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序章较长,其讲述男女主第一世,文风稍微古风,可当做短篇故事看待,也可以直接跳过,不影响后续阅读)
苦水,凄舟,残月前。
夜影斑驳不堪,万使匍匐朝拜。
垂三千青丝,曳一袭红裙,凤眸嫣然,难掩冷清。
金凤簪,紫禅铃,绯玉环,朱砂泪,薄唇微抿,苦涩满怀。
她的脚下,彼岸花开,随那风铃蔓延盛放。
她的眼中,似有满天芳华,苍白的手,十指交缠。
她的身后,千人哀悼,白巾连城。
她的身前,红袖万里,嫁衣遍地。
一步,一步,至那水岸楼台,孤舟处,空倚白影长衫,剑光下,是紧闭的眼。
“孤便将这天下作陪,你可愿嫁孤否?”
她轻声呢喃,指甲攥进肉里,缓缓行到他的面前,她双手颤抖着,缓缓攀附到他的脸上。
“阿冷,你还好吗。”
她深吸了口气,面上神色变化万千,转身,却已恢复常态。
“来人,替驸马更衣。”
“陛下,您别……糊涂了。”
一个老者跪着上前,“驸马早就没了,陛下何必这样,老臣们看着难受啊。”
“是啊,陛下您已经一统中土,此时万朝归宗,当应是顺势而为,发兵九州才对啊,为何要和这,这早已经死了的……驸马成什么亲,简直胡作非为!!!”
又是一个老者上前,吹胡子瞪眼。
“来人。”
她不应,只是加大了声音,清冷的风中,荡漾着砭骨的寒意。
“替,驸马更衣。”
“维。”
边上的侍从终究还是应承,越过老者上前,走到男子的身旁。
他们从抬上来一个镶金的木箱,从中缓缓取出一套甲胄,这甲胄通体金黄,周边镶嵌着红纹,看上去有些破旧,隐隐还有着几分裂痕。
她皱起眉,侍从小心翼翼,唯恐惹得她不快。
见他们笨拙的模样,她悻悻摇头,挥手。
“你们下去吧,孤自己来。”
“维……”
侍从们战战兢兢退下,她接过那甲胄,而后放下,接着轻轻摩挲着他的面颊。
恍惚间,仿佛见到他睁眼,一如多年前的,那个夜晚。
彼时,华灯初彻,当是正月十五的花灯节。
大燕和大楚的战争还未开始。
她是一只被囚禁在笼中的金丝雀,初次走出紫禁,随父王巡访,路至苏杭,感慨于节日的盛大壮观。
她偷偷溜了出来,然后,遇到了他。
那时的他,也只不过一个穷困潦倒的书生,空有一番雄心壮志,却无从施展。
因为美色,她很快就被人唏嘘,几个盗贼看上了她,要抓她,惶恐之下,她四处乱窜,不知怎的,早就迷失了方向。
她依旧清楚的记得,就是在这里,就是在这个小舟上。
惊慌失措的她遇到了孑然一身的他。
他撇了眼追着她的人,而后向前,把她挡在身后,桃花眼下,含着一抹云淡风轻的笑意,
“几位,请回。”
他们自然不应,暴怒之下纷纷上前,他冷笑,转而拔剑。
她闭上眼,只听见几声惨叫
转眼面前多了几片血红,他倒是不在意,轻飘飘地将他们拎起来,而后丢到水里。
他第一次同她说话,字如珠玑,温和而富有磁性,
“敢问姑娘,芳龄几许?”
“十四。”
她愣了下,怯懦回应。
“那,姑娘可是孤身一人?”
不知怎的,她忽地对父王产生了厌倦,噘嘴,
“嗯。”
“姑娘说笑了,小生见姑娘光彩非凡,当应不是常人,莫不是和家人走丢了?”
