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回到书房时,明奈已经将英语书放下,正翻了本写满日文的书在看。
应该就是之前她说的日本文学史吧。
英语和数学,我好歹还能勉强看懂,但这密密麻麻写满日文的书,我可真就毫无头绪了。
“明奈,给你,水。”我小心翼翼的将橙汁放在明奈左手肘旁空下来的位置处。
估计是口渴了的缘故,这次明奈松开了做批注的笔,跟我道了声谢后,便两手捧起杯子喝了起来。
她抿着唇,一次只喝一小口,一边喝着,目光还不停往日文书上瞟,真是连一秒都不耽误学习。
“喝水的时候就好好喝水。”看着她这刻苦的模样,我反而是有点头大了:“喝完了再看书也不迟,万一噎着了怎么办?”
“不会的。”听了我话的明奈弱弱的回道:“我经常这样的,从来没噎到过,若曦你紧张过头啦......”
废话,你要不是我亲妹妹,我能这么紧张吗?
总算是把橙汁喝光后,明奈将空杯子放在一旁,接着又匆忙学习了起来,一丝不苟的模样,真是让我等学弱汗颜不已。
书房里开了空调,但明奈的两鬓间,还是逐渐被汗水所打湿,偶尔思维陷入了困境,她还会苦恼的鼓起红润的脸颊,表情既纠结又可爱。
但,到底是为了什么才如此刻苦呢?
为了取得好成绩?这只是一方面而已,只是短期的目的罢了。
每个人奋斗的目标大相径庭,所追求的东西也各不相同,但是,如若没有一个明确的方向和目标的话,人是奋斗不下去的。
正是有着不懈的追求和奋斗的目标,人才会有动力。
那么,明奈的目标和追求,是什么呢?
作为他的亲哥哥,我很好奇。
“明奈,你这么努力学习,是为了什么呢?”我低声问道。
还沉浸于书中的明奈想都没想,便随口答道:“因为这样妈妈她会高兴。”
说刚说完,像是意识到了什么,明奈眉毛轻佻,急忙补充道:“不,不是,这只是一方面而已,更多的,还是我想考试考好点......”
骗人。
虽说才刚接触不到一天,但从一些小细节上,我已经看出明奈是一个极单纯、很不擅长撒谎的孩子了。
每次心慌时,她总会习惯性地双手紧握在一起,这样才能带给她安全感,此刻也是一样。
这么说,前一句那‘因为妈妈会高兴’,才是明奈努力学习的最主要原因吗?
我点了点脑袋,明奈这才放心了下来,眼神不再闪躲了,向我违心的又说了几遍类似‘学习使她快乐’的话后,便又重新埋下脑袋,陷入了书海中。
不免有些焦愁了,明奈侧过脑袋的瞬间,我脸上扬起的笑容僵住了,眉毛也不自觉的紧蹙在了一起。
从刚才明奈不小心透露出的真心话中,我知晓了两个信息。
1.明奈用功的原因,不是我臆想的那样为了梦想而奋斗,单纯是为了哄我的亲妈高兴才如此刻苦。
2.我那在日本的亲妈,想必每天过的并不怎么样。
这自然是不怎么需要费心思考就能得出的结论,只是我之前选择性的将其给忽视了。
对于当年她狠心离开老爸,并且多年来都没回来看我一眼,我如果说没有怨言,那肯定是假的。
我曾有过这辈子都不和她相认也无所谓的打算,可当我从老爸口中得知了真相,知道了这么多年来都是我误解了她后,不由得又心生愧疚了。
她十几年来没回来找过我,只给我寄来了生活费,我却是连她的消息和名字,都未曾询问和提起,就连她曾经和我一起生活的记忆,都像是禁忌一般被我瞒在心里,讳莫如深。
毕竟十几年未相见,我又曾对她抱有恨意,所以,一时半会我还不知道该怎样面对这个突然出现的妈妈,只好是将全部的视线与注意力皆驻留在明奈的身上,以此来掩盖心中的那一抹慌张与激动。
但明奈的话,却揭破了我心中所有的幻想和自我安慰。
是的,根本不需要细想就知道,我那身在娘家的亲妈,日子过的想必是极惨的。尽管我的外公好像很有钱的样子,能提高物质和生活上的帮助,但对本就有钱的人来说,内心的空虚,可不是光凭金钱就能够填满的。
她一直都认为老爸是借着工作的由头搞外遇背叛她,气的独自抚养了女儿十几年,心中一定是既苦涩又怨愤,而感受到自己妈妈每天都伤心度日的明奈,便选择了刻苦学习提升自己的成绩,以此来博得母上大人的一笑。
我的脑海中不自觉的脑补出了这一剧场,可能跟实际情况会有偏差,但也应该八九不离十。
瞥了一眼还红着脸,双腿紧闭,端坐在椅子上战战兢兢看着书的明奈,我叹了口气,既心疼也无奈。
明明才是个十三岁不到的小丫头,竟然已经学会照顾人了吗?
一直以来面对感情便会变弱势的我,下意识地选择了想逃避。
毕竟,我也不知道自己的猜测到底准不准确,没有十足的把握;而明奈虽说是为了妈妈的笑容而学习,但也确实收获了知识,这样对她而言究竟利弊如何,也让我产生了犹豫。
但这犹豫,还没持续多久,便被冲动所取代了。
下午时分,吃过午饭还没多久,明奈的小提琴到了。
是从日本马不停蹄的空运过来的,明奈说是她喊家人送来的。正是这,成了我决心给远在日本的亲妈打通电话的诱因。
书房里,琴声回荡,我没在的时候,窗帘又被拉上了,灰暗的房间里,明奈正站在窗边,脖子和肩夹着小提琴身,眯着眼睛专注地拉出一连串优美的音符。
她眉头紧锁,十分专心,连我进房间都没发现,我用脚跟合上房门后,刚巧一阵风从窗外经过,窗帘尾被掀起,金色的光束射进屋内,洒在明奈不沾尘埃的白色素裙上,流光一片。
我端着饮料和点心,站在书桌旁欣赏着这只有我一人才能听闻的演奏,直到那别样熟悉的旋律作罢,尾音拉响,我才将餐盘缓缓放下,不自觉的鼓起了掌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