此时正值冬季,天色已降下黄昏,我的左手右手均提着一包塑料袋走着。里面有牛扒和配料。
“很久没有吃牛扒盖浇饭了啊……”看着手中的塑料袋,我不禁感慨道。
一般的牛扒的价格实在是令人下不了手,今天能够奢侈一次还真是多亏了车站前新开的超市有优惠活动。
优惠万岁!
说起来,牛真是一个悲哀生物,明明和人类一样都是活着的生命,却碍于能力阶层而被食用,感觉这些被做成牛扒的牛都是为了向我们展现自己的悲哀而活的。这样想的话,那其他食材也是一样的道理。
即食材=悲哀的象征。
如此想着,我停下了脚步。
不是为了思考刚刚的那些东西,而是……我的面前正坐着一个野生的少女,于电线杆和墙壁的夹角处,犹如一只被人抛弃的小猫。
她也注意到了我,转过头直勾勾地盯着我。
我这才看清楚她的全貌。身穿白色的连衣裙,戴着个精致的小帽,银色的长发、微微的凤眼和美丽的脸庞,是个标致的美少女。
原来如此,现在的女孩子喜欢黄昏时在墙角下坐一下也很正常嘛……
我从两人的对视中脱离,从她身旁走过。
走出几步后,我还是倒退了回来,蹲下,再次与她对视。
“……”
她盯着我,一言不发。我盯着她,一言不发。
或许是凑近的缘故,我这才发现她的脸上有两道清晰的泪痕。
“那个……”
我忍不住开口道:“现在的女孩子都是这样的吗?”
当然不是这样啊,我心里明白。但我几乎没有和女生说过话,一时只能说出这种毫无含量又挫劣的话。
她顿了顿,没有回答,不如说压根没有理会,只是视线移到我手中的透明塑料袋上。
“是肉吗?”
她面无表情,发出的声音却很柔弱动听,绝美的脸庞散发出的气息估计会让任何一个青春期的男人心跳加速吧?
啊,但并不是说我不算是个男人啦,只是感觉没什么实感。毕竟这种奇妙的邂逅我到现在都不敢相信,一定是哪里搞错了吧?
不过,我的确被她所吸引。我肯定这不是青春期男女间的那类欲望。
说到底,我自己也摸不清头脑。
“嗯,我打算做牛肉盖浇饭。”
“……”
她又不说话了。
此时黄昏已渐渐褪去,即将取而代之的是黑夜。
我不想拖时间,只是希望能够早点回去吃一顿奢侈的晚饭。而且,现在正在放寒假,晚上的温度会开始降低。
于是我起身对她说道:“我该回去了。”
见她依然不语,我也没再说什么,迈步往家的方向走去。
我住在一栋和式宅院里,宅院周围的区域面积不大,所以附近没有其他住户。
在此一提,我是华和混血,父亲是和国人,买和式宅院也是他的意思。
回到家的时候天色已经变得全黑,我将塑料袋放在厨房的柜子上,走进洗手间洗了把手,镜子中的我看上去还是那样面无表情。
洗完手后,便开始做牛扒盖浇饭了。
约过了半个小时,做完了却发现做的是两人份的量。
“啊……我到底在做什么啊?”
我自言自语道,视线则是望向窗外,还能听见风吹打窗户所发出的呜呜声。
在原地站着想了一下,最终还是将两份牛扒盖浇饭装进两盒曾经点外卖时配带的盒子里,出门了。
……
……
她应该不在那里了吧?
尽管我早有心理准备,但当我走到那里时,还是不由吃惊道:“真的假的?”
那个少女还坐在那个角落。夜时风冷,她还是穿着那件浅薄的连衣裙,我注意到她在发抖。
她也注意到我,抬起了头,又一次与我对视,真是浓烈的既视感。
我上前将身上的外套披在她的身上。还好出门时多穿了一件毛衣,不然这种低温真的受不了。
“会感冒的。”
她没有说话,但从她抓紧外套的这一点可以看出她的确很冷。
我本想从手中的塑料袋拿出一盒牛扒盖浇饭给她。
此时一阵冷风刮过,我打了个寒战,竟脱口而出一句:“来我家吗?”
刚说出这么不谨慎的话我就后悔了,带一个素不相识的女孩来独居男子的家里?我究竟怎么想的。
如果我是她,估计会觉得眼前的人是痴汉变态吧?
“嗯。”
她起身看着我,竟出乎意料地点了点头。
我本想再确认她是不是回答错了,却看到她脸色苍白,浑身冷得发抖,颤抖的手还在轻轻拉扯着我的衣角。
估计是冷得受不了了。
我不敢再那么矫情下去,赶紧带她往家的方向走去。
……
“拖鞋在鞋柜里,自己拿哦。”
在门槛处,我随口说道,接着去将两份牛扒盖浇饭摆在餐桌上,给她倒了杯热开水。
她进房子后脸色开始缓和了许多,换上拖鞋后认真环顾周围,嘴里小声嘀咕了什么。
即使很小声,但我还是听得很清楚,是“好窄……”
……真让人火大,这么窄还真是抱歉啊!我家明明属于非常宽的那一种。
似乎是注意到我的不满,她识相地没有继续说下去。话说,她难道对这栋和式宅院不抱有好奇吗?
