秘境无日光,却也终日常亮,身处其中,很难感受到时间流逝。
秘境中的人或许还在为着各种目的行动着,但在秘境之外,却已是傍晚。华灯初上之时,担惊受怕了一整天的老百姓们,大都结束了一天的忙碌,进入了梦乡之中。
不过,来此的大多数修炼者,今夜却难以入眠了。
天城湖外,城镇客栈之中,包房的灯光昏黄。
其中十来人或坐或站围于圆桌旁,却无一人开口,气氛安静得诡异。
如此环境之下,一声极其轻微的破碎声也显得十分响亮。
几乎所有人都把视线转到了声音发出的地方。
嬴泽倚坐位上,一手端撑着脑袋,姿势颇显不羁与豪放,另一手握一杯盏,杯中满茶水,握得端正,却又不知为何正缓缓往下淌水。
坐在他身边的公孙贤看得分明。
那杯盏虽然看似完好,但其上却布了不少裂纹。
嬴泽对此恍若未闻,只是嘴角挂着淡笑,笑得意味不明。
公孙贤本有心想提醒他一声,但看到他这笑容,又莫名说不出口了。
他其实挺害怕这尊大神笑的。
特别是对着他笑的时候。
可能是以前的经历影响深远,他现在对嬴泽似有几分杯弓蛇影的意思,反正看到这尊大神笑他就慎得慌。
主要他实在看不出来嬴泽的笑究竟是因为心情好还是在代表是某些人要倒霉的前兆。
要说是因为心情好吧,他这也没看到发生了啥好事啊。
公孙贤盯着那倒霉杯盏看了一会,眼中有着许些疑惑。
能让嬴泽当众做出此种失态行为,确实难得一见。
“咳咳,各位……”方掌门轻咳几声,转移了其他人的注意力,“这次我召你们来,主要是想问问,对于今天的事情,你们有何想法?”
嬴泽此时似乎是从走神状态中回过了神,注意到手中破碎的杯盏,他表情并无变化,只是淡然地运起一丝灵气,无声将杯盏连带茶水化为了虚烟。
然后把手收于桌子之下,开始掐去尘诀。
公孙贤注意到,嬴泽的笑意更深了。
他顿了顿,也把手缩回了桌子底下,开始暗搓搓地搓鸡皮疙瘩。
今天的上神,貌似有点不正常。
好在并未有多少人发现这边的小插曲,在方掌门开口之后,聚集于此的问天派一众大都陷入了思考当中。没一会,就有一名长老低咳一声,缓缓发了言:
“秘境之中残留多少危机险境,其他九派但说无我派清楚,但也绝对不会比我派更糊涂。现在出了事,自然是规矩怎么来便怎么来。”
方掌门冷哼一声:“老夫倒是想按照规矩来,就怕……有人不肯呐。”
“时至此,尚且只有一人从秘境中出来,虽说得骇人,但他却并无多大伤势。我等此前进入秘境中时未落入那地宫之中,真实与否尚且不论,就是真如那人所说,有那什么化虚境的怪物守门,但诸位也听到了——救下他的,是一名入体中期的女修。试问,入体境,如何能与化虚境对抗?我认为其话有假。”另一位长老理性分析道。
秦人杰摇了摇头:“那人惶恐之态不似作假,况且有杨尊医现场医治,是真是假,杨尊医总比我们有更多话语权,他未有表示,便可说明有七分可信。秘境之中,应该是有超过练气境的守门人。毕竟……五千年秘境,我等少有见识,其中会出现何物,没人能预料得到。”
“就算如此,进入秘境九人之中,便有四人为我问天派弟子,若是秘境中有危险,我等又岂会坐视不管?”又有一位白胡子严声道。
“哼,那帮家伙可会管我派是何态度?今天他们那样子,摆明了是要把我问天派推向对立之位。过河拆桥,真是好算计。”
……
一反之前安静之态,在方掌门提出这个话题之后,房间里的讨论便有愈演愈烈之势。
方掌门听得头疼。
他其实很早就预料到会有这一骚动了。
只是这骚动比他预料得来的早了一些。
十大门派暗地里的摩擦不断,争执已久,各类事端积压之下,迟早会有爆发的一天。若真到此一步,十大门派一个都跑不了,大型团体撕逼战里,没人能讨得到好——打赢失财,打输失命。
但各类矛盾总需要一个发泄口,如何在发泄时把自身损失降到最低,其实有一个很简单的方法——于十大门派中立起一个公敌,只需要顺手解决一下矛盾对立问题,等到积压到一个程度之后,再轻轻在其上点上一把火,长年积累起来的深处矛盾,就会随着那个公敌门派,一起一飞冲天。
九对一,总比一对九要舒坦得多。
至于那公敌门派是不是自己真正的敌人——谁管?发泄就完事了。
所以,如何不动声色的立起一个公敌,与如何防止自己成为公敌,就成了一门学问。
这次的秘境是一个导火索,而下午那个从秘境中逃出来的男修,便是点燃导火索的火星。
或许是借由某些人做出的无心之举而来的一波顺水推舟,总之,明眼人都能看出来,这导火索连着的那根冲天猴,现在被丢到了问天派窝里。
“现在我等已经隐隐成为众矢之的,我认为,我们如今不宜做出什么过于出格的举动,跟随他们的选择,暂时明哲保身,过后再做打算不迟。”
秦人杰在最后给出了自己的建议。
该说的话都说得差不多了,其他人也没有了更好的建议,在秦人杰说完之后,众人对视几眼,大都保持了沉默。
方掌门长叹一声:“老夫暂且也是认为如此最好。”
“他们要如何选择,明早再看吧。”秦人杰捋了捋胡子。
方掌门不知道在想些什么,沉默片刻,他稍稍转头,似是在看着嬴泽,正色道:“诸位,明天最好准备准备,依老夫看,这一天期限,要提前了。”
嬴泽没什么反应。
方掌门也没指望他给出什么回应,在说完这句话之后,他便站起了身:“好了,散了吧。”
言此,房间里的人也不再停留,开始陆陆续续离开。
没过一会,房间中就只剩下了嬴泽和公孙贤。
“呵,”公孙贤轻轻一笑,“好一个一天期限……真是做足了自欺欺人的把戏。”
顿了顿,他转头看向嬴泽:“上神,你不担心神女?”
问完这个问题之后,他又觉得好像有点废话。
有方莹莹和那只狐狸在,神女根本不可能出事的吧。
“咸鱼。”
嬴泽的声音幽幽传来,把思考中的公孙贤吓得一哆嗦。
“何事?”
“你那地图,不尽详细。”
“……”
沉默良久,公孙贤才找回了自己的声音。
“哈……哈……这都五千年了,有些事情,总是免不了会忘记一点的……不过我保证我已经把我记得的所有地图全部刻入那玉简之中了!若是有遗漏,实在是怪不得我啊!”
话音落下之后,他迟迟没有听到嬴泽的回应。
迟疑片刻,他缓缓把飘忽到别处的视线移到身侧,才发现,不知道什么时候,房间里只剩下了他一人。
“嘶……”
“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