他对她笑,狭长的眸子闪着智慧。
她不语,低下头,他也不再多言,便是陪着她逛遍了苏杭美景,她一路都是笑,第一次,见到这般美妙的景色。
那个晚上,她下定决心,要向父王把整个苏杭都要到手上。
“姑娘有梦想吗?”
他和她一并倚着孤舟,天上繁星点点,水上白月悠悠。
她自然不知道,只是呆呆地望着水面,伸出脚,将那月亮搅碎。
“你呢?”
她反问。
“小生?”
他先是顿住,凝视着被她搅乱的水面。
片刻,他又笑了,第一次,豪情万丈。
他扬手,声音飘得老高,近乎掀下天上的星辰。
“自古以来,朝代更迭不修,各国战乱不休,伤亡者,流离者,不计其数,上至官员商贾,下至贫民奴隶,苦不堪言。”
“姑娘知道,为什么吗?”
她不知,想了想父王经常挂在嘴边的那些词汇,随口,
“是暴政呗,那些家伙都喜欢战争,战争便就死了了吧。”
“不。”
他低头,顿了顿,摸了摸她的脑袋,“大势趋于合。”
“世间之所以多战,是因为缺少统一,或者说,他们缺少一个能够一统天下的人。”
“而我的梦想,便是做这统一一切的千古一人。”
说到这里,她见他眼中含着泪水,不知是喜悦还是伤悲。
她心有不忍,连忙站起,四目相对,不知是谁羞红了脸。
“姑娘如此芳华,笑起来一定很美,不知能否一笑?”
她呆呆滞住,而后一展笑颜。
刹那间,水月交融,映出世界三千,浮生百万,唯独一笑永恒。
他们聊了很久,直到她觉着一阵乏意袭来,靠在他的肩上昏昏睡去。
梦中的她见到了他,那时的他已经站在那千古一人的帝位上,而她,只是是他背后诸多红颜的一位。
他励精图治,却无奈无人可用,手下之人各有二心,前朝余孽企图东山再起。
果不其然,不过奇年,各地开始有人造反,他的帝位开始动摇,最终,被复起的各国包围。
他欲还击,却因局势节节败退,他的手下亦频频反目,他的妃子也独留她一人。
她就站在他的身后,见着他的大好山河一点一点的沦陷,欲言,却无力。
终于,还是在这里,在他和她相遇的地方,他四面楚歌,坐在高台上的他,叫她为他跳下最后一曲惊鸿照影。
次日,他倒下了,倒在河对岸,和他所有的军队一起,只有她,被一个人抛在这头。
她哭喊着,叫唤着,无济于事,她发誓,若是有机会,她,一定要代替他做这千古一帝,她要亲手把这天下捧到他的面前,她不要他出事。
她从梦中醒来之时,父王已经找了过来,她第一次见到父王如此担忧的模样。
她不停地为他求情,父王却无动于衷,任由里三层外三层的侍卫将他团团围住。
“放过他!”
“求你了,父王!!!”
她大叫,她知道父王此刻有么愤怒,她见到父王的眉头皱了又皱,最终都没有松开。
“你和他??!”
“是的,我喜欢他。”
她坚定道,望着他眼中深不见底的潭水。
“那好,我给你们一个机会。”
她见父王笑,而后对着侍卫挥手,转而对着他道,
“他们都是我的贴身侍卫,你若是能挡住他们半柱香的时间,我便可纳你为婿,不能,你便乞求你的身板够硬,能活着走出去吧。”
“我可不想,我的女儿看上的人是个孬种。”
“好。”
他一口答应。
她不知道,那时的他天生无灵,根本无法修炼,而她父王的侍卫都至少是炼体境巅峰的高手。
她只知道,他流了好多好多血,她是第一次觉得,半柱香的时间是那么漫长,长到每一分每一秒都无比煎熬,恍若天涯相隔。
到了最后,他的白衫早就变得透红,唯有那一双眸子如一闪亮,他倚在剑上,凝视着她的父王,忽地笑了起来。
“很好。”
她看到父王笑了,这次是真的笑了,他也不顾忌他的体质了,直接伸手,在她期盼的目光下,父王终于开口。
“好孩子,不错。”
“实不相瞒,寡人乃当今大燕天子,寡人以一国之君的名义问你,你可愿入赘于嫣儿?”
