加布里兰森,维达拉王国的首都。
兰多姆曾在一本介绍绿藤自治领的风土志上看过加布里兰森的油画插图——当然,那是年代相当久远的书籍了。印象中,加布里兰森的城池规模,大约和乌塔利奥差不多,可能稍小一些,但依旧宏伟而繁华,是大陆南部最大的商业和手工业重镇,人口约十五万。他依稀印象深刻的是,插画中那宏伟的,雕刻着巨大塑像和浮雕的土红色花岗岩城墙,以及沿护城河而修建的河滨公园,公园里盛开着绿藤自治领的象征植物——大牵牛花,让他对这个国度充满了美好的想象。
而现在,出现在他面前的景象,让他大失所望:
“沼泽……一眼望不到头的沼泽”,他想着。
浓厚而充斥着泥浆味道的雾气,弥漫在沼泽上方,让人觉得仿佛置身于原始世界;有一人多高的芦苇荡间,传来不知道是什么动物的低吼声,毛骨悚然的低吼;透过浓厚的雾气,向远处眺望,可以隐约看到加布里兰森的王城,破败而腐朽,宛如已经被废弃已久的幽灵之城,城墙上爬满了令人恐怖的藤蔓,犹如被这片土地所诅咒,所侵蚀,很快就要崩塌似的。
“呐,前面得乘渡船……”阿米尼斯不耐烦地解释道。
“渡船?”
“嗯……怎么?有问题吗?洪水把低洼处的道路淹了,不坐渡船,难道游泳过去啊?”
“好吧。”兰多姆似懂非懂地点了点头。
在即将到达加布里兰森前一天,希洛维奥妮把兰多姆交给了阿米尼斯,而她自己则掉头回去了,也不知道为何不带着兰多姆亲自进城。后来,阿米尼斯才解释道,除了贵族和皇室成员,任何人都不能未经允许进入城内,哪怕是星辰骑士团,也被排除在外。于是,兰多姆判断,加布里兰森实际上已经变成了一座死城,毕竟,整个低洼地带都已经成了泽国,是不可能再有平民生活在城内了。
一想到这儿,兰多姆觉得有些唏嘘。
道路尽头有一座临时码头,码头边倒是停了不少平板渡船,当然,作为通往加布里兰森的最后一道关口,这里驻有重兵,防卫森严,沿岸架设了一人多高的篱笆,禁止任何人涉水。
“鬼知道,为何大姐让我带你去城里的禁牢,只有贵族犯人才被关在那儿。”阿米尼斯十分不解,“喂,你到底是什么人?小子!”
“你的大姐兼长官,临别前不是告诉过你,不能多问的吗?”兰多姆用讥讽的口吻说道。
“切……少给我得意忘形,你不过就是个通缉犯罢了!”阿米尼斯有些恼火。
“嗯嗯,你说的没错,我只是个通缉犯罢了。”
乘坐渡船,二人进入了城内,果然如兰多姆所料,地势低洼处的城墙,已经被大水淹到离顶部仅剩不到一王国米,也就是说,如果敌人是乘船进攻这座城市,他们甚至可以从船上搭块木板就进入城内。而城墙后的街巷和集市,以及那些只有在画册上才能看到的美丽花园,都已经没入了水下,再也找不到任何踪迹。
不过,地势较高的王城,以及一部分附属建筑,成了最后的“孤岛”。即使如此,还是能从中窥探出那些宫殿曾经的壮丽。只不过,正如之前兰多姆所眺望到的那样,不会有人乐意,居住在这样潮湿而又阴冷的环境中。
“快,下船!”
“明白了!”
到达另一侧的码头后,阿米尼斯急不可耐地推搡着兰多姆,把他赶下船,只是,在这个码头,并没有什么人过来迎接他们,甚至目之所及,都找不到任何人迹,这让兰多姆怀疑,莉莉娜是否真的会住在这种地方。
二人沿着一条狭窄而又湿滑的石板小径,来到半山处的一座圆形石塔下,从石塔底端的一扇铁门进入,通过狭长的过道后,进入一条向上的螺旋阶梯,最后,二人进入顶端一座牢房式的建筑,牢房并不多,只有大约十来间,每间都用铁栅栏隔开,面积比普通牢房稍大,透过栅栏,可以看到里面摆了一些简单的家具,譬如桌椅和床铺,以及一个木制马桶,至少在兰多姆看来,这样的环境并不算特别坏,他心想。
“你来挑一间,还是我来挑一间?”阿米尼斯问。
兰多姆看到,在靠西侧铁窗的那间牢房里,已经被关着一个犯人了,那人正睡在床上,一动不动,用被子紧捂着身体,只有一只脚露在外头。从感情上说,兰多姆更乐意有个伴在身边,这样可以有个说话的对象,至少不会太寂寞。至于什么时候能见到莉莉娜,只有天知道。
“我关在他旁边吧?那是谁呢,请问?”
“管他是谁呢!”阿米尼斯把兰多姆推进牢房,关上牢门,“对了?锁呢?为何没有门锁?”阿米尼斯有些不解,他似乎是第一次押犯人进监牢,还不太通门道。
兰多姆往旁边那个犯人牢房的牢门瞅了一眼,那儿倒是上了锁。
“算了,无所谓,反正大门有锁,你也跑不了,就这样吧。”阿米尼斯有些无可奈何。
“那谁送饭给我呢?”兰多姆问道。
“会有人的。”突然,旁边那个牢房里的犯人说话了,竟然是个女性的声音。
“啊……是吗?好吧……”
“我警告你,别动什么歪脑筋,明白了吗?”阿米尼斯恶狠狠地告诫。
“那你去哪儿?”
