陪着可怜的杨兮巧练了一上午……准确地说是看着她被小幺操练了一上午。
东方羲来到了金岩城堡的最高处,那儿属于他的岳父金岩伯爵杨逍。
虽然目前金岩伯爵杨逍带头住进了位于金岩城堡前的金岩伯爵府,那是南晋国国主敕造的府邸。
但大部分的杨氏族人,仍旧住在背后那座巨大的金岩城堡当中。
因为这座城堡才是他们真正的立足之本,龟缩其中,背后有过蛟山脉作为天险,数万人的大军也难以攻破杨逍伯爵目前仅仅一万人的守卫军力量的防守。
大多数地方贵族都有自己的独立私军,但是南晋国国君自上位以来,便不断削减私军,发展科举,实行郡县制,导致地方诸侯力量大减。
北昆伯爵算是早早地投降向国君的奴才,原本六千的私军自裁裁减到了两千,而且还甘愿让国君派遣专人前来统领其中的一千人。
这是彻底地投靠国君以换取荣华富贵,而与之相反的,自然是近二十年来,便一直作为一颗硬钉子,钉在南晋国南端与大楚国相邻的金岩城。
不仅仅是因为站队问题,诚然,金岩城几代伯爵都站在了国君的对立面,但国君注定不能以私怨大启战端,那只是舆论上的压力。
真正的目的,还是为了削弱地方诸侯,实现中央对地方的彻底反攻,将地方的权力、兵力收归中央,由国君大权独揽,让国君的权力达到鼎盛,这样,才能够应付接下来的举国大战。
北晋国!大楚国!大梁国!大秦国……等等,还有南边的蛮夷部落。
大秦国国君,那个千年难得一出的具有帝王之姿的年轻人,御口亲启,将这一时代与远古文明当中的“战国”联系起来。
命名为“新战国时代”。
而他也正是如此做的,杀得北方各国国君心惊胆寒,甚至直逼大烮帝国国都,名为觐见,实为试探。
他乃雄主,而南晋国国君,却只为守成,万万不希望与其为敌,所以他得先让自己的力量强大起来,为了未来能够自保。
为了达到这个目的,他必须先完成改革,科举、郡县、中央集权!
下一个要拔除的硬钉子,便是金岩城、金岩伯爵!
杀鸡儆猴,如果可以将金岩城兵不血刃地拿下,那是最好,但如果不行,哪怕发动战争也要拿下!
为什么个个腰杆都那么硬!就不能像北昆伯爵一样低头做狗呢!
无疑,这便是南晋国国君并未说出,但世人皆知的想法。
金岩伯爵世代镇守南方,历史上曾全民皆兵,召集过十万以上的士兵,抵御来自南方大楚国以及蛮夷的入侵。
最艰难的时刻全境沦陷,只剩下一座坚不可摧的金岩城堡。
金岩伯爵不可能背叛南晋国,杨氏家族对南晋国的忠诚日月可鉴。
然而他阻止了南晋国国君晋昀的大计,他就得死!
风雨欲来,杨逍伯爵站在金岩城堡的最高处,俯瞰自己治理下的,繁荣的金岩城,最终,忍不住一声叹息。
他不怪父亲当年站错了队伍,因为他知道,父亲哪怕站对了,如今也依旧要站在国君的对立面。
而且比起原来就不支持自己的人背叛自己,任何一个国君更加接受不了的。
是一个原来支持自己的人站在自己的对立面。
杨逍不知道自己还能守多久,但真的等到无法挽回的地步,他会为了自己的家人,做杨氏一族最大的叛徒。
其实谁也没错。
国君为了自己的国,自己的君位能够延续,杨逍为了自己的家族,而不得不站在彼此的对立面。
而实力悬殊,令杨逍伯爵不免绝望。
而正在这时,一个令杨逍伯爵讨厌而又钦佩,恨不得杀死又舍不得杀死的年轻人,他的女婿东方羲,来到了他的面前。
“岳父大人好!”他一副懒洋洋的模样,也不行礼,只是远远地便喊道。
“你来做什么!”杨逍伯爵负手而立,忍不住呵斥道。
“当然是来替岳父大人排忧解难来了。”东方羲微笑着说道。
“哼!”杨逍伯爵一脸不屑:“你走吧,别给我惹麻烦就好!兮巧那孩子天真单纯,你要是敢对她不好,我第一个废了你!”
你别说,杨逍伯爵还真有这样的实力,他本身,便是强大的武将,崇拜曾经的军神甘极将军。
武道分个人武道与战场武道两种,个人武道有金丹、驭物、天行、通幽四大境界。
而战场武道大开大合,主要以力量为主,以在战场上对抗多人为目的,百人敌、千人敌,甚至是万人敌,他们所修炼的也并非真气,而是不断淬炼增强自己的体魄。
修习个人武道的人,如果真气消耗殆尽,便会虚弱无比,而战场武道,则意味着这个人的体魄达到了一种极强的地步,凭借本身的力量不断战斗,十分持久。
杨逍便是百人敌,当然,东方羲这种好吃懒做的,他自认为能打五百个。
却听东方羲悠悠然道。
“岳父,我有办法能保住金岩城,趁国君还未下雷霆之怒前,挽回这一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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东方羲说出了大言不惭的话,却见杨逍伯爵忽然瞪大了眼睛,只是盯着东方羲看。
盯得东方羲心里毛毛的,半晌,他才叹息道。
“东方羲,我拜服于你的才华,可才华这东西,在乱世无用。我知道你是好孩子,就是轻佻放纵了些,我女儿的眼光我知道,绝不可能找人品卑劣的家伙为夫君。”
“你有这份心就够了,金岩城我还守得住,也保得下,你只需好好陪着兮巧,为我杨家开枝散叶便好了。”
“不用多说了,下去吧。”
语气中不免染上了一丝萧瑟之感。
东方羲却不离去,目光头一回认真了起来,掷地有声道。
“你来守,如何守?靠你手中的大剑吗?可当今之局,你手中大剑根本无用!”
