战局僵持,杀声震天。
刘繇军中,传令兵跑进跑出,战报飞驰:
“报!我军骑兵冲锋失利!正在重整!”
“报!前线步兵受阻,正在血战!”
“报!敌左翼箭矢密集,难以招架!”
军阵之中,刘繇一脸困惑,忍不住伸手擦了擦额头上的汗,望着周围的将军询问道:
“我军不是兵力优势么?怎么……怎么战局不占优呢??”
四周的将领都默然低头,不知道该怎么回答。
此前,那副胜券在握的神气劲儿已经从每个人的脸上消失,再也看不到了。刘繇想不到,唯一能回答他问题的将领,正是不受他重用的太史慈。
“孙伯符果然用兵如神。”
七千对一万,固然是以少击多。
但孙策精通阵法,合理搭配。使得总体战场上,人数的确居于劣势,但在局部战场上,利用阵法的相互掩护和兵种的合理搭配,反倒形成了优势。
这么说还是太复杂了,刘繇绝对听不懂。
简单点来说,举一个例子就足够了——骑兵的运用。
同样是骑兵,刘繇军的骑兵冲击左翼的弓弩兵,在遭遇了齐射之后本可以顶着伤亡杀进阵里,然后砍瓜切菜一般迅速击溃周瑜的部队。但是孙策的骑兵却一直等待着这个时机,继而直接抓住机会,重创了对远程部队威胁最大的骑兵。至此,刘繇军最重要的制胜部队就已经丧失了决定战场走向的能力,只能疲软地继续骚扰左翼。
反观孙策,他是怎么使用骑兵的呢?
太史慈弯弓搭箭,一边射击,一边密切注视着孙策骑兵的动向。他的心中暗暗焦急,却也无计可施。
孙策的骑兵数量明显少于我军,可是他们的行动太灵活了,实在是太灵活了。孙策率领的骑兵就像鱼一样穿过战场,使得后方的弓弩手找不到机会射击,两翼的枪兵又追不上去,只有瞪着眼干瞧的份。
阵线千万乱不得。
步兵阵列一旦在这支骑兵面前露出破绽,后果简直不堪设想。
太史慈万万没想到,他担心的事很快就发生了。
“杀啊啊啊——!!!”
“杀——!!”
孙策奋声怒吼着,硬生生地迎着长枪阵向前冲去,混不畏死。那势头,就像是恨不得一头撞死在密集的枪阵之上,打死也不回头一样。
幸好,这一阵刘繇军的长枪兵们训练有素,丝毫不乱。他们肩并着肩紧紧地挨在一起,手中的长枪直直地指向前方,没有一丝松懈。孙策的骑军越来越近,眼看就要一头撞死在枪阵上了,那骑阵却突然像鱼一般灵活地拨转方向,躲开锋利无比的长枪结阵,扭头继续向山上跑去。
眼看着孙策落荒而逃,小兵们纷纷嗤之以鼻:
“什么啊,有本事倒是冲过来啊。”
“切,我还以为什么呢,虚张声势!”
“骑兵了不起啊!?狗眼看人低!”
马蹄滚滚,完全不去理会这一通唏嘘和谩骂,紧紧地跟着孙策冲向了下一道长枪线阵。顺着山丘往上,骑兵们摸上了左翼的末梢,看见了一群编制混乱,戴甲率层次不齐的枪阵。
孙策眼前一亮,招呼韩当道:
“就从这儿,杀进去——!”
说罢,快速纵马驰奔,挺起血红长枪奋声怒喝!
身后的骑兵人人热血沸腾,全都被主帅感染得怒目大吼,杀声震天!
马蹄如雷,白刀如电,看得人心惊胆寒。
第一排握着长枪的士兵们各个怕得发抖,生怕那些骑兵真的不要命地冲进阵来,硬要跟他换命。
头排兵,怕,怕呀,真的怕。
战场之上站在队列第一排,搁谁谁不怕啊……?
手中的长枪确实克制骑兵不假,但是最多也只能刺死一个骑兵,完成一换一而已啊。那后面的骑兵要是抓住这个空隙冲上来,一刀挥下就是一条小命,到头来不还是要死吗?
但是偏偏军令如山,又不能当逃兵。
逃兵是要问斩的,还是一个死。
所以,听我的,千万别当兵。
当兵,就是死路一条。
排头兵深深地叹了一口气,攥紧了手中的长枪,望着奔袭而来的骑兵视死如归道:
“罢了……临死前,拉一个垫背的吧。”
嗖——
一发弓箭径直贯穿了他的头颅,当场毙命。
整个枪兵线列顿时一惊!一个个瞻前顾后地紧张起来,全都吓得瑟瑟发抖,整条枪阵全都开始动摇了!
“怎么回事!?”
“骑射!骑射手!”
“有头盔站前面啊!别让我!别让我……!”
“头排兵别动!别乱!都别乱!!别乱——!!!”
