直到回到自己的房间,兰多姆才切身体会到,什么是温馨和怀念。
说起来,三年过去了,自己的屋子还是一点没变,甚至连家具的摆放都和自己离开时的一致:柔软的羊绒大地毯铺满房间,一张温馨而精巧的木质小床,靠墙放置在这间大约7、8王国平方米大小的房子的正中央,上头铺着用天鹅绒填充的纯白色被褥,天蓝色的床罩被系在四个角上,显得十分华贵;花岗岩墙上挂着各种装饰,诸如油画和野兽的首级标本;床的两侧是刻着雕花的床头柜,上边各摆着花瓶与魔力荧光灯--这种荧光灯和街道上用的灯不一样,它的光线更加柔和,而且强度可以调节,当然,有情调的使用者会在灯芯里添加一些香料,使房间香气四溢。此时,兰多姆就闻到了淡淡的花香味,这种味道似乎有催眠效果,让人昏昏欲睡。
在左侧,是一扇落地木门,兰多姆走过去,将它推开来,一阵强风将窗帘吹了起来,发出“噗噗”的声音。从这里,可以向东鸟瞰整个鲜花堡的夜景:居高临下看夜晚的鲜花堡,街道层次分明,网格状分布于大台地,小台地,北部卫城,南部卫城四个区域,哪怕是夜幕中,也能很清楚地找到那些地标的位置。整座城市,宛如深深印在大地上的印章一样,仿佛永远都不会磨灭。
“啊……大人,好大的风啊……我帮您把窗帘系上……”谢尔妮茨麻利地走过来,把那些乱飞的窗帘固定起来,“不过,大人,初春的晚上很冷噢!等会放下来吧?因为暖气系统正开着。”她提醒道。
兰多姆知道,她指的是用铜质管道通往每个房间的供热系统,热水房的锅炉不仅供应热水,还能让屋子暖和起来,和更衣室的东西是一样的原理。这些工程,都是矮人工匠离开诺夏时候的遗产,在雪翼可没有这东西,他们会用打扫起来十分费力,且安全隐患极高的壁炉取暖,那种东西,总是让房间里充满一股木头烧焦的味道,以至于一时半会闻不到了,还有些不习惯呢。
“我很喜欢吹这里的风,尤其是夏天的时候,一个人坐在阳台上的摇椅上,一边晒着太阳,一边喝茶,看书……”兰多姆有些怀念地走到栏杆边,抚摸着粗糙的花岗岩栏杆说道。
“哈哈,大人,您真有情调啊……不管怎么说,回到令人怀念的地方,总会让人感动得想要流泪呢!”谢尔妮茨感同身受。
兰多姆走到另一侧的衣柜前,打开柜门,里头基本上挂着的都是新衣服,这也难怪,他这三年身材发育了不少,身高也高了很多,离开时的衣服基本上都不合身了吧?
“那是夫人给您买的,噢,不对,有些是买的,有些是她帮您织的,比如这件毛衣,您看!”谢尔妮茨饶有兴致地从衣框里取出一件棕色的羊绒毛衣,贴在兰多姆身上,似乎在帮他试试是否合身。
“是米萝姐姐亲自给我织的?”兰多姆惊喜地看着身上的毛衣,似乎很合适的样子。
“是啊,不过,天气马上要暖和起来了,明年再穿也行……”说着,谢尔妮茨把毛衣叠好,又收了回去。
关上衣柜,兰多姆来到隔壁的书房。书房,是兰多姆最喜欢待的地方,尤其是,小时候孤僻地他,总会一个人把自己锁在书房里,因为他总觉得,那样会让他很有安全感。
相比起来,他的专属书房似乎显得还大一些,因为要摆下紧靠四面墙的四个落地大书柜,这样会让剩余的空间稍显紧凑;那些书柜很高,放在上层的书籍,必须得踩上两脚梯上去取,此时,梯子就摆在门边的地方,似乎还是以前那架,一点没变过。
变的是书架上的书,那些都是提前被托运到鲜花堡的书,是这些年在雪翼搜集的。它们被分门别类地放置在书架上。
“大人,您可真爱看书啊,我和夏蕾阿姨花了差不多两天才把这些书整理好。”谢尔妮茨说道。
“嗯,我觉得阅读能带给我平静,”兰多姆坐在长书桌旁,书桌上的魔力荧光灯正亮着,他把灯光调亮了一些,与此同时,他注意到桌上摆着一封信件。
“那是克劳德大人留给您的信。”
“是吗?”