她咬唇,凝视着他的一举一动,见他眉宇稍扬,欲言又止。
她知道他的理想,她以为他不会拒绝。
谁知,他顿了好一会,却是长叹了一口气。
在她不可思议的目光中,他转过身,提起剑,挥手。
“大丈夫生为人世,当顶天立地,纵使你是公主,纵使我一穷二白,也不愿纳得入赘的名分。”
“这样。”
他没有回头,只是将那剑抛了过来,哐当一声落在了她的脚下。
“这便做我们的信物,待我凭己之力统一这天下山河之际,便是我娶你之时。”
“你待如何?”
他的话一字一顿,她愣住。
一时间想到了昨晚的梦,想到了他独守高楼为人万箭穿心,在临死之际也不肯回头的模样,心中无名火翻涌而来。
她咬住唇,捡起他的剑,一步步走到他的面前,却是当着他的面用力朝水中丢去。
“你,不配。”
随着那噗通的落水声,他浑身一颤,望着她的冷冰冰的脸,抬手……
又放下。
她也一言不发,随后转身。
他忽地大笑起来,他笑啊,边笑边唱,跌跌撞撞地向前,也始终没有回头一丝一毫。
她偷偷侧眸,也无力挽留,只是看着他染血的白衣如那沾了墨色的月,被风轻轻一吹,就跌落到了水面上,而后,缓缓下沉,无影无踪。
后来,过了很久了罢,她至始至终没有在见过他,中间发生了什么其他的事,她也早就记不清了。
她只记得那天,那个大火遍及紫禁的夜晚,父王遇刺,朝政崩溃。
于内,各系各派分离瓦解,明潮暗流跌宕起伏。
于外,楚王获悉大燕内乱,联合吴王包夹而来。
有人鞠躬尽瘁,忠贞不二,为维护父王威严死而后已,却终是信不过她一羸弱少女。
有人狼子野心,虎视眈眈,为牟私情勾结外贼祸乱朝野,时刻威胁着她的性命。
有人两面三刀,左右逢源,为获取最大利益将她视为傀儡,把她推向风口浪尖。
爱她的人相继离她而去,护她的人同她反目成仇。
无论是出于何种目的,无论是谁人心怀鬼胎。
大燕国君丧旗未落,新任帝姬即刻登基。
为保国之安定,镇压前线之乱,年仅十六的她亲御驾亲征,金甲裹身,沉重的责任压的她喘不过气来。
在沙场上,她,又遇到了他。
没有人知道她如何做到,在所有人都盼望着她殒命的时候……
她,帝嫣,大燕小公主,一个向来连剑都举步不起来的,一个在外界看似没有任何作用的花瓶,在短短的三个月内抓住吴楚联军的多次漏洞,稳住了战局,并且对楚吴二国展开了反击。
后来,更是成功施展神计离间吴楚高层,使其联盟瓦解。
那时,人们都传言,在她身边,有一位谪仙她用自己的一生为祭,换得他入世替她献谋。
她没有否认。
但,别人不知道,她却心知肚明。
因为那时候,他,是楚国的大将军。
他是楚国负责此次战争的最高统帅。
后来,她的身上,诞生了大燕历史上仅仅出现一次的返祖仙骨。
一时间,天降福音,万民欢歌。
又不过数月,她从手无缚鸡之力之力的弱女子,成长为先天以上,独步天下的千古帝姬。
那日,楚国大败,楚王自刎,半壁楚国被大燕占领,仅剩最后几城。
她落入他帐中,啪地一声,她将号令大燕军队的兵符拍在桌上。
“楚国已去,你可愿归我,我可任你我大燕骠骑大将军,百万铁骑助你一展宏图。”
“两军交战,当以死战相拼,我生于楚,也必将没于楚,不过一败军之将矣,可有何德何能,值得帝姬如此挂念。”
他回头,面无表情,他回绝,一怒之下,她将那兵符斩断。
她下令,灭尽楚国残部,独留他一座孤城。
她号令万国,凤冠披霞,红霜满天,亲自登台。
“可否入赘?”
