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只要将过去记录……回忆这种东西……”她把望向窗外的目光转向我,脸孔上浮现着缅怀而又宽慰的神情。“就能被随时追忆,只要老朽还活着的那天,就永远无法忘记……”
——无法忘记吗……
有些东西,岂不是——也永远无法释怀吗。
譬如仇恨,和痛苦。
那倒不如健忘一些好。
“如果主人……你能写一些东西……那该多好啊。”她说,目光中满含期盼。
——我才不要咧。
且不说写作,自从来到这个世界上,我基本上就再也没有文字表述过任何东西了。写作水平大概还停留在小学生作文的程度吧。
“老朽……”她语调渐低“老朽想更了解主人……更了解主人一些……”
腊味饭睁大眼睛看着我。
不对,用盯着我更合适一些。
“哈……已经足够了解了吧……”被腊味饭盯得有些起鸡皮疙瘩,我搪塞着。“而且……哪能通过一个人写的东西了解写东西的人的……”
虽然嘴上不承认,但道理是没错的。
写作这种东西——会自然而然,把平日里碍于种种条条框框,内心无法表达的思想暴露出去。我也是看过腊味饭写过的内容,也才知道她自称老朽的原由,以及——这孩子刚见我第一面时,就已经暗藏杀心了。
这么重的杀心。
最后却还是忍不住告诉了我。
引用一句我忘记从哪听过的话——喜欢写作,或者说擅长写作的人大多都是暴露癖。
不同于腊味饭,我大概是那种不喜欢,也不擅长向外在表达内心想法的人吧。
现在,我才逐渐意识到——其实,我跟腊味饭是完全的两类人。
她恋旧。
而我忘旧。
她勇于表达,真诚。
而我怯于表达,虚伪。
如果不是碍于时间、经历以及身份,大概是那种相互看不顺眼的存在吧。
咚——咚——咚——
敲门声。
“诶?是房东吗……我们正准备退房呢……”我转过身,打开房门。“结算一下吧,钱都已经准备好……”
门前站着一个人。
但不是房东。
“你是谁?”
我愕然。
眼前的人并不高,全身上下都披在一身亚麻色的连帽袍子里,看不清种族和性别。
“别来无恙……”她抬起头来,兜帽下闪烁着一双蔚蓝色的眼睛。
——是小蓝。
“呃,是你呀。”
未经过允许。
她径自走进我的屋子。
腊味饭略显紧张了起来,走到我身边。
“你胆子可真大……”我说:“在达尔文回来之前,你这个身份……被逮捕可就麻烦了。”
我的意思倒不是关心她。
只是担心,自己与小蓝的接触会引来麻烦与事端。
——麻烦事可够多了。
她不理睬我。
自顾自沉声道:“韩小白,因为给你发送带有机密性的短信息不方便,主人托我提醒你,你现在……”
“中毒是吧……”我笑:“我已经知道了,还有什么事吗?”
她点头。
“绝不允许——你做出有损于任何城主名望的事情——包括受贿、挪用公共款、偷窃、杀掠、以及利用城主的职权,做出任何违法犯忌的行为。”小蓝用极官方的语气对我说着这些。“包括你刚才宣扬的言论,如有下次……”
“不知道为甚唷,每次看到你,我就觉得很烦呢。”我撇着眉看她。
“随你,这只是我的工作。”小蓝冷森森地看着我。“我已经在你身边布置了足够的眼线、因此,你的一举一动,将全部在我的监视中。你在外面吃过东西后,有没有付款,我也会命人去查。”
我打了个哈欠。
——哪怕不用她说,我也清楚。
“否则,你应该知道后果。”
“不要以为作为城主就可以胡作为非。”
“好自为之吧。”
最后,小蓝像防贼一样看了我和腊味饭一眼,匆匆离开了。
钱?
我们会缺钱?
我和腊味饭你看看我,我看看你,一齐由心而笑。
哪怕——我不利用城主的职位去搞钱,靠腊味饭那些可爱读者们所打赏的这51个细胞质,也足够我们可以过得滋润了。
如果节省一些去花销,哪怕我俩未来不用去做工,在人体世界寻个避开喧嚣与人烟的远方,偏安一隅,也可以安安稳稳、幸幸福福的度过我们的残生了。
只要再坚持。
再坚持一会儿。
坚持到脱离这座城市。