剑式
无非横竖劈砍挑刺拨架
但在实战中,却又能演生出千百万的变化,而胜负往往就只在一念之间。
这一念,就是剑意啊。
“这一剑,唤做水龙吟!”
锦衣罗刹玉袖一抖,毫不犹豫地抬手出剑!直扑余无声而来!
脚下的白石竟如碧波劈浪,被那一道剑气压出了一道浅浅的沟槽。
余无声看得仔细
见这一剑路数分明,自下而上,是取敌之大意,专攻其中盘防守不严的招式。
简单直锐,一击致胜。
这剑随着前刺的动作,由低往高走。
从下盘切转中盘的过程中猛地一抖腕,剑势便如蛟龙出水,直取要害。
“漂亮。”
余无声忍不住喝彩,眼睛紧盯着停在自己胸前的剑锋。
“呼……呼……”
这一剑让景玉喘得不轻
看来是剑意太锐,致使收剑都要耗费大量气力。
她微红着脸,站直了身子把气喘匀,目光凛凛地看着余无声问道:
“刚才这一剑水龙吟,你看清楚了吗?”
他点点头,赞叹道:
“大道至简。”
这一剑水龙吟看起来并不复杂,不过就是一刺罢了。
但这一刺
防不住,就是死。
君子剑中的白剑纯钧,可斩天下一切妖。管你几层修为几重天,轻舟巧燕刺不死的,纯钧统统都能收拾。
这一剑若是学会了
可就多了一手杀招啊……
“这一剑的精义,就是锐不可当。”
景玉定了定神,亮起柳叶剑道:
“蛟龙出水,挡无可挡。一剑急破中路直取心口,救无可救。”
余无声皱了皱眉
疑惑地问道:
“话虽如此。可如果敌方不是人形的妖精呢?”
若是双方剑客对决,拨开敌剑后趁敌不能守而用出这招水龙吟,倒是挺符合剧本的。
可若敌人不是剑客呢?
“这……”
余无声一个问题直接就把景玉给问愣住了,竟是握着剑低头思索起来,不知道怎么答了。
他眨眨眼,抹了一下细密的汗,轻声问道:
“你没遇到过这样的情况么?”
景玉秀眉紧蹙地抬起头来,摇摇头道:
“我在越绝山中练剑十四个春秋,师傅从来没教过这个……”
难怪你这么菜。
原来是个练习生,没经历过实战。
余无声悄然叹息,心里明白了个大概。
他心想难怪那一夜甘露寺庭院一战,她空有十六重天的修为,竟会因一时大意而落败。
也难怪她在玲珑塔里会被偷袭了……
想必是剑招熟练,剑式精通,偏偏就是缺乏实战的洗礼吧。
哦
和我完全相反啊。
“但……但是。” 景玉回过神来,小声地补充道:“敌人既然想偷胜邪剑,那应该是个剑客吧?”
“嗯。”
余无声顺水推舟,点点头道:
“不管他是不是剑客,既然你教了这一招水龙吟,那我不论如何也要学精。”
他横起剑,像个学生似的谦恭道:
“是这么起手么?”
景玉愣了一下,有些诧异。
她实在是没想到自己单方面地改口翻脸之后,余无声居然还能以这样的态度对她。
就好像他完全不在乎,亦或是早就做好了心理准备。
自己十四年闭关练剑,一步都没出过越绝山。没想到一出关就碰上了这么个喜怒无形的冷面郎君,实在是令人……
“嗯?”
余无声略一歪头,维持着这个起剑式,看着她问道:
“请问哪里不对?”
景玉猛地一个激灵,从不安的臆想中回过神来,轻咳了一声说道:
“手腕,朝这边翻一点。”
“这样?”
“对。”
景玉摁下了心头的不自信,强迫自己往好处想:既然余无声学剑这么有诚心,那就说明他可以被利用。
不管用什么方式都好!
必须让胜邪剑重回铸剑岭!
否则我有什么脸面活着回去见师傅……又有什么脸面下去见师姐?
“哈!”
余无声随声出剑,这一招水龙吟已有了六七分意思。
他侧目望向锦衣罗刹,只见她轻轻地擦了擦眼角,对他点下了头。
“手腕要抖得再急一些。”
“好。”
余无声受教,继续专心致志地练了起来。
这是他第一次练剑
能做到如此专心,实属不易。
通往成功没有别的道路,只有专注二字而已。
而余无声,正是这类心静如水的人物。
“一千剑了。”
景玉默默地数着,不时地提醒一下他的错误,再给出一些指导。
“四千剑了。”
越来越熟练了,已有七八分意思。
“八千剑了。”
剑声振振,如有龙吟。
“九千九百剑。”
剑势精熟,已入臻化
“九千九百九十九剑。”
他停了
左手扶住无字天书,右手一松
湛卢剑落入虚空,化作金光不见。
“?”
景玉眉头轻皱,不解其意。
他闭上了眼,深吸了一口气
突然前踏一步!开口喝道:
“纯钧!”
白石庭中白光一闪,径直劈开一道白浪,听得一声水龙吟!
唰——!
干净利落的一刺!
外人看不出这一剑的威力,可景玉却下意识地捂住了嘴,眼神说不出的复杂:
大道至简。
这一式水龙吟,
成于这第一万剑。
……
日头西沉
余无声掀开帘子,走出了小屋。
“这胳膊废了……”
他竟然练完了才察觉到劳累,可见他练剑的时候到底有多专注了。
虽说一天之内便习得一剑,确实也挺值得吹嘘的。可惜这一条胳膊……
“啊……啊啊啊啊……”
余无声咧咧嘴,叫苦不迭。
碰也也不是,提也不是,风一吹都觉得疼,真恨不得现在直接把它给锯了。
正气恼的时候,一抬头,便看见了坐在院子里的陶之芩。
“学长。”
她眨眨眼,好像等了很久。
“桃子……?”
他楞了一下,看见了躺在锅里的米饼。
竟是一口也没吃。
“怎么了?”
他悬着胳膊,小心翼翼地坐了下来,奇怪地问道:
“不好吃吗?”
她摇摇头:
“吃不下。”
“怎么了?”
她盯着那只垂着的胳膊,眨了眨眼:
“你受伤了吗?”
“没有。”
余无声摇摇头,苦笑道:
“只是练得有点狠了,暂时动不了而已。”
“是嘛,那就好。”
陶之芩终于笑了起来,眯着眼睛说道:
“那个女的看你的眼神好凶哦,我还以为你们俩去打架了呢!”
“没有的事……”
“那就好,那就好嘛。学长真是的,害得人家好担心你呢。”
“我有什么好担心的……你还是想想你的米饼吧,放了一天,说不定酸了呢。”
“学长,晚饭我来做吧!”
“你来?怕不是要……”
话到这儿噎住,忍不住低头看了一眼不争气的胳膊,就没下文了。
陶之芩瞬间欢呼雀跃:
“我来吧!我来吧!”
“那好吧……”
“嘿嘿,嘿嘿!诶嘿!”
“喂,别胡来啊喂!”
晚霞云醉,近黄昏
这两个一白一红的人儿渐渐模糊成了一对儿黑色的剪影
在那橘黄的幕布上一静一动。
只余庭中那口暖暖的小锅
悠悠地冒着白色的热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