夜晚八点二十分,世玉仰头喝下最后一口米酒的时候用余光看到。
“啊,多谢款待,真是非常好吃的料理呢,毫不夸奖的说,比那些日料店做的都好,甚至比东京的店面都要正宗。”世玉放下酒杯,毫不吝啬称赞的话。
“那可真是太好了,能被赞许饭菜做的好吃,是对厨师最好的褒奖啊。”世玉的对面,一位头发半秃的白发老人笑的容光焕发,十分开心,“我们家本来就是从日本的小渔村迁徙过来的,所以这点看家的小本领也不值提起什么。”
“爷爷最喜欢客人称赞他做菜好吃了,不如说他就是为了让别人夸奖他才学做菜的。”世玉的一旁,夏利为世玉斟满酒杯,“爷爷他可是一大清早就去海边买做菜用的海鲜食材呢,那股热衷的劲,啧啧。”
“唉?每次做菜都要提前去采购最新鲜的食材吗,真厉害啊。”
“也没夏利说的这么提早啦。”爷爷摆了摆手,像是在谦虚,“一方面日式料理就要保证食材的新鲜度嘛,毕竟鱼生和生卤的菜很依赖食材本身的味道。另一方面也是因为最近旅游淡季,只有你们这一户客人,所以尽心一点准备了。没什么值得特别称道的。”
“那也很厉害了,您说起来我才发现,好像这个旅店里真的只有我们两个住客啊。”世玉用手指了指楼上,示意他和早早吃完饭回房间休息的晓晨。
“对啊,因为马上台风就要过来了嘛,本来这个小镇子就没什么好风景,这下更是没人来了。”夏利叹了口气,挑拣着盘子里的卤制藤壶。
“我觉得这里风景很好啊,背靠青山绿草青葱的,还有一望无际的海岸线和沙滩。再说我也很喜欢雨天,就像灰蒙蒙的雾气,听着雨滴声在屋子里喝热茶,偶尔雨风吹进来打个寒颤,多好啊。”世玉笑着说道,也抓起藤壶嗑瓜子一样吃起来。
“你也喜欢雨天啊!终于找到了兴趣相投的了。”
“嗯,我和晓晨可以说是因为喜欢雨天才走到一起的,还有我曾经的一个朋友,名字叫……”世玉刚要说,就被楼梯后面的一个小小身影吸引了注意力,两人四目对视,小男孩便害羞似的逃离开来,躲回楼梯后面。
“请问那是?”
“啊,那是我家的老二,夏利的弟弟夏归。”爷爷解释道,把手比作喇叭唤道:“喂,小归,快点过来。”
然而男孩并没有应声,依然没有出来。
“这小子真是的,对客人一点礼节都没有,爷爷我去把他拉过来。”夏利站起身子来走向楼梯后面,然而楼梯后面早就没了男孩的身影,“咦?那小子跑哪去了?”
“好了好了,夏利你去陪小归玩去吧。”爷爷打发走孙女,又向世玉表示歉意:“抱歉啊……呃……”
“小世,叫我小世就行。”
“呵呵,抱歉啊世先生,我家孙子年纪尚小,没什么礼数,打扰到您了。”
“哪里哪里,说实话反倒是大家这样对我这个平时也没什么礼数的人,受宠若惊了。”
“是嘛。”爷爷点了点头,“也许是因为世先生您是外地人吧。我们这个村子当年都是日本那边迁徙过来的难民,所以除了语言,其他的都和日本村子没什么两样。对于日本人来说,礼节可是素养中排第一位的。”
“其实我从刚才就想问,您说您一家都是从日本迁过来的,那夏利的父母也是日本人吗?一直没有听您提起过他们,我有点在意……”
“她的父亲是大陆人,她的母亲,也就是我们的女儿是日本人。因为她爸是孤儿,所以她就一直叫我们爷爷奶奶,当然按照日本习俗也不分祖父和外祖父。”
“那他们现在在哪呢?回日本了吗?还是去内陆发展了?”
