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一章 不堪回首

作者:张鹏程1989 更新时间:2019/7/28 22:41:55 字数:5089

说实话,安琪莉娜的叛逆并没有让兰多姆感到特别意外,她属于那种性格桀骜不驯,且相当凶悍的女孩,循规蹈矩从来就不是她的特色。和她姐姐米萝不一样,安琪莉娜更多地遗传了她母亲--据说威德尔娶了一位女海盗,他们是在菲兰港结识的,海盗商团试图逃避高额的关税向诺夏王国走私商品时,威德尔曾帮助过她打过掩护。但之后,也就是威德尔结识了因迪格·索斯菲尔德公爵之后,他和那个海盗头目妻子产生了分歧:威德尔试图让妻子改邪归正,和他一起去蓝翎,并带她的船队加入当地的海军;而习惯了漂泊生活的妻子却执意继续她的海盗生涯,两人不欢而散。最终,威德尔带走了大女儿米萝和小儿子埃迪兰来到鲜花堡,次女安琪莉娜则和母亲一起去了位于宁静之洋中心的万帆群岛,从此杳无音信。

后来,当战火燃遍整个诺夏的时候,安琪莉娜才突然出现在鲜花堡:她悲伤地告诉威德尔,万帆群岛的海盗团在对抗乌加诺入侵的过程中几近全军覆没,她的母亲战死。而她则搭乘仅剩的几艘船逃了出来。虽然她并不喜欢自己的父亲,但在战火纷飞的世界里也无处可去,只能委身于鲜花堡之中,暂时安顿。后来,她曾多次试图参加部队上前线,为母亲报仇,但护女心切的威德尔却一直派人看管着她,相当于将她软禁在了鲜花堡,而这也为两人的不和埋下了种子。

在鲜花堡那段日子里,闷闷不乐的安琪莉娜唯一感兴趣的事情,就是兰多姆。兰多姆比安琪莉娜小五岁,最初,这个“新来的可怕姐姐”是兰多姆一直不敢接近的对象:她总是独来独往,穿着盔甲,携带佩剑出入军营,并和那些五大三粗的老兵们比试剑法、摔跤,经常把对手打得鼻青脸肿;闲暇时间,她出入酒馆和赌场,四处惹是生非,但因为她是领主副官的女儿,因此没人敢管教她,只能任她嚣张跋扈。要知道,当时的安琪莉娜也不过是个年方十三的黄毛丫头,如此这般的言行举止,肯定是遗传自她得海盗母亲,毫无疑问。

在姐姐米萝的鼓励下,兰多姆试图接近安琪莉娜,每次外出,兰多姆都像个跟班一样陪着她,因为米萝交代过,“如果领主的儿子在她身边的话,迫于压力,那些喜欢给她酒喝的酒馆以及收留她的赌场会对她敬而远之的,那样她就没有办法找茬惹麻烦”。兰多姆经常劝安琪莉娜该收敛一些,虽然她很烦这个小男孩,却也不敢教训他,久而久之,无能为力的安琪莉娜只好慢慢变得规矩起来。与此同时,她发现兰多姆是个天真且十分“好欺负”的家伙,每次逗弄兰多姆总会让安琪莉娜感到有趣。从小就循规蹈矩的兰多姆,很容易上安琪莉娜的当,但是,他从来不介意安琪莉娜“欺负”自己,至少,能交上这个与众不同的朋友,对他而言也不算坏。

二人就这样相处了很长一段时间,最后,安琪莉娜也不去酒馆和赌场了,而是乐于和兰多姆一起去各种地方郊游,譬如登山,探索未知洞穴,去河里捞鱼等等。久而久之,不仅两人关系变得要好起来,在兰多姆的牵线搭桥之下,安琪莉娜和姐姐、弟弟的关系也变得融洽起来。

