眼前的场景令我感到震撼。
——我也有这种勇武的时刻吗。
以我对自己性格的认知,遇到生命威胁,向来都是一句:“老子保命要紧,要死你们死,反正不是我。”的鼠辈心态。虽不至于自私自利,起码绝不是什么身负家国情怀、勇于献出生命的家伙。哪怕拥有过短暂的军旅生涯,也从未沾染上过半点军人的尊严和荣耀。
人生信条不过是——苟且地活着,就很幸福了。
我自言自语。“很想知道……这所谓的前世……到底经历过什么。”
点点斑斑、颜色各异的,来自各类异界入侵者身体中溅出的血液,染花了披在他身上的黑色菌皮甲。
不知有多少敌人死在他的长剑之下。
却仍绝无半点退缩之意。
“但这次……还是牺牲了……”
她话刚说完。
我便看到,奋战在城头的HXB125的胸口猛地被一根黑色的长刺贯穿。手中的青铜剑滑落到了城下。睁着圆圆的眼睛,一脸不甘地死在了一只李斯特菌的犄角下。
我听到啜泣声。
我回头瞥了她一眼。
两横清泪从她白净的脸颊上淌下。
“抱歉……”
她原本兴奋的神情,迅速低落了下来。
满含泪花的目光中悲痛而又无奈。
“来,我们看一下其他时代。这时候应该是……HXB315,也很有代表性……”
她滑动手臂。
整个世界的场景再次翻转——一座崭新的城池坐落在我面前。
如果我猜得没错的话,眼前仍是淋巴城,但整座城池的格局发生了巨大的转变,建筑风貌也得到了近一步的改观。
坚固的城门由巨大的金属齿轮与铁索相连,异常的牢固。而城外,不仅出现了护城河,并且,原本由天然的巨石头所垒砌的粗糙的城墙,如今化作为坚固、整齐、经过人工烧制后的混泥土城墙。坚固的城墙之间又分布着鳞次栉比的角楼和箭塔。
如此,整座城池的防御程度,更上一层。
厚重的石制城门前,来往着过往的行客,武装齐全的白细胞战士,与红细胞商旅。
已经与当今的淋巴城非常近似。
而我,又出现在镜头中。
仍然是一副嗜中性粒细胞的打扮。静静地坐在护城河边,仿佛在思考些什么,望着远方出着神。
“接下来跟你生活的年代差距不大了,这是HXB398……”
她再次挥动手臂。
眼前的场景再次焕然一新。
目下,已与当今巍峨,牢固不可侵犯的淋巴城相差无几了。唯一不同的是,出现了绣于旗帜之中,有益菌尾巴状样式的国徽图案——这样软萌滑稽的旗帜,正竖立于淋巴城的城头,迎风飘扬。
而于此景不同的是——白细胞们的手中不禁用上了更为锋利的钢制冷兵器。并且,在城头的方向还出现了更为先进的热兵器兵种——那是手持火铳、调整着火炮发射位置的B细胞一族。
这次,我看到了一个熟人——达尔文。
手里拿着一款样式简陋,已经被当今主流淘汰的外泌体。
“该死的癌细胞……就不能消停一点吗,又来找麻烦。”她咒骂着。“我还跟一个有益菌还有约会呢……”
镜头一转。
我又次看到了自己,若不是那双黑瞳,我险些没能认出来。
仍是嗜中性粒细胞的模样,年龄与我现在相差不多,但形貌却显得尤为粗壮、高大,暗紫色的手臂上青筋暴起,一脸虬髯。
——皮肤泛紫……
——满嘴胡子……
——这不是癌细胞的外表特征吗……
并且,还成为了一支庞大癌细胞军队的首领。此刻,大军压境,正驻扎在淋巴城数公里之外。
而镜头的主角——HXB398,正跨坐在一条黑色巨龙的背上。护具完备,腰佩长剑,背负着一杆黄金镶边的火铳,绣有屠龙图案的披风在长风中猎猎作响。身后军队的构成人员非常离奇——不仅含有普通白细胞,甚至包括血小板和红细胞等非战斗种族,络腮胡子,身材粗壮,肌肉虬结,无一不是已经异变过的癌细胞。
——那个不是……当今免疫之国的国徽吗……
“我们筹备了多年,就是为了今天,必须这样做了……”HXB398深望向重兵驻守、戒备森严的淋巴城,轻声念叨。“等攻下淋巴城,我们会让达尔文服从改革的,相信我……”
一场史诗之战。
再次拉开序幕。
“看了这么多……”那个神秘的女人轻声对我说:“我想你应该明白了HXB404……”
随着她挥手的动作,一切的景象,有关这世界一切曾经辉煌过的历史,纷纷化作尘埃一般斑斑点点的光影碎片。
我再次,回归于那片幽暗寂静的矮树林。
我没有做声。
她沉默,自随身的白大褂口袋里摸出一包香烟——从红色的烟盒中叼出一根,熟练地点燃。
——中华吗……
香烟的品牌更加验证了我的猜测。
——这个女人……绝对是现实世界中的人,而且……应该跟我属于同一个国家。
——但我不认识她……
神秘女人长吁了一口气,烟雾缭绕中,眯起眼睛望向我,沉默。
仿佛在悉心等待着我将这份颠覆性的消息,慢慢消化。
“我说什么……你听不到对不对……”
她仿佛没有听到,我的目光一瞬不瞬地注视着眼前这个女人,微微向一侧挪动了一下。这时,我才意识到,她根本没有看向我,而是望向我走来的方向。
“我从未想过……自己的身上竟然背负这么多过去……可我完全没有那些记忆,但有一个问题……不,不是一个问题……问题太多,我不知道从哪问起。”我叹息。“首先,腊味饭……是怎么回事,为什么跟你的脸……”
我问不下去了,只觉得万分恐怖。
低头,思绪万千。
此景令我不由得想到一部使我印象深刻的老电影《楚门的世界》。男主角生活在一幕完全被人为设计的戏剧之中,妻子、父母、包括身边所能接触的所有人,都是演员,每个人都有设计好的台词与剧情脚本。
而我,就像其中那个任人摆布,观赏,嘲笑欺辱的傻主角。
我是实验容器中的小白鼠。
我,只是一个玩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