“这……其实她的父母早年就已经去世了,因为海难。”爷爷面露难色回答道。
“啊,那可真是对不起,提到了您的伤心事。”
“不不不,反倒是我要道歉,坏了您的好兴致。”爷爷又摆了摆手,“算了不讲这个了,人死了再提他们也没意义了。我现在只希望能把夏利拉扯长大,不辜负了她父母对她的期望就好了。”
“她父母的期望吗……”世玉心情有些复杂,他自己的父母对他又有着哪些期望呢?他还没有了解,就已经没了机会。
“说归这么说,不过我觉得,只要做个好人就够了,至于那些大理想大抱负,我也强求不来。”
“平平淡淡才是真啊。“世玉很是赞同爷爷的说法,经历了这么多坎坷挫折,他已经回不去那些平凡的生活了,就像想要回家却一直被拒之门外。
他又想到那些年少岁月里,他和他的朋友们一起上下学的那条路,何谨无数次对着远处千雨的背影发呆,他无数次怂恿何谨去尾随,晓晨无数次吐槽过他们的样子像变态在团伙预谋。可是那些无数次都迎来了最后,四人支离破碎,流离天涯。
“时候不早了世先生。”爷爷的话拉回了他的思绪,“早先答应的可以喝到本地酒的小店,我这就带您去吧。”
“嗯,多谢款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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凌晨
夜晚降临,四周一片黑暗,唯独今晚,连大路上也没有响起脚步声。
“真是一个好日子。”不知是谁打破了这份宁静,发出了感叹,但听不出喜悦。
从巷道走进更深处的小巷后,已经仿佛进入了异世界。
小巷的尽头三面环壁没有了通路,像是一座天然的密室。即使在白天,这条被建筑墙壁包围的狭窄胡同应该也是阳光所照射不到的地方,就像是每个大都市都有的阴暗死角,即便是有人在这里不见了踪迹,也不会被在乎。
左右两侧那早已褪色脱皮的墙壁,被人重新刷上了崭新的油漆。有什么东西顺着底坡流下,把干涸的地面浸湿。
时常弥漫在空气里的潮湿霉子味,被另外一种更加浓重的气息浸染。——四周早已是一片血海。
大量的暗红色血液让人错以为是红色油漆,地面上缓慢流动的液体,是维系着生命的来自人的液体,窜入鼻孔的气味就来自于此。
在血泊中央,是一具尸体。
就连夜色,也在鲜血的赤红下败退。
他吞了口口水,发觉自己口渴的厉害,不知是因为紧张还是因为兴奋,连喉咙的干渴也变得灼热难耐。血腥刺激他的胸口剧烈起伏,就像是喝干了整瓶浓厚醇烈的美酒,让他无法自拔的深深陶醉。
”什么嘛,再多陪我玩一会嘛。这么早就死掉,剩下的夜晚会很无聊的。“
那股恍惚感,令他颤栗不止。
他压抑心中的狂喜,定睛注视着尸体。
唯有这一瞬间,他才能强烈地感受到,自己曾经存在过的灵魂,正在失而复得。
“那么,是你杀了他吗?”他的背后传来了另一个男人的声音,“不过这么说就太不解风情了吧?我觉得你这种人,更喜欢直截了当的。”
男人扯开考究风衣的下摆,右手利落的甩开碳合金做成的哑光折叠剑,抵在左手手枪的枪管下,枪口泛着月亮的银光。
他回头看,只看到铂色风衣领子里反光的眼镜,这个浑身上下散发着书生气的人像是一个误打误撞闯到这奇妙异世界的学者,和周围格格不入。
“我这样的人?我是什么样的人?你很了解我吗?”他竟然发自心底的想笑,“那你怎么不去关心关心我旁边这位死掉的是什么样的东西呢?我没有活着的实感,和个死物也差不了哪里去哦。我都不知道我是什么样的人,如果你知道的话请务必告诉我。”
“我可不用了解,杀人魔到哪都一样。”男人根本没有兴趣在这种问题上纠缠什么。
“如果是的话,那可就万事大吉了……”他顺杆儿爬一样搭话。
“事实摆在面前了,难道他不是你杀的吗?”