“你根本不曾踏入过政治的战场,你所熟悉的战场,是以士兵们的冲锋与鲜血堆积而成的,要么胜、要么败,要么守城,要么攻城,要么掠地千里,要么坚壁清野!”
“然而现在,你要面临的战场,是杯弓蛇影,是杀人不见血,是口蜜腹剑,是文人做说客,帝王玩弄权术!”
杨逍伯爵露出一丝痛苦的神情,显然,东方羲的话语戳到了他的痛处,作为一个抵御外敌的将领,他是合格的,可在政治的战场上,他莫过于丢盔卸甲的小兵。
东方羲没有停止,只是朝前走了一步。
“你的大剑毫无作用,而君王的软刀子,却一片一片地割着你身上的肉!”
“你要做你的忠臣,便注定没有反击之力,你只能一退再退,绝不可能反抗,一旦反抗,便成为了乱臣贼子,天下共杀之。”
“他要夺你兵权,过去时机尚未成熟,一旦贸然行动,中南、西南、东南三大行省各大诸侯便会人人自危,所以他忍耐,心中对你早已是积怨颇深。”
“但随着这十数年来科举制的盛行,国君一手大棒一手蜜糖,笼络平民精英力量,用以对抗你们这些老牌贵族,但同时又朝你们伸出橄榄枝,允许你们的子孙当朝为官,朝堂之上,气氛剑拔弩张,鹬蚌相争,国君得利。”
“去岁时北昆伯爵极尽献媚之词,主动上书,削去兵权,甘愿令国君驻军于北昆城,这便是他们朝老牌贵族开刀的第一步。然而第一刀,却是落在你的金岩城!”
“因为北昆城要削权夺兵的策略,早在二十年前那个夺嫡的夜晚便已经定下,他们已经苦苦等了二十年,只为了在合适的时机,开启一个先例,一场改革。”
“北昆伯爵交权削兵,你交不交?削不削?交多少,削多少,允不允许国君驻军金岩城,允不允许地方郡县辖制权力上升?”
东方羲朝着杨逍伯爵一步又一步走来,而后者的脸色,也愈来愈差,想要反驳,却又有心无力,只能握紧大剑以维持自己的威严。
“不允许便是乱臣贼子,允许,便会陷入一场只能被动防守、且领土不断丢失的必输战争之中。”
“所有的老牌贵族都巴巴地指望着您能够抵御在最前线,抵御国君的夺权侵吞呢,可他们会朝您送来一兵一卒吗?甚至为了他们在朝堂上的利益,不从背后倒打你一耙就算好的了!”
“为什么朝金岩城开刀?因为你的父亲站队错误吗?还是因为你依旧站在不受待见的太子那边?不,是因为你是忠臣,你不会反抗,你也不可能反抗。”
杨逍伯爵猛然瞪大了眼睛,紧握大剑的手忍不住颤抖起来。
“是不是很不可思议?凭什么,凭什么忠臣反而容不下,不,国君容得下,他容不下的是挡他路的忠臣。”
“紫阳城的柳家,如今龟缩于你金岩城内,他们也是忠臣,但挡了国君的路,便被从国都内连根拔起,可国君尚且留有一丝仁慈,准许他们来到你金岩城内行商做一个富贵人家。”
“可你真的以为这是偶然吗?为何柳家举族迁徙,非得到你金岩城不可?”
“国君这一手妙啊,不点破,由你自己来悟,是反抗,下场可能会很惨,还是妥协,如柳家一般,未来你依旧是金岩城的城主,名义上的,权力早已下放到各郡县县令,上交给行省提督。”
“等于,富养的猪。”东方羲面露嘲讽笑容。
历代君王无不希望地方诸侯王室乖乖地做圈养的猪,荣华富贵一生,也可平安一生,如若不然,便是君王雷霆之威。
“可岳父大人,您愿意做圈养的猪吗?”
杨逍伯爵只觉得头脑炸开一般,东方羲的分析细致入微、层层剖析,就连柳家这个君王玩弄权术的极致暗示,也给观察了出来。
当今国君智谋近妖,这必然是他的手笔,只可惜杨逍伯爵是个粗人,连他自以为的妙手都没看出来,直到今日被东方羲一语惊醒梦中人。
昨日柳家,未尝不能是明日杨家!
“祖先家业,不可毁于一旦!”
然而,哪怕是在这样的威胁下,杨逍伯爵还是怒声道,振聋发聩。
“那就是了,以斗争求和平,则和平存,以妥协求和平,则和平亡。”东方羲微笑道,仿佛早已料到杨逍伯爵会出此一言。
“岳父大人,未来我们金岩城必须与国君展开一场‘斗而不破’的较量。”
“请问,小婿现在可以与您共商有关金岩城存亡的大计了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