众人面面相觑。
——经历如此劫难,眼前这些人,还有勇气在这样浓稠的夜里,继续向前吗。
我不确定他们怎么样,但我无所谓。
那种,对自己的此后余生,都忽然觉得无所谓了的态度。
小艾第一个高高举起手。
似乎因为动作扯到了肩膀上的伤,他皱着眉,咧着嘴角说:“我不怕。”
“我也不怕。”鱼的手正轻轻按在他的肩头上,掌心中泛起一层淡淡的绿光——那是专属于成年碱性粒细胞的特殊能力,能够为其他受伤的白细胞疗伤。根据此类自身细胞的等级,可以施以镇痛、止血、乃至直接予以治疗。
鱼的表情抽搐了一下,松开掌心。
小艾撅了下嘴,指着肩膀。“哎呀,小鱼呀……再给我摸一会儿嘛……还疼着呢……”
“嘶……等我下……我这边痛得厉害……”
鱼握住另一只手中受伤的指关节,黑夜里,她的手掌间泛起淡淡的绿色幽光。手指受了那样严重的关节错位与骨折——居然在几秒之内痊愈了。
“我我我……”小艾轻轻剥下肩头的袍子,露出还在往外渗着血的肩头上的伤口。
“不用急……”她舒了一口气,然后重新搁在小艾的肩头予以治疗。
没一会儿,鱼松开手。
只见,小艾的伤口虽然还未完全痊愈。
但已经结上了一层血痂。
“好了……我却看看其他人……”说罢,鱼恭恭敬敬走向我。“那个……团长大人……您没事吧……需要我给你治疗吗。”
我摇摇头。
除了被肺炎链球菌牵制的脚面有些酸胀以外,我身上并无大碍。
“好了……大家呢,谁受伤了。”
望着一脸热心肠,积极为大家治疗伤势的鱼。
我默默坐在一颗矮树下,望着双膝下潮湿的泥土,垂眉不语。
或许,是意识到了我忽然所表现出来的异样,腊味饭紧紧地跟过来。“主人……你怎么了……真的没关系吗……你看那个……”她指了指滚落在众人身侧的那颗仍在蠕动的头颅,又指了指压断好几棵矮树的巨噬细胞那庞大的尸骸。
我不知道怎么跟这孩子解释。
或者,我的解释其实根本毫无意义。
毕竟,这一切,无论是我,或者腊味饭。AI也好,某种程序也罢。我所感受到的情感,投入的情感。一切都忽然虚妄了起来。
“那东西。”我面无表情地望向那个——东西。“是僵尸,僵尸就是这个样子。”
说到此处。
一种切肤锥骨的绝望由心底蔓延开来。
我把头埋在双臂之间,捂住心脏,大口喘息起来。
这种痛楚与其说是生理上的,倒不如说,其实是精神上的。
我感到孤独——那是一种沉重到令人窒息的孤独感,仿佛一把牢不可摧的铁锁,锈蚀的铁环穿过心肠,鲜血淋漓。
这些年来,我一直不明白,我为何一直感到孤独。
我本以为是性格与经历塑造了如今的我,但此刻,真正撕破了这掩盖了上万年的真相——那孤独感,才终于找到了彻底的释放。
它压在我的心口上——加倍——加倍地——叠加了起来,重的我喘不过气来。
我一直怀念之前生活过的世界,我相信,在过去的上万年间,每一世,都曾在孤独中怀念与期望——在那世界里,哪怕总会对生活中颇有微词,但总得来说,生活安定、祥和,亦从不必悲观地去考虑类似——明天是否殒命,明天是否能再多活一天。
但我万万意料不到,原本梦中的故乡,竟然化作了行尸走肉的末日。
——父母……亲人……朋友……
低下头。
睁圆眼睛。
捂住脸,无声,流泪。
——哭,很没出息。
——那又怎样,反正周围的家伙……
——这些家伙……不过是自己身体的细胞……一切都是被模拟出来……
——细胞能懂什么……
一只手臂环住我的肩膀,用力抱住。
我的肩头吓得缩了一下。
转过满脸泪痕的脸。
“腊味饭……”我哽咽。
“主人……”她压低声音,悄声笑了下。“这是老朽第一次见主人哭呢,主人……也是会哭的呀,羞羞诶……老朽……可要写进小说里喔。”
肌肤的触感却是那样尤其真实。
这是我第一次在腊味饭面前流泪吗。
我记不清了,但我还记得上次令我心中悲痛到无法自制的场景——是为这孩子。
我迅速擦掉眼泪。
“没什么……沙子里……进了眼睛……”红着脸转头。“不是……我是说……没什么……”
“团长啊……”小艾等人也朝我凑了过来,活动着的肩膀对我说。“你是怎么做到的,那个……什么僵尸……为什么伤害不到你呢。”
趁着黑夜,他人未曾发觉我忽然崩溃的情绪。
我站起身,努力让精神重新振奋起来。
“因为抗体嘛,我身上是有这类病毒抗体的……”看了看鱼等人,我不太好完全透露自己的真实身份。只能胡乱解释。“记忆细胞嘛……哎呀……什么抗体没有嘛……总之很正常啦不是吗。”
“原来如此……我就说嘛……抗体……难怪……团长本来就是记忆细胞嘛,哎呀,被骗啦。”小艾点点头,说完,笑盈盈地去找鱼搭话去了。
“没有的……其实……”
这下,自己真不知道该怎么解释一个完全真实的自己了。
这时候——我忽然想到。
记忆细胞这类种族,自身不仅拥有针对诸多病毒与细菌的抗体,而且,这类抗体是完全可以——以某种形式传播给予于其他免疫细胞的。譬如,我身上所中的流感病毒,唯有依赖记忆细胞一族才能进行解毒。
——如果……他人中了zombie的毒,我可以吗……
我问自己。
——————
铁线虫系统提醒您:是否启动人工智能AI应答程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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很熟悉的,机械女声。
我愣了一下。
——这啥玩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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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好好,先别吵。
——启动?
