十年前,我曾经无意间从一具白细胞的尸体上搜出过一封有关“灵魂契约”的密函。
密函的内容公众只知前半部,但对后半部分却毫无察觉。
上面讲——通过灵魂契约,灵魂将一生与主人的命运绑定。而被绑定的灵魂,随时可能因为主人殒命而一同死掉——其实,这只是,其一服从的原因。
其二,在于灵魂契约还会从精神上和意志上改变被签约者,从而影响其行为。也就是说,被签订契约者,会变得更加温顺和顺从,下意识的更为服从于主人的决定,而被签订契约者在渐渐失去自我的过程之中,本身却毫无发觉。
这——才是灵魂契约性质的根本。
很可怕的性质。
“嗯……既然这样。”
我微笑,继续循循善诱。
“那你知道,有关我们细胞一族里,有关有益菌奴隶的律例吗?”
她茫然摇摇头。
“我们细胞一族,完全有权力处死自己的奴隶,也就是说,细胞比奴隶的地位更高。”说完,我接着道:“腊味饭是我的奴隶,而你是我奴隶的奴隶。你得知道,我,才是你真正意义上的最需要服从的主人。”
“就仿佛……E级细菌会服从C级细菌,否则就会被吞噬。而C级细菌,又往往会服从B级细菌的命令,以此类推……”为了方便其理解,我打了一个她应该能听懂的比喻。“所以,你的生命,不仅在你主人的手中,事实上,也是掌控在我手中的。因此你必须得服从我。”
说完这些,我已经感到有些口干舌燥。
小荚茫然地看着我。
“这样吗……”
若有所思地点点头。“好像明白了……难怪我周围的同类们……都很听我的话……那我……以后……也听你的好了……”
这下,终于宽心了。
“水……”我望向腊味饭求助,声音嘶哑。“谢谢了……”
腊味饭端来一盏水杯。
我坐在床沿,轻轻抿了一口。
——对付小荚这样脑袋转不过弯的家伙。
——很简单。
——用最简单的道理,从最易懂的逻辑上,既可击溃。并且,道理的逻辑结构不需要费尽心思使其严密,甚至可以漏洞百出。
脚底板忽然感到一阵难以言喻的痕痒。
那感觉——仿佛被一条糯软、冰凉的蛇信蹭到了脚心。说不出的异样。
“噗!!”
嘴里含着的一口水,猛地喷了出去,在小荚的脸上、发梢和胸前溅射了她一身水渍。
我吓得缩回脚面,惊恐地望向她。
由于没有穿鞋子,她的湿滑的舌尖直面触及到了我的脚心,那刺激异常的感觉——直接穿透过皮肤,传导至了自己的神经末梢,令我浑身的鸡皮疙瘩都泛了起来。
“赌约……总得做到……而且主人……明明说过……那个……可以的……”小荚嗤笑了一声,手背轻轻擦着红红的腮部,红润的唇角勾起一线弧度,一脸仿佛得到了巨大的满足。“也叫你主人,可以吗。”
“呃……”我捂着脚面,受宠若惊地点点头。
这家伙的执着。
真的——真的到了令人发指的田地。
“也罢……”望向脸上乐开了花的小荚,我叹息。“就当……唔……认主仪式吧。”
“主人……我想要……”
她抓了抓头发。
未经过梳理的红色披肩发毛躁、散乱,从外貌看上去——如果除去她本质上的种族身份,彻底就像个平凡而又单纯的女孩子。
小荚这孩子。
虽然形貌为人,但跟一只宠物,说真的,真的没区别。
“你想要什么?”我问,原本紧张的语气稍柔和了下来。
“脱了可以吗……湿得好厉害……”小荚揪着胸前的衣裳,撅了下嘴唇。“难受死了……真的不想穿你们的衣服……”
“不不不……等一下……先别……”腊味饭急忙跑向衣柜,拿出那条浅色的碎花连衣裙。“穿上这个吧……”
接下来,我和腊味饭用尽坑蒙拐骗,费了九牛二虎之力,才终于劝好这孩子同意乖乖换上那条裙子。并且,让她自己保证——不能在其他人面前动不动就脱衣服,以强制她更改这种不检点、不道德、不文明的无耻行为。
当然,以上“不检点”“不道德”“不文明”这些字眼并非从我口中冒出的。而且,我还反而隐隐觉得——不喜欢穿衣服,性格热情奔放一些,似乎也没什么不妥。
“主人!你快出去!”
