杀声一动,欢声震天!
战鼓咚咚擂响,孙家士卒便如潮水一般朝着笮融所部冲杀过来!
小将一下就慌了神,惊慌失措地问道
“将军!怎么办!?”
笮融勒过马来向后一望,这才发现军队却根本退无可退。因为后面的兵卒们还在林中排着两列队形行进着,根本不知道发生了前面什么事。
后面的还在往前,前面的却在后退。
此刻若是号令不明,说撤就撤,那肯定会军心大乱,部队是要溃散的!
“弟兄们!”
笮融舔了一下干燥的嘴皮,硬着头皮大喊道:“建功立业就在今天,给我上!冲啊啊!”
小将听令,当真信了他的决断,立刻振臂大喊道:“弟兄们,随我上!”
话音刚落,两名骑手和一群步兵便跟着他一骑绝尘,冲在了阵线的最前列。笮融军顿时士气大震,纷纷呐喊着冲出林子,意欲利用高地优势,在山坡间与敌人接战!
眼看着手下人听话地冲杀出去,笮融长舒了一口大气,伸手抹了抹额上的汗。
他拉着缰绳向后退了两步,一边哆哆嗦嗦地念着佛珠,一边战战兢兢地数着孙字旗,看着战场的局势。
“好像也没几个人嘛……?”
打头阵的自然是那一千孙坚旧部,光是看他们身上穿着的铁甲,就可以看出来他们的身份。
可后面的呢?
侧翼有一排攥着长枪的,穿的甲又杂又乱,不知道是哪里找来的散兵。
再侧面又有一支部队,手上拿的什么武器杂七杂八的什么都有,八成在是丹杨招募的山越兵。
最后面,隔着一段距离,还跟着一群兵。他们的队列是散的,脚步是乱的,前进完全不听战鼓的鼓点,一看就是一窝新兵雏儿,根本不足为惧。
“嘿嘿!”
笮融笑了起来,放下了佛珠,得意骄傲地摇头说道:
“我就说嘛,他孙伯符能有多大本事?”
一个年方二十岁的小年轻,不知天高地厚,居然倾巢而出来跟我鱼死网破?
怕不是半点守军都没给牛渚营留,连指甲缝里的兵力都抠出来了吧?
樊能将军早就率兵绕后了,刺史刘正礼的主力还压在曲阿呢!今天就算他孙策打赢我这一阵又如何?
扬州兵力是他的四倍五倍!
他孙策怎么赢??
今天就算我笮融输了阵,那也拖住了孙策的兵力,到时候论功行赏也有我一份!
只要有功,就能在江东站住脚;
只要站住脚,就能再修一座佛寺;
只要故技重施,我笮融就又可以……
“哼哼哼。”
笮融高坐在马上冷笑两声,看着自己手下的兵们一个个呐喊着从自己身边穿过,悍不畏死地冲出山林。
他满意地点点头,伸手又拈起了佛珠,嘴角挂着微笑:
“若是我佛保佑,这仗还未必会输呢。”
不为别的,就为刚才那员一马当先的小将。他年纪虽小,却勇力过人!
想当初在广陵抢劫的时候,抢了快两三条街了,遇上个不好惹的大院。里面的男丁都拿了家伙,眼看着就是要拼命。
手下的弟兄都犹豫着不敢进去,独独他踢开门就冲了进去,见人就砍,逢人就杀,一家子男女老幼全都没放过。
悍将啊,悍将。
要胆子有胆子,要本事有本事。
不然他怎么敢冲在第一个呢?
黑马黑枪,一骑当先,在湿烂的泥地上留下了一串的蹄印。他横挑着枪,直往侧翼冲去,奋声大喊道:
“孙策拿命来!”
黑马急驰,快如雷电,哪像那红鬃马似的慢吞吞地出阵!?
这黑枪都已经挑直成一条线了,孙策的红枪都还没拎起来,慢悠悠地捏在手里。
笮融微微一笑:
“孙郎是被吓破胆了吧?”
顷刻间
黑枪已经近至面门,直取孙策首级。
那**红马仍是一动不动,适时地低了一下头。孙策望着来人,眼睛盯着那枪尖看个正着,红枪却还是垂着,一动不动。
战场之上岂容儿戏?
大敌当前,还敢优哉游哉!?
小将哪里忍得下这份轻视,当即青筋暴起,一声怒喝:
“死!”
黑枪陡然出手!呼啸一声卷起一阵强风!
他用尽全身的力气奋力一刺,却忽然看见眼前嗖地闪过一道红光,手中的长枪突然就不见了。
还没反应过来,腹部猛地吃了一记横扫,登时眼前一黑!他这一口鲜血还没来得及吐出口,便觉一阵天旋地转,后背重重地摔在了地上。
孙伯符拉了拉缰绳,抬眼望着远方已经开始接战的步兵阵线,红枪随手一刺,收了败将的命。
长枪一甩,亮出一道醒目的血。
他凝起眉,缓缓地举起红枪,等着身后的骑兵聚齐列阵。一阵马蹄乱响之后,便听几声响鼻,再无他声。
诸骑整肃,只待将令。
一个字:
“杀!”