兰多姆拿起信封,上头写着“致我亲爱的孩子”,自从父亲失踪后,威德尔就会以“我的孩子”来称呼自己,不过,兰多姆倒是并不反对,因为他明白,作为自己父亲最好的朋友,他们之间肯定达成了某种君子协定:谁能从战场上活着回来,就照顾牺牲者的家人,一如查森老爹做的那样。
打开信,兰多姆开始读起来。
“亲爱的兰迪,我的孩子:
我知道您即将踏上归途,三年时间,对我来说,仿佛一眨眼的功夫,稍纵即逝。也许时光对我这样的人来说,已经无足轻重了,越是和平的生活,越是让我这种人显得渺小。好在,我走出了痛失爱子的痛苦,把所有的爱倾注到您和两个女儿身上,虽然安琪莉娜她偶尔不明就里,怨恨着我,总想要逃避我的付出,但我想,有一天她会了解我的苦心。
至于在鲜花堡发生的一切,我在之前的致信中未进行过说明,我在思考,倘若我第一时间告知您,您会有怎样的反应?会不会抛下学业,不辞辛苦地赶回鲜花堡?然后深深地内疚一番呢?相必会吧,因为您是那样性格的孩子。您父亲了解,我也了解,所以,最后我选择了隐瞒下来。不过,当您读到这封信的时候,真相也许已经大白了吧?米萝无法藏住她的女儿还有她试图与您分享那份喜悦的心情。看在至高之神的份上,请您原谅她的僭越。
如果您要怨恨什么?请怨恨我,而不是她们母女俩,是我同意了米萝生下孩子的请求,我本可以不这么做。我理解,米萝作为一个母亲的执着:她想要这个孩子,即使没有征求过你的意见,她也想要,因为她爱着你--关于这一点,我相信你也明白。此外,她的执着也来源于女人灵魂深处的母性,换做其他任何一个女人,想必都会做相同的抉择。所以,作为父亲,以及一个新晋的外祖父,我不忍心为了尊重什么王族传统而选择不要这个孩子,我办不到,米萝更是如此。
所以,我请求您的原谅,我的孩子。当然,作为效忠于您的仆臣,我强烈建议,不要把埃米莉立为继承人,也不要迎娶米萝作为你第一任妻子,这是出于对蓝翎传统的尊重而言。在下只有一个请求,让她和孩子生活在鲜花宫就好,倘若你能分些心去关怀她们,那将是对我们一家最大的恩惠,在此,我提前向您表示最大的谢意。
唯一让我觉得遗憾的是安琪莉娜,她在这件事上未表现出足够的理解和信任,在她看来,我曾经背叛过她的母亲。当然,这里面有很深层次的理由,容我无法细说。因而,她再一次怀疑,米萝生下您的孩子是我和米萝之间的一次阴谋--虽然事实完全不是如此,我和米萝也极力劝说过她。但您了解,我的二女儿是一个性格相当固执的人,在劝说无效后,她负气离开了鲜花堡,独立门户,参与了一个地方佣兵组织。在她出走期间,我派人去打听过她的下落,和她保持了一定程度的接触,也给她写过信,不过,截至您启程为止,她仍然未能理解我,并给予谅解。作为父亲,我感到深深地难过和自责,但我一如既往地不会责怪她,也许,只有您的回归,才能打开她的心结吧,如果您有机会遇到她--如果可能的话,请帮我劝说她,即使她无意返回鲜花堡也行,只要让她知道,我对她怀有的愧疚与歉意。
至于南部边境的问题,我想您在雪翼有所耳闻,至于原因,相当复杂,在信中难以用只言片语进行阐明。但我相信,维达拉王国对蓝翎并无恶意,经过协商,局势逐渐缓解,我与年轻的维达拉女王达成了初步协议,可以借出一部分土地供该国农民进行耕种,但必须向蓝翎上缴税赋。这个协议并未公开,因此在诺夏朝野看来,它更像是一场入侵,而蓝翎无力阻止,从某种程度上,这样的消息可以牵制中央王国对蓝翎的野心,尤其是被野心家弗洛伦宰相场控的朝廷。如果不出我的意料,当您启程回蓝翎的时候,弗洛伦宰相会试图拉拢您,以换取您帮助中央王国捍卫其南部边境,不管您接受他的条件也好,还是不接受也罢,至少他试图以国王名义削减蓝翎自治权的计划不会那么轻易得逞,也会对既成的威胁心存芥蒂。记住一点,我的孩子,弗洛伦宰相是我们的敌人,尽管他暂时无法对蓝翎下手,但我相信,他的阴谋仍在酝酿之中。
