着腊味饭的背景,我叹息。
记不清这是今天的第几次叹息了,心事重重下,我只觉得疲惫。
“那个……小蓝,要回淋巴城上任,具体要怎么办。”身体软软坐在椅子上,望向窗外。
虽然年纪不小了,但对此一无所知的我真的显得有点手足无措。
记忆细胞一族之间是如何交流的。
记忆细胞一族每天的工作要做什么。
记忆细胞一族……到底要怎么才能做得像个记忆细胞……
对于我这个阶层的存在而言。
真的完全不能想象,也没有想象的意义。
“达尔文主人都交代妥当了。”她说。“请稍等,我去准备马车。”
我点点头。
跟着走出门,走廊外。
听到隔壁的盥洗室有流水的哗啦哗啦声。
待小蓝走远了。
“腊味饭,你在里面?”我轻轻扣响。
“在。”
门打开了。
女孩额前乳白色的发丝被水渍浸湿,眼睛通红,像是刚刚哭过。
“有什么吩咐,主人。”
我抱住腊味饭的肩膀和一起躲到盥洗室内,门反锁上。
“她们……跟你说了什么吧。”
我焦急看着腊味饭。
“老朽能理解,老朽不怪主人。”她抬头淡淡地看着我。
我更着急了。
“她们是不是说——我把你留下,只是为了换自己一条命?”
“难道不是吗?”她反问。
——看来没错了。
“我……只是为了你未来。”
我望向四周。
一个盥洗室——比我的租房还要大个几倍不止。
这就是阶级的差距。
“你懂吧,跟我这样阶级的人厮混,是没有未来的……你想做的事情……”我感觉自己的声音嘶哑。
这个道理,我已经重申过无数遍了。
这孩子不是不明白。
“是啊,跟主人在一起,没有未来,是苦,是难……”她莫名地在笑。“我们谁也没有强大的能力去保护对方,甚至哪一天,性命都随时丢掉……”
泪水再次从她的眼眶滑落。
“可最后……变成小蓝,像那样吗!”腊味饭的声音提高了一些,轻轻拭了一下眼角。“老朽……不知道,老朽只是觉得……觉得好痛苦。”
我张口结舌,一时间什么也说不出口。
只听她继续说:“你知道,为什么,老朽一个益生菌,竟然会喜欢写作这种事情吗……”
我摇摇头。
她垂下脸。
“那时候,我和小蓝……我闲暇的时候就在冥想,然后,我可以记录我们每天做的事情,有时候会想象有什么勇者大人能把我们从牢笼的桎梏中救离……”
“所以,会写一些能满足我们这些益生菌幻想的小故事……”
——我倒是,很想知道那是些怎样的小故事……
“我写过的东西,我都会给小蓝看。”她说:“是她说,老朽写的东西很好,非常的喜欢,这是亲口告诉我的。所以我才有信心写下去……但也只是喜欢罢了,从来没想过太多……”
“可是,如今……任何东西都要抛弃我了,任何……”
“老朽不想再写小说了。”
她摇头。
“也不再想报仇的事了。”
她摇头。
“老朽什么都不想了。”
她摇头。
我真的不是一个善于安慰别人的人。
“我没有抛弃你,不管别人怎样,我没有抛弃你……”感觉自己说这些话略有些无力,我握住她的肩膀,认真地看着她。“如果你想的话,我可以带你逃。”
她瞪大眼睛。
“逃?”
我用力点头,悄声说:“对,不管去哪,我们逃。”
“逃去哪……”
心底一沉。
得罪了手段残忍的记忆细胞。
只要还身在人体世界内,哪怕你逃到天涯海角,他们也能发动各种途径找到你。
我摇摇头,没有说话。
残忍的现实。