孙策一声令下,二十余骑便纷纷踢动马腹,一串“驾!”声接连响起,滚起如雷鸣般的马蹄声从侧翼直取敌军的软肋!
山坡上的笮军本占着轻微的优势,他们靠着长枪维持着战线,双方都没有什么伤亡。照理来说,就这么打上一天一夜都难分胜负,但笮军毕竟还占着一点人数优势——
若是等林后的兄弟们全都投入战斗,到时候人多欺负人少,从侧面把饺子一包,这孙家的兵们可就难受了。
“拖下去,说不定能赢。”
一个丹杨小兵就抱着这样的幻想,攥着长枪又挑又刺,守着阵线。可一串马蹄声忽然从背后响起,顷刻便踩碎了他的美梦。
“是孙郎!”
“快逃,快逃啊!”
“赢不了,不行了!快跑啊!”
一片哀嚎声隐约从远处传了过来,弄得军心惶惶,不堪再战。
小兵不信邪,大着胆子抬头一看:
只见一匹血红的战马猛地踏进阵中!如一团红莲业火,瞬间就把齐整的阵线撞开了一个洞!
那红枪左右挥舞突刺,快得只能看见猩红的影子,根本见不着枪身,简直就像是啄木鸟一样!
那将军一人一马便敢单骑闯阵,把那二十余扈从全部甩在身后,任由他们挥刀砍杀溃逃的败兵。他自己则如入无人之境,连闯一个又一个的军阵,手上那柄血红的枪专找旗兵,见一个就挑死一个,直杀得敌军望风弃旗,阵线一触即溃。
远远望去,山坡上的笮字旗竟如覆水一般,一股烈风吹去便竞相折倒,显然已是胜局已定。
后方
压着最后一阵的俞河①看了看手下的新兵,只见他们个个都兴奋地摩拳擦掌,迫不及待地想加入战斗,谁脸上还有半分紧张迟疑呢?
“儿郎们!”
俞河拔出剑来,大声呼喊道:
“胜局已定!上啊!”
孙策全军一齐呐喊,欢声响彻山谷,震天动地!黑压压的人马齐齐地掩杀过来,一个个如狼似虎!
“笮将军呢!?”
一个伍长扯着嗓子喊着,听不见回应。
下一秒,他的声音便被孙军的喊杀声淹没,再也听不见了。
笮融
早就逃走了,比谁都快。
失去了指挥,士气彻底崩溃的笮军只得做鸟兽散,往林中溃逃。可他们的头颅在追兵的眼中全都金光闪闪地发着光,哪里可轻易放过?
战争变成了一场简单的追猎
是役
孙策大获全胜,斩敌首五百余人。
笮融经此一败,便被彻底吓破了胆,从此便躲在营中,再也不敢出来②。孙策一战而在江东立威,从此谁还敢再小瞧孙郎?
“呵呵呵呵。”
孙策摘下头盔抱在怀中,策马飞驰来到周瑜的身边,用长枪指着尸横遍野的战场说道:
“公瑾。这一战,你看明白了吗?”
周瑜若有所思地望着俞河统率的最后一阵新兵,点了点头:
“好像,知道一点了。”
“好,好,好。”
孙策连说三个好字,把头盔丢进了周瑜的怀里,大笑着说道:
“走!回营喝酒!”
周瑜捧着头盔先是一愣,紧接着便怔怔地看着他纵马向前,飞奔而去。
他微微一笑,望着那背影攥紧了手中的盔,单手牵着缰绳喝了一声驾,紧跟着追了上去。
此战,周瑜未曾上阵。
他被孙策的门客护在阵后,站在高处观看全局。
二人虽然志同道合,又有着义结金兰的关系,但给周瑜部曲是一码事,直接让他上战场又是另一码事。
孙策自幼随父出征,弓马娴熟,久经战火洗礼。他知道周瑜身为庐江士族,肯定不懂什么叫做进退有序,知将知兵。
周瑜今天知道了
孙坚旧部,精兵老卒:
队列齐,纪律好,整齐划一不畏牺牲。闻鼓则进,鼓停则止,是军队的中流砥柱。
除此之外,军队的质量便如抽屉一般逐层下滑,良莠不齐。而孙策知兵,不仅知己而且知彼,有勇更有谋。
单凭他一骑冲阵挑杀旗兵,打溃敌军士气,激振新兵斗志,就足以管中窥豹了。
孙策,孙伯符
当初他在厉阳放出豪言,说要凭一千旧部就扫平江东,座下有人不信。可我却从来没有怀疑过,从来没有……
“得与君遇,三生有幸。”
周瑜微微一笑,策马追了上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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分割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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①:俞河即孙河,早期跟随孙策的将领。详情可见《三国志·吴书·宗室传》
②:江表传
策先攻融,融出兵交战,斩首五百余级,融即闭门不敢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