但真正让安琪莉娜对兰多姆产生不一样的感情,是在乌加诺军队即将进攻鲜花堡的前夕。那天,她和兰多姆像往常一样,在离鲜花堡几王国哩外的森林中探险。

“喂,小子,我说,如果魔族军队打过来了,你会上战场吗?”走在前头的安琪莉娜,一边用自己的佩剑砍断拦路的杂草,一边问兰多姆。

“不知道,我想,大概我父亲不会让我做那么危险的事情吧。”兰多姆不假思索道。

“哼,你可真没用,小子。如果是我,我一定要杀死魔王,取下他的首级,为妈妈报仇,哼哼。”

兰多姆笑了笑,他并没有介意安琪莉娜如此不可一世的发言,也许,埋藏在她心中那份复仇的执念,是难以被平复的。

“不过,我可真羡慕你啊,从小就有那么伟大的父亲疼你,不像我,有一个自私的父亲。”

“安琪姐姐,你可不能那么说,威德尔叔叔为你做了很多,他一直希望补偿你,让你原谅他……”

“诶,打住,你别说这些废话了,当初,他为了自己的才抛弃我和母亲的,他就是为了升官发财才来蓝翎的。”安琪莉娜怨气冲冲地用力砍断一根树枝。

兰多姆没有反驳,谁说不是呢?在家庭和理想之间,威德尔选择了后者,他亏欠了他的妻子和其中一个女儿,或许,他要花很长一段时间,来消弥这种隔阂了。

“我说……等战争结束后,你父亲会为你安排婚事吧?听说贵族订婚都很早,一旦结了婚,就能参与处理领地的政务了。”

兰多姆不置可否,他是听说过,蓝翎的继承人是有类似的习俗,譬如父亲,就是在十三岁时和母亲订的婚。在那之后,他才去雪翼的圣殿学院求学的。

“我没办法来主宰自己的婚姻大事,但是……战争还没结束不是吗?也许还要两年,也许是十年,也许永远都不会结束。”

“哈哈,那我倒是期待它永远不会结束,因为,我可不想把你让给绿藤自治领的那个小贱人。”

“你不该这么说维达拉的郡主,她没那么让人生厌。”

“也就是说,你愿意接受命运的安排喽?”安琪莉娜停下脚步,转过身来,郑重其事地问道。

“如果我能选择,我不会那么快就做决定的。”兰多姆给出一个委婉的回答。

“除非你是领主,才能做决定,对吧?可惜你现在还不是……”

“嗯,我宁愿不做什么领主。”兰多姆说出了心里话,但他马上又补充道:“我母亲体弱多病,不然,她应该多生一个弟弟,那样,就有人替我承担这一切了。话说,这样想是不是很自私呢?”

“哈……才不,兄弟姐妹到底有什么好?如果我母亲没死,我宁愿一辈子待在万帆群岛,那儿比这里自由多了,至少不用受气……呐,既然你不愿意当领主,不如我们私奔吧?”

“诶?私奔?什么意思?”兰多姆第一次听说过这个词语。

“嘛……就是和心爱……不不不,就是和想一直待在对方身边的人,两个人去很远的地方一起生活,谁也找不到他们,过着隐居生活。”

“啊……是吗?就像我们现在这样吗?”

安琪莉娜的表情有些微妙,她很少展现出具有女性气质的那一面,但现在,她仿佛在期待着什么,比如,兰多姆说出对她的好感。

“嘘……我好像听到什么。”兰多姆突然做了个闭嘴的手势,示意安琪莉娜弯下腰。

“诶?什么嘛?你在转移话题吗?”

“不,前面有动静!”兰多姆小心翼翼地猫着腰,来到一片灌木丛后,他轻轻拨开一丛灌木,看到一个山洞,洞中正发出可怖的嗡嗡声。这种声音兰多姆很熟悉,他曾不止一次听从战场上回来的伤兵形容这种声音,那是魔能祭司正准备展开召唤法阵!一旦魔能水晶开始运作,源源不断的魔族就会从法阵中涌出来!那几乎就意味着毁灭和死亡!