“哼……你管不着……”说完,他头也不回地走了。
待阿米尼斯的脚步消失,兰多姆才如释重负地坐在了床铺上,别说,这床铺还挺软的,让他回忆起了学院住的宿舍,与其说这是牢房,还不如说像是从豪华兵营改造过来的,要知道,兵营可没这么舒适。
接下来,兰多姆对隔壁牢房的犯人,产生了一些好奇,虽然那个犯人用被褥完全把身体包裹住,也看不到她的脸,但总感觉,那是个稚气未脱的少女。
“难不成,是莉莉娜?”兰多姆心里一惊!话说,如果真的是她,用这种方法和自己相见,倒也挺别出心裁的。
“呃……下午好……”兰多姆试着打招呼。
“嗯……下午好……”少女用温柔得普通绵羊一般的稚嫩声音,回答道。
“你是……莉莉娜?”
“莉莉娜?你在说公主殿下吗?”
“好吧,看来你不是……”兰多姆心灰意冷地摇了摇头。
“所以,你是来见她的吗?”
“嗯……是的……”
少女坐起来,跪在床上,把被子掀开,转过身去,用水灵而动人的大眼睛,好奇地盯着兰多姆,睫毛不停地跳动着,十分惹人怜爱的感觉,在她那张稚气未脱的脸上,写满了纯真和善意。
“啊……她跟我说过你,她说,她很久以前,喜欢上了一个英俊的小伙子,莫非,就是你吗?”少女欣喜地问。
“大……大概……”
“嗯嗯!”少女笑了出来。
“那她现在在哪?”
“在这幢塔楼里!”
“真的?”
“当然,我不是说,不用担心吃饭的事情吗?因为,她会给我们送饭。”
“她……也被囚禁了?”
“囚禁?”
“难道不是吗?就像你我现在这样?”
“哈哈……你可真会说笑,至少我不是……我是自愿来这里住的。”少女解释道。
“为何?这里不是监牢吗?”
“是倒是没错,不过,比起我的房间,我更愿意住这里……毕竟,没有那么多人烦我,尤其是我爸爸,他总是说教我,让我很烦恼。”
“所以,你父亲是谁?”
“摄政王。”
“莉莉娜的叔叔?”
“嗯!”
“所以,你是莉莉娜表妹?”
“嗯……”
“真是不可思议!这是莉莉娜安排的会面方式吗?为了保密还是啥的?”
“我爸爸知道哟!”
“那就奇怪了,既然不是为了保密,那为何要弄得如此神秘?”
“害怕间谍?我父亲告诉我的。”
“维达拉也有间谍吗?”
“不知道,也许,是防患于未然呢?”
就在二人兴高采烈地聊着的时候,监狱门被打开了,门口站着一位穿着华丽长裙的少女,没错!那一定是莉莉娜!兰多姆心想道,即使她还没有走近,但凭直觉,已经猜到是她了!
“啊!姐姐!”少女喊了出来。
莉莉娜缓步走到牢房跟前,脱下了兜帽。她的表情,平静而内敛,丝毫看不出什么情绪波动,只是,那张美貌的脸,依旧楚楚动人,让人心醉。这么些年过去了,岁月让她显得稍微成熟了些,但似乎,并没有让她在性格上变化太多。
“莉莉娜!是我啊!兰迪!还记得吗?”兰多姆兴奋地抓着栏杆,似乎没意识到,门根本没上锁,他可以直接走出去和莉莉娜交谈。
“嗯……记得……好久不见……”莉莉娜支支吾吾地说道,她羞涩地低下头,不敢直视兰多姆。
“啊哈哈……你还是没怎么变化呢?还是那么害羞……”兰多姆尴尬地摸了摸后脑勺。
“嘿嘿,姐姐是这样的啦!谁都可以欺负她……”
“唔……洛芙兰妹妹……请……请别在兰迪面前……这么说……”莉莉娜羞得都抬不起头了。
“哎呀!好啦好啦!给你们制造一点私人空间吧……我先出去……”说着,少女,用兜里的钥匙,打开牢门,走出了自己的监牢,“呼呼……姐姐,把握住机会哟!”
“才……才没有什么机会……”
洛芙兰做了个鬼脸,开心地跑掉了。
等洛芙兰离开,莉莉娜才小心翼翼地走近兰多姆的牢房,某种意义上说,这对她而言倒是挺大胆的,毕竟是青春期的少女,即使曾经十分信任眼前的男孩,但毕竟这么久没见了,居然还能继续信任他,这着实很让兰多姆意外。
莉莉娜坐在床上,一言不发,但总感觉,她有很多话想要说出来。
“其实……既然只有我们两个在,不妨,说你想说的,什么都好。”
“娶我……好吗?”
“诶?”
“等了……很久……这一天……”
“这……”
说着,莉莉娜从衣袖里,掏出了一样东西,放在兰多姆大腿边。他定睛一看,是他小时候,送给莉莉娜的那只蚂蚱!虽然已经彻底枯黄,但依旧保存完好!
“还记得吗?兰迪……送给我……的……礼物……”
“嗯……没想到,你还留着它。”兰多姆心里涌起一丝感动。
“不会忘的……不会……”莉莉娜把蚂蚱捧在手心,向捧着宝物一样,说道,“喜欢一个人……永远不会忘……”