“吃饭吧。”我开口道。
她乖乖地坐在我对面的椅子,我们之间隔着桌子。
她没有一丝客气地拿起筷子吃着牛扒盖浇饭,身子却还在因为刚刚的受冻而稍稍发抖。
“我开动了。”
我也拿起筷子吧啦了几口,才注意到饭已经凉了。
“很好吃。”
她忽然说了一句。
“嗯。”
我轻轻回道。就算是我,被夸了厨艺也是会感到很高兴的,这还是多亏了我独居几年练就的厨艺。
“……”
“……”
继这段短暂的对话后,我们之间再没有话题可提,场面一度十分尴尬。
我们只好埋头吃着各自的饭。
“秋~”
打破这份沉默的是她的喷嚏。果然是受冻太久了吗?
稍微思索后,我指着浴室的方向道:“热水器开不久了,要不去浴室热下身子?”
说出这句话后我就感觉有点怪怪的,但一时想不出怪在哪里。
“嗯……”
她轻轻点了点头,顺着我指的方向走去。
但不到半分钟又回来站在我面前。
“怎么了?”
我疑惑地问道。
“我没换洗衣服。”
她的脸有点通红,不知是因为感冒还是害羞。我这才明白怪处。
让陌生女子在家中洗澡,还真是让人想都不敢想的场景。但以她现在这种状况,泡下热水澡是最好的选择。
“抱歉,这个问题我疏忽了,”我沉吟几秒,无奈道:“你先穿我的衣服吧?”
“嗯。”
本来以为她会犹豫一下再给我答复,可她似乎对穿我的衣服这件事丝毫不在意。我有点受伤欸。
但很快就发现她这是在逞强了,因为她的脸已比刚刚更红。
她待在原地,我从二楼的房间的衣柜拿了一件长袖上衣和一条长裤给她。
她接过衣服看了一眼,似乎是过于羞耻,她发出蚊子般的声音。
“内裤……”
“……穿陌生男人的不太好,我等下出去买给你。”我尴尬地用食指挠脸。
“呃……”
她停顿了一会儿,看着我,第一次露出了笑容,“你真是个好人。”
别随便给我发好人卡啊!不过看在你笑得很可爱的份上就原谅你了。
话说……我这么做真的是发自真心吗?
包括为她披上外套,这或许只是一种男性在女性面前的表现欲,亦或者是我的虚伪。
我总是无法看穿自己的“真心”究竟是怎样想的,反正,只要觉得自己虚伪就会感到莫名的安心。
……
即使我自认心理强大,也还是敌不过她洗澡时发出的汐汐水声,这对正处于青春期的男生来说太刺激了。
我只好披上外套冒着冷风出门,走到离这里最近的宇文超市,在一个看上去年过四十的妇女售卖员以看变态的目光下买了两条女性内裤。
我相信,这绝对会在我的黑历史上留下浓墨的一笔。
真是该死的表现欲,真是该死的虚伪——看着手中拿着装着胖次的购物袋,我不禁在心中抱怨道。
回到家的时候,她已经洗完澡了,正坐在客厅的沙发上手捧着水杯,喝着热开水,身上穿着我的衣服。
因为我的身子比她要健壮些,衣服穿在她一米七左右的身上显得有些宽松,但这样正好托出她一种水灵、美若天仙的气质。
性感一词用在她身上或许并不合适,但漂亮美丽仿佛就是为了形容她而诞生的。
“你回来啦。”
见我回来,她放下手中的水杯对我微笑道。
是非常标准的微笑,就像上班族应见客户时的笑容。高中生会有这种笑容的倒是少见,她的身上总有种提前步入社会的成熟感。
不管怎么说,现在的她已经不像一开始见面那样惜字如金、不苟言笑。现在想来,我先前之所以会被她吸引,或许是我厚颜无耻地以为这个不苟言笑的女孩和我有着相似之处吧。
“嗯,给你……”
我把购物袋递给她。
“噢……”
她脸红着接下,看着袋子,没有打开。她似乎注意到了什么,问道:“这是宇文超市的吗?”
应该是注意到了塑料袋上的“宇文”字样。
“嗯,它离这比较近。”
“……买这些的时候,人家是怎么看你的?”
她眼睛眨动着看着我,虽然知道她不是想故意挖苦我,却也不明白她为何这样问。
我由衷苦笑道:“看变态的眼神。”
“……”
她若有所思地皱了皱眉头,像是在思考着什么。
“怎么了吗?”我疑惑地问道。
她抱着塑料袋,摇头笑道:“不,没什么啦,谢谢。”
“嗯。”
我在沙发的另一边坐下,和她保持一段距离。
因为没有了话题,气氛再次尴尬了起来。
她的身上散发着熟悉的沐浴露和洗发水的味道,让我心跳莫名加速。
“对了……”
她忽然开口问道,“你叫什么名字?受你那么多照顾,连名字都不知道可不行……”
“收你那么多照顾”这句话真不像一个高中生会说的口语,礼貌得让人觉得不自然。
“黑木凌。”
我回答道。名字是我母亲起的,黑木是我的父亲姓氏,而凌是我母亲的姓氏。这名字起得真是随便得不能再随便了。
“真是特别的名字。我叫雪姬。”
我不禁笑道:“那还真是彼此彼此。”
还是第一次见到姓雪的人。
她好似吃惊了一下,伸手不断拨弄自己的长发,开口道:
“我还是第一次见你笑。”
“……哪有?我之前可有笑过。”
“那是苦笑,不算真的笑啦。”
雪姬笑道,右手抱着左手臂,像是陷入了什么犹豫。
终于要说自己的情况了吗?
我虽也无比好奇她为什么会独自一人在那里坐着,但这些事情,还是应该等她自己说出口。
我给自己倒了一杯热开水,默默喝了起来。
随着墙壁上的时钟滴滴答答地转动,我回忆起今天发生的事情,这场邂逅真的是如梦一般。