“是魔能法阵!切!居然在这种地方碰到这群杂碎!”安琪莉娜咬牙切齿地把剑握在胸前,似乎准备单枪匹马去解决山洞里的敌人。

“不,不要,安琪姐姐,我们不知道有多少敌人在里面,就算只有两个祭司,也不是我们能对付的。”

“去你的!祭司是最普通的施法者,他们没有盔甲,没有武器,我可以一个人解决他们。要回去报告的话就晚了,这里是敌后,他们明显想在这儿召唤魔族进行偷袭!不能让他们得逞!你要害怕你就先回去”安琪莉娜不由分说,越过灌木丛,向山洞奔去。

没办法,兰多姆这种时候是不可能退缩的,于是,他也掏出了自己的短剑,跟了上去。彼时,他才八岁。

果不其然,山洞中央,两个魔能祭司正展开召唤法阵,他们吟唱着咒语,将魔能水晶堆砌在法阵中央,中心散发出恐怖的红色魔能。但意外的是,祭司身边有两只恶魔猎犬在巡逻,祭司好对付,但恶魔猎犬却不然。

“该死!是恶魔猎犬!”兰多姆咬牙道。

“听着,我去对付那两头猎犬,你用剑斩杀那两个祭司,怎么样?”

“这样行不通,你打不过恶魔猎犬的,它们的牙齿比你手上的剑要锋利。”

“闭嘴!不入虎穴焉得虎子!”说完,安琪莉娜怒吼着冲向法阵。

恶魔猎犬立马反应过来,两只一齐冲向安琪莉娜。安琪莉娜用力将剑劈向其中一只,但却被反应迅速的猎犬用爪子挡开!与此同时,另一只冲了过来,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势扑倒了安琪莉娜。安琪莉娜只能吃力地用剑进行阻挡,“快,小子,杀掉祭司!”

兰多姆并没有照做。父亲教过他如何咏唱简单的圣能法术,他必须救下安琪莉娜!

“至高之神啊!请赐予我力量!拯救那正勇敢对抗黑暗的勇士吧!降临!圣能屏障!”

奏效了!一道圣能屏障突然出现在了安琪莉娜和和恶魔猎犬之间,将两只恶魔猎犬弹飞!撞在了岩石上,发出一阵嘶吼。

两名魔能祭司感受到了危险,他们射出魔能飞弹,向兰多姆射击。说时迟那时快,兰多姆一个纵身,滚到一侧。

“轰!”飞弹将岩石炸裂,整个山洞都在颤动!

“居然有蛆虫胆敢捣乱!杀无赦!”魔能祭司继续发射飞弹射击。

“去死吧!肮脏的怪物!”安琪莉娜挡在了魔能祭司身前,用圣能屏障阻挡了一发飞弹。

“安琪姐姐!那个不能支撑太久。”

“我TM知道!呀!”安琪莉娜用力举起剑,劈杀了一名祭司。

兰多姆站起来,他不能闲着,因为那两只恶魔猎犬又准备发动进攻了!此时,由于屏障使用次数的限制,除非安琪莉娜跟前的屏障消失,否则他无法给自己使用!这种时候,身上没有任何防御的兰多姆,也只能硬着头皮上了。

“小心!”

眼看一直恶魔猎犬即将扑向安琪莉娜,兰多姆用肉身挡在她的身后,找准猎犬的要害,一剑刺了进去!与此同时,恶魔猎犬的獠牙,狠狠地扎入了兰多姆的肩膀!

“啊!”兰多姆疼地大喊起来,血水染红了他的衣服。

安琪莉娜刚刚击杀第二名祭司,她回过头来,发现一只猎犬扑倒了兰多姆!牙齿已经咬进了他的身体。

“不!去死吧!”安琪莉娜一剑扎进猎犬的脑袋,将它了结!

但是,另一只可没有在旁边看戏!它一个纵身,扑向安琪莉娜!因为吸收了一发魔能飞弹,安琪莉娜身前的圣能屏障已经消失了,她再一次被猎犬扑倒。

兰多姆忍着剧痛,他用尽力气,试图将数百王国市斤重的猎犬尸体从身上挪开。“至高之神,请赐予我力量吧!啊啊啊啊啊!”兰多姆终于将刺入肩膀的獠牙拔了出来!