似乎注意到我一直盯着小荚在看,腊味饭不满地瞪了我一眼。
——能理解,人家女孩子换衣服,我一个糙汉,总不能还赖在房间里。
鞋子还未穿好,就被腊味饭赶出房间。
推开门,一阵刺眼。
我下意识抬起手,遮在眉骨前。
眼前是一座很熟悉的城。
晴空下,最远处能看到高耸巍峨的城墙,城体的颜色远远看上去,是土红色的。结构风貌像极了中国古代时期的军事防御设施。据我所知——它的内部,由土石夯实筑成的,外墙和内墙均由砖石辅就。其城墙之上,还铺有整洁的砖石马路,可以并行两辆马车。
而我当前的住宿,是一栋老旧的、三层高的木石混合型结构建筑,每一层高约三米,而我正站在第三层楼的走廊边。
视线范围内楼宇与遮眼物并不多。
放眼望去。
从我的位置,能看到东侧的三面城口,每一面城口均有淋巴城主城口的五倍之宽。其整体格局与淋巴城相差无几,但规模却比淋巴城扩张了上百倍。
而且,这座城市,与人体世界内的大多数知名城市建造时间相当,譬如心脏城、肝脏城、脾脏城等等。可谓自人体世界诞生之初,便存在的超远古巨城——历经近十万年之久的风雨,侵染过无数代细胞的鲜血,经由无数代各族细胞双手的庇护与艰辛的塑造。终才形成了如今这座规模宏大的城池。
“肺叶城……”我喃喃自语。
我对肺叶城的印象始于多年以前,曾有一次大规模的肺炎链球菌入侵,遏制了整个呼吸之国的运作,从而招致了一场世界级的灾难。为了维护人体世界的正常运转,直至从免疫之国调集了巨量的白细胞军队出动,牺牲了数以千万计的各族免疫细胞,才将其浇灭。
而我,曾经的军旅生涯,正是起始于此。
微风拂面。
回忆往昔。
一片喟然。
目光静静地望向这座庞然古城,追忆着往昔——在城口与城内连接的康庄大道之上,络绎来往着无数红细胞商旅,以及各族、各国的人体细胞。人体世界的国家既是如此,从未有过严格的境地划分,各族细胞彼此交融,视为友善,协同合作。因此,在人体世界漫长的历史长河中,从未有过人类历史中那些残忍、血腥、常年不休内斗残酷史。
我有时候甚至会想象——如果人类的世界,也拥有类似异界入侵者的存在。
整个人类世界的历史,会不会因此而齐心协力,组建成类似人体世界中的格局。拥有万年不休的城市与世界统一性的行政单位。
整片城市放眼望去,一片彼此和睦,欣欣向荣。而在看似和平的外表之下,却隐匿着一股强悍的暴力机器。
城口外,是成片组队游荡的巡逻者。城口处,更是防备严谨,由装备着铁罐头一般的重型铁甲和手持战斧的巨噬细胞把关。数目在数十位左右,各个强健、威猛。远远看上去,犹若坚硬的钢块所堆砌成的一座座小山。
城内也不时游荡着严谨以待,定期挨家挨户负责排查有害菌的巡逻者。
在这样的防备严谨,以及对肺炎链球菌天然的敌意与仇恨之下——要知道,因为曾有血腥的历史记忆遗留问题,肺炎链球菌——可谓是肺叶城内,免疫细胞们最警惕、最针对防备的细菌。
——最真想不通……那些家伙啊……是怎么把小荚带进城的。这么“强壮”的S级细菌,都没白细胞发现吗。
我苦笑。
正是因曾有肺炎链球菌侵入的先例,肺叶城的城民百姓们无不对此类有害菌深恶痛绝,
可又不得不说——肺炎球菌这类种族,繁衍其旺盛,生命力其顽强,此经多年,我们免疫细胞亦无法将此类有害菌剿灭殆尽。但为了遏制这类有害菌的崛起,才因而促成了大量的白细胞武装集团驻扎于此。以及渐渐形成了颇具一定规模的佣兵公会组织。
如果我猜得没错,鱼他们,应该是正式隶属于肺叶城的佣兵集团了。视线百米外,能看到一条人流熙攘的商贸街,预测这间住所应该伫立在肺叶城中央偏左方向。而我最熟悉的贫民区的位置,与淋巴城位置几乎相当,位置大抵在偏右向后方向。因此,鱼在肺叶城的地位,应当算得上是中层阶级的居民。
也就是说——他们的佣兵等级虽然与我的挂壁者佣兵团同样为C级,但生活质量却远远超过了以往的我。从而,更加侧面推测出——这批人的勤奋与能干。
——得力手下……当然要能干……
“哈……”手掌轻轻搭在在锈迹斑斑的扶栏上,目光望向万里无云的晴空。
在暖阳的沐浴下,我长长的伸了一个懒腰。
这种安然感,使我下意识的摸向上衣口袋。
口袋里竟然有一包烟。
还有一袋火柴。
我兴奋地笑了下,拿出烟盒,用嘴巴叼出一根香烟,点燃。
深吸了一口。
——好久没抽了……
眯眼望向远空,吐出一口浓烟,整个肺腑被烟草的味道充分地调动舒张开来。
——未来的一切都在好转。