嗖——
韩当略一眯眼,弯弓搭箭又是一条人命,瞬间射崩了枪阵的士气。打头阵的其中一人率先坚持不住,崩溃地扔下手中的长枪哭喊着开始逃命。他一跑,站在他身边的枪兵立马就觉得不对了:
“要抵御骑兵,靠得是密集的枪阵。现在我左手边的被射死了,右手边的跑了,就剩我孤零零的一个人……”
“那敌军不就从我这里开始突破了吗!?”
一秒就想明白了的小兵决意不做冤死鬼,当即丢下长枪开始跑路!
他能这么想,其他的枪兵也能这么想!都是这么多年滚战场滚出来的老兵油子,谁都不是傻子,都知道该保命的时候要保命!有一个带头逃跑,就有一群逃兵,紧接着就是潮水一般的逃兵,兵败如山倒一般,如无头苍蝇一样开始逃命。
负责指挥的都尉远在后方,直到这时才反应过来情况不对,连忙挥刀开始沿路斩杀逃兵,但是已经太迟了——!!
銮铃一响,一条猩红长枪破阵而出,甩下一地醒目的鲜血!
孙策的骑兵已经杀穿了崩溃的枪阵,左突右杀,如入无人之境!到最后,都尉面对着潮水一般溃逃的逃兵们,自己也不得不做了逃兵,拨马转身往回就走,却被一箭追中后心,跌马殒命。
“呸!”
逃兵边逃,还不忘了朝他的尸体吐了一口唾沫,抱着头飞快逃命。
有些聪明的,知道把长枪扔掉,这样骑兵不会去追手无寸铁的人。可有些不聪明的,手里攥着枪逃跑,以为被追上了多少还能防防身。可是旷野之上,被彻底击溃的步兵枪阵就是案板上的鱼肉,只有被宰割的份。
一个枪兵气喘吁吁地跑着,听得背后马蹄声近了,急忙回头攥住了长枪,紧张地两腿直抖。他声嘶力竭地大叫着为自己壮胆,狠狠地向前一刺——刺了个空。
骑兵灵活地调转马头,直接弃他而去,继续前进。
小兵紧张地咽了一口唾沫,以为自己的性命得以保全,正暗暗窃喜着。刚想转头继续逃跑,却忽然听见身后响起一串马蹄声,可他已经来不及回头了。
眼前骤然一黑,倒在了蹄下。
如他一般被追杀的逃兵数不胜数,战场上一片哀鸿遍野,到处沐浴着惨叫声。溃败的部队理应如此下场,这就是不能坚守阵线的代价。
太史慈远远地望着这一幕,愕然叹道:
“糟了,我们要输。”
“太史将军何出此言?”
“孙贼的骑兵已经突破前阵,绕到我军后方了。再这么下去的话,后阵所有的弓弩手都有危险了!”
骑兵杀弓兵,就如同割韭菜一样简单。
一旦被骑兵突杀进去,那就真的回天乏术了!
他狠狠一咬牙,猛踢马腹!飞驰而去。
“太史将军!?你要去哪儿!?”
“我去阻止他!!”
太史慈大喊着,攥住长枪越过军阵,一路从右翼飞驰,直奔左翼。他心急如焚,看着孙策的骑兵再度集结,从背后向正面的军阵发起一波冲击,又击溃了另一阵步兵。一面又一面的军旗跌落泥中,从此再也没有扬起——这下,就连普通士卒都能看出战场的走向了。
胜利的天平已经开始朝孙策倾斜!
再这么下去就是孙策军的胜利了!
“不!”
太史慈攥紧了长枪飞奔向前,着急道:
“我必须阻止他!”
可紧接着,他却看到了更令人震惊的一幕:
那匹烈焰骏马竟然脱离了自家的骑兵队伍,孤身一骑飞奔而去!竟然!是要一人一马直闯中军帐,直取扬州牧刘繇本人!?
太史慈震惊得无以复加,甚至想揉一揉自己的眼睛,看看自己是不是看错了。他知道孙策生性狂妄,但还不知道他竟然狂妄到如此地步,简直不知天高地厚!真当刘繇军中没人了么!?
神亭岭一战,你我不过是打了一个平手而已!
有我太史慈在,容不得你如此猖狂!
“孙策休走!可敢与我决死!?”
太史慈勃然大怒,飞马急呼!一路飞驰着勉强追上了孙策,赶在前头拦住了他的去路。太史慈一脸怒容地攥紧了长枪,顾不得**坐骑剧烈喘息,居高临下地喝道:
“有我在此,你往哪里走!?”
“哦……?”
孙策仰起头,攥着长枪略一蹙眉,浑然不顾烈焰快驹打了一个兴奋的响鼻,刨着蹄子。
“孙伯符——!你为虎谋皮,不知羞耻!你……”
“这些闲话就免了吧?”
孙策笑了,兴致十足地将手中长枪翻出两道晃眼的浪花,啪的一声漂亮地攥紧握稳,潇洒一笑道:
“咱俩在神亭岭可还没打够呢。”
“这次……可以杀个痛快了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