她问。
“无妄龙言。”
他回。
“汝欲何求?”
她问。
“得君一笑足矣。”
他回。
话音未落,就见她双唇如夏日初荷轻轻绽开,如他初见那夜一般,美眸含情,独有一人。
若云霄雨霁,流风回雪,更是从未被人窥得的旖旎笑靥,是九天之上轮回千转的万丈风情。
“破城,一人不留。”
“决战,誓死方休。”
他也笑,大开城门,一马当先,在她军阵中央七进七出。
他逼退所有人,站在她面前,他褪去一身金甲,只着一袭素袍,任由浩荡春风吹皱他的坦荡胸怀。
霎时,她想不顾世间万物,低头退却换他一世安宁。
他似乎是看出了他的想法,在她抬手之前拔剑,刺进自己的胸膛,殷红的血片刻将那素衣白袍染遍。
他疲惫地阖上眼,离她不过数尺。
很近,近到他潋滟目光里能清晰倒映出她不曾外露的心悸。
很远,远到她用力伸手却无法拥到他一丝一毫的温度。
得天地浮沉数载,只问悔否怨否恨否?
她挽住他的手,扣在自己的手心,双唇微抿,眼中像是进了沙子。
无怨无悔,亦无恨。
她颤抖着,垂首,吻向他的手背。
“不过,唯独欠君一生。”
转眼间,回忆宛若过眼烟云,随风飘逝。
她睁开眼,把金冠戴在他的头上。
终是曲终人散,物是人非。
倚然回首,犹记往日醉梦惊鸿一瞥镜中新人笑;何叹今夕酒醒满目萧瑟水中旧人哭。
“阿冷。”
“孤已经一统天下,将这万朝归一。”
“孤已经让众生安定,免遭战乱之苦。”
“孤已经打破一切世间枷锁,有才者皆为官。”
“孤,已经完成了你的心愿。”
“孤再问你,你可愿,入赘于孤吗。”
不知道是否错觉,他分明死寂,她却感觉他的睫毛忽然颤动。
你还不答应。
她沉默,转而笑了起来,她就对着他笑,笑得沉醉,笑得癫狂,笑得天旋地转,惊雷滚滚。
一时间,桃花遍地,霜雪万里,将一切倾覆,化为一片皎洁。
恍惚间,天底下别无他物,只余下他们二人。
……
“你不答应,无事。”
“孤知道,你的路还没有走完,孤也知道,孤彻底错了。”
“不过,孤决定了。“
“孤既然已经错了,那就要一直错下去。”
“孤会找到你,永远将你抓到手心,再也不放开,孤要成为你三生三世的梦魇,孤要你的生生世世,孤要你永远都是孤的人,孤,来陪你了。”
“那是,三生魂锁,陛下要为这龟孙殉情!!!”
耳边不知传来谁的惊呼,继而蔓延开来,放眼望去,终生皆匍匐,万千侍卫涌上来。
“陛下!!!”
“退下吧。”
“孤累了。”
林千冷,
如有来世,
我便不做帝姬又如何,我便归于平凡又如何。
我便戮没苍生又如何,我便背负骂名又如何。
我愿散尽这倾天修为,我愿来世堕入地狱深渊。
我,只要这老天再许我一世,我只要,
和你一并白头。
阿冷,
若有来生,孤赠你万水千山,你可愿意,
陪孤一起看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