“我的意思是啊,如果我杀的是人的话就……啧啧。”他有些不耐烦的回答道,“算了,何必纠结这些呢?难得遇上了一个预料之外的‘人’,不应该庆祝一下吗?”他往前走了几步,张开双手不知道要干什么。
男人警觉的向后退了半步,手枪斜45度瞄准了他,标准的中轴重锁技术。
“我旁边这位它没让我玩尽兴,就委屈你当我的餐后甜点吧?”虐杀的**不断的刺激肾上腺素分泌,他有些按耐不住自己的冲动,“好久不见了,让我看看你有没有长进吧,世玉。”
被陌生人猝不及防的叫出名字让世玉一惊,他带着兜帽看不清楚脸,但世玉确定他是杀人凶手,正在喷血的死者是方才和他从一个酒馆里喝酒的客人,但面对杀人魔的突击,他也没有时间多想,反握着的六十厘米长刃切开杀人魔的拳路,格洛克18c短开火两枪,消音器削减的威力打中杀人魔的斗篷弹出火花。这斗篷外观看起来虽然破旧,但明显是和暗影会斗篷类似的特殊防弹材料。
没有声音?世玉突然注意到除了小巷尽头这几平米的范围,外面的声音已经全部消失了。「冥照」,世玉马上反应过来,自己面前的杀人魔并不只是人类,他在虐杀的时候就已经发动了衍化能力,世玉自己也是循着血腥味而不是声音来的。就像万修说的那样,他的敌人是个死侍!
“真是惊喜啊对我来说,没想到你竟然已经有了这等实力。看来你也如愿成为了一个狩魔猎人,不过往往是那些猎人,才会偏执的相信自己的判断,没有办法看清事情的本质。”杀人魔这样说着,隔着斗篷晃了晃收入鞘中的长刀,“没办法,我的刀一次只能杀一个,我和你的切磋只能用徒手了。”
“明明是死侍,装出再理智的克制也是虚伪的。”世玉收起格洛克,从大衣里抽出另一把没有消音的CZ75手枪,二话不说开枪弹幕压制着冲了上去。借助着900发每分钟的射速和超长弹夹的帮助,杀人魔只能被迫躲在斗篷里防守。世玉冲到杀人魔面前,杀人魔左手横在胸前格挡,右手勾拳打向世玉,世玉左手枪托重砸截下拳头,碳合金刀从下向上**杀人魔左胳膊的缝隙中回手勾开防御,扔掉手枪拿出一颗细长的手雷,塞进杀人魔的怀里。
下一刻刺眼的光和冲击波席卷了小巷。
“怎么样,明诚改造过的反死侍震撼弹,对死侍来说就像是洗硫酸澡一样,这种感觉你喜欢吗?”
杀人魔只是晃了晃身子,看起来像是故作镇定地忍耐着疼痛,斗篷被吹起来,白衬衫牛仔裤的穿着暴露出来,还有他腰间的刀,以及那特殊的刀柄形状,对世玉来说那唯一见过的刀柄,在这里出现出乎预料,让他瞳孔猛缩。
“干得不错啊世玉,看来以后要对你刮目相看了。”杀人魔卷起斗篷说道,“时间已到,下次我一定会把斩切的机会留给你的。”说罢,杀人魔的身影像是玻璃一样碎成满地粉末,消散在银色月光下的微风之中。
“嘿!等一下!你的刀是哪里来的!嘿!”世玉跑上前想抓住杀人魔,但是震撼弹对自己的反作用让他的视线突然眩晕,他强忍着眩晕感赶忙处理起现场痕迹,尸体和现场要不可避免的暴露了,不过起码要把自己的痕迹消除,要不然调查不成,反而陷入杀人风波可就不好办了。
然而,夜还很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