——————
铁线虫系统提醒您:启动成功。
——HXB404,你好,铁线虫在此,为您解答您的疑问——有关zombie病毒抗体,如何为其它受感染细胞解毒,以及如何输送抗体。
——受感染细胞,在三天之内,可以为其无后遗症性解毒。前提是被解毒细胞,大脑等重要器官,未曾受损。每次解毒,将消耗自身10%抗体值。
——受感染细胞,在七天之内,只能为其有后遗症性质解毒。前提是被解毒细胞,大脑等重要器官,大脑未曾受损。每次解毒,将消耗自身10%抗体值。
——抗体输送,根据HXB404的抗体饱和度,一次最高只能输送HXB404自身的20%的抗体值,最低可以输送1%的抗体值。
——另外,特别提示,输送抗体,以及为其他受感染细胞解毒,便是HXB404主要任务。请将珍贵的抗体值分发给最有价值的免疫细胞,解毒也请斟酌选择,从而更有效的清除人体内的zombie病毒。
这些莫名其妙的声音成功引起了我的兴趣。
——搞得自己好像……人形自走抗体抗体发射器?
——开挂?怎么越来越……有种……小说中男主的既视感了。
想笑。
心情逐渐转好。
“腊味饭……”我在附耳于腊味饭。“这次……你有听到那个……铁线虫什么的声音吗。”
“又是那个吗……”腊味饭困惑摇头。
我在内心道。
——算了,看来只有我自己可以听到了。
——好了,既然你这么说……
——先给腊味饭输送20%吧,哎呀,太少了吧……
——其他的……暂时小艾和队长每人10%,爱丽丝和莉莉丝每人5%,其他人,就每人百分之1%吧。
那个声音提醒我道。
——分发成功后,HXB404将仅剩余19%抗体值,HXB404失去抗体值,将直面zombie病毒的物理性伤害。是否确定。
——确定,确定,19%……够自保了吧。
耳边传来一阵刺耳的电流音。
——HXB404已确认,抗体正在分发,分发成功。
——对了,那个啥,铁线虫?能不能问你个问题……
我咳了一声。
——你还有啥用吗。
——请HXB404举例说明。
——给我钱。
——在免疫之国,有很多赚取金钱的机会。
我觍着脸说。
——给我等级,给我装备啊,要不给我条龙吧……你不是什么铁线虫吗,变条龙给我啊,总之,怎么强,怎么给我。
——请HXB404自行努力,铁线虫系统只负责zombie病毒的相关事宜。所谓“铁线虫”,也只是跟构成本系统的RNA物质有关。
——好吧……既然你管病毒……
——比如,我感冒了……
我紧张问。
——能给我解毒不,能搞定这个就行,真的别无所求了。
——不能,HXB405见。
我怒了。
——拜拜了您,再也不见。
我不想理睬这家伙了。
但未曾想到,它竟然喋喋不休起来。
——HXB404,这是你一个人的任务,同时,也是全人类的任务。
——住嘴。
——这是你一个人的战争,同样,也是全人类的战争。希望HXB404谨慎认真对待。
——住嘴。
——接下来HXB404想要怎么做,铁线虫系统随时在此恭候,并且可为您提出更理想的建议。
——住嘴。
——好好好,我现在有个很急切的要求,有什么办法能让你住嘴吗。
——默念,关闭,铁线虫人工智能程序,即可。
——默念,关闭,铁线虫人工智能程序。
——无须前缀,默念。
——关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