终于,他从猎犬的尸体下挣脱出来,站起来,对着另一只扑倒安琪莉娜的猎犬的后背,就是一剑!“噗嗤”,红色的魔能从猎犬的伤口迸发出来,虽然猎犬极力挣扎,但安琪莉娜没有给它机会,一剑砍断了它的脖子!

战斗结束了!

兰多姆筋疲力尽地瘫倒在地上,鲜红的血液流得满地都是。而安琪莉娜则毫发无损。

“噢!不!小子,你坚持住!你可不能死!”安琪莉娜撕下衣袖一角,给兰多姆包扎。

“咳咳……我们赢了,是至高之神赐予了我力量。”兰多姆望着已经暗淡的法阵,露出了欣慰的笑容。

“你这个白痴,为什么要做到这个地步!”安琪莉娜终于像个孩子一样,流下了眼泪。她的眼泪里,不仅有感动,也有因为自己的鲁莽而闯下大祸的悔恨。

“因为……我想保护你,安琪姐姐!我想让你明白一件事……咳咳……我不会让你一个人去冒险的……因为……我……”

可话还没说完,兰多姆就昏死过去。

“什么?因为什么?兰迪!喂!小子!你醒醒!我不会让你死的!我发誓!”说完,安琪莉娜背起重伤的兰多姆,飞奔出山洞。

……

思绪回到现在,兰多姆摸了摸肩膀上那条已经愈合的伤疤,露出了颇有深意的笑容。

“我昏迷了三天才醒来,醒来的时候,鲜花堡保卫战已经打响了,也许正因为我们没有让那两个祭司得逞,战役才得以胜利吧……至少,我感到我的伤是值得的。”

“噢……真是惊险……幸亏老公爵大人教了您使用圣能屏障。”菲尔丝说道,“不过……您当时想对安琪莉娜小姐说什么?”

兰多姆摇了摇头,说道:“不,没你想得那么复杂,我只是把她当我姐姐,因为,我也很羡慕她,有自己的兄弟姐妹。”

“是吗?也许,她误解了什么。”

“是啊,后来,就算战役打得如火如荼,她也没有再坚持上战场的想法,而是一直在城里照顾我的伤势,性情也变得温柔了许多。”

“那之后呢?当威德尔大人想把她许配给您的时候,正如她所愿吗?”

“是啊,她们姐妹俩都很高兴,甚至我觉得,安琪莉娜因为他父亲安排的婚约而放弃了对他的偏见,觉得他父亲是真正懂自己女儿的心思的。可是,因为我的一时糊涂……毁掉了一切。”

说着,兰多姆用手扶着额头,哭了起来,“可我当时,真的很害怕,我不想那么快就被人安排自己的命运……再加上……我父亲生死未卜……我很迷茫……”

菲尔丝能够理解兰多姆的心情,他那时候只是一个十二岁的孩子,又怎么会明白威德尔和她两个女儿,是出于一片好意呢?如果,威德尔能再等个几年,等兰多姆成熟一些之后,再做决定,是不是就不会发生后来的事情呢?

然而,一切都已经发生了,并不存在什么如果。

“大人……您要向前看……”这时候,伊芙娜和莱茜来到了庄园的花圃里,遇上了正坐在长椅上聊天的兰多姆和菲尔丝,“唉,大人……菲尔丝小姐,你以后得习惯大人他不厌其烦地向你唠叨着同一件事……至少在雪翼的三年,我已经听得耳朵都起茧子了。”伊芙娜不无讽刺地吐槽道。

“啊,兰迪先生,请不要哭泣啦……小莱茜从来不哭泣……兰迪先生也要像小莱茜一样坚强才行!”莱茜换上了干净的新衣服,她坐在兰多姆身边,拍着他的后背,安慰道。

“哈哈……是啊,莱茜,你说得对……我已经长大了,不能再哭泣了。”兰多姆自嘲地擦了擦眼泪,拍了怕脸颊,振作起来。

“这才像话嘛,大人!”伊芙娜这才露出了欣慰的表情。

然而,勇敢却也不能代替解决问题的办法,解铃还须系铃人,面对叛逆的安琪莉娜,究竟该怎么帮助她回头是岸呢?兰多姆心里却是一团乱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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