好了,我的孩子,暂时需要提前告知您的,大概就是这些。回家后,如果您想做点什么的话,可以去利勃格要塞帮忙督促那里的重建--是的,您离开的时候,那儿仍然是废墟,不过现在要塞又重新建立了起来,未来如果有战事,我们仍然需要它的存在。另外,米娜娜缇小姐成为了新的大主教,兼任圣女,她常来往于至高大圣堂与利勃格要塞之间,她似乎很想见到您,如果可以,请前去看望她。
此致敬礼
您最忠实的仆臣
威德尔·克劳德
王国纪年1239年,寒月”
读完信,兰多姆长舒一口气,把信装回了信封。至少在关于弗洛伦宰相试图拉拢自己这一点上,兰多姆的预测是对的,而维达拉王国和蓝翎的边境纠纷,也没有那么地糟糕,从威德尔的语气来看,至少是可控的。
“大人,克劳德大人说了些什么?”谢尔妮茨好奇地问道。
“没什么……一些很琐碎的事……”兰多姆望着魔力荧光灯跳动的光线,喃喃地说道,“好了,时候不早了,我该睡了。”说着,兰多姆站起身,回到自己的房间,“对了,你睡哪?”他好奇地问道。
谢尔妮茨指了指走廊对面一间屋子。
“哈……那个,是储物间对吧?里头有床吗?”兰多姆走过去,推开了储物间的门。里头似乎很冷,没有暖气,只有一张铺了稻草和薄垫子的床,被子也不算太厚,“天啊,这怎么行?谢尔妮茨小姐,这样会感冒的。”兰多姆摇了摇头。
“但是,夏蕾阿姨吩咐过我,就睡这里,因为这里离您的房间比较近,可以及时照顾到您的起居。”谢尔妮茨倒是一脸无所谓的样子。
“不,那个,你睡我母亲的卧室吧。”兰多姆指了指左侧一间大房间。
“这可不行!大人,索斯菲尔德夫人的房间,我一个小小的女佣怎么敢如此无理地占用?这可是极其忤逆的冒犯啊!”谢尔妮茨头摇得像拨浪鼓似的。
“好吧……那你和我睡吧。”
“诶?”谢尔妮茨惊讶得眼睛张得老大。
“怎么了?你不就是这个意思吗?你说的‘刺激的游戏’,不就是和我睡,然后……嗯,你懂的?”兰多姆故意挑逗谢尔妮茨道。
没想到,这个古灵精怪,天真活泼的女佣,此时此刻倒显得像是新婚之夜的少女似的,脸通红通过地站在原地,双腿夹紧,不停地搓着双手,连头也不敢抬。
“大人……那个……是认真的吗?虽然在下……那个……不介意……可是,一旦被夫人知道……”
“哈哈,没事,来吧……”说完,兰多姆把谢尔妮茨抱了起来。
“呀!大人,这未免也……”她惊叫道。
兰多姆把谢尔妮茨抱到床上,给她盖好被子,“怎么样,第一次睡这么软的床吧?”他问道。
“呃……是……”谢尔妮茨点点头,“一开始没发现,没想到,大人是个……这么强硬的……坏蛋……”
“哈哈,身为领主,不强硬怎么行呢?”
“那在下,脱……脱衣服……大人您也进来吧……但是……请温柔一点,在下还是……第一次……”谢尔妮茨娇羞地,用小到听不见的声音,说道。
“诶!等等!打住……”兰多姆连忙打断,“在那之前呢……唔……为了缓解你的紧张情绪,我想给你读一个故事。”
“什……什么?读故事?”谢尔妮茨用被子的边沿挡住自己已经羞得通红的脸,说道。
“没错,你等等。”说完,兰多姆从隔壁书房的书架上,取下一本名为《雪翼童话大全》的书。“呐,给你读一个和龙有关的故事吧?”
“龙?在天上飞的吗?”她睁大了眼睛。
“嗯,差不多,不过他们也能变成人的模样。”
“呼呼……”
“很久很久以前,在多拉格郡,有一位阳光而帅气的农夫……”
……
半个小时后,故事读完了,不出所料,谢尔妮茨已经深深地进入了梦乡。兰多姆合上书,看着她上翘的嘴角,安详的面庞,露出了欣慰的笑容。
“傻姑娘,唉……”兰多姆起身,在她额头上亲吻了一下,躺进了另外一侧的被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