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前往调查兵团训练场的路上，坐在16号货车里的韩吉喋喋不休地阐述着她那些关于巨人本质的疯狂猜想以及曾经做过的各种疯狂实验。
坐在货车后部的米凯则一直警惕地从雨篷布的缝隙中窥视着外界的情况，生怕错过任何可疑的迹象。
至于全程闭目养神的我~~我甚至懒得假装在听韩吉说话。
虽说懒得听，但是某些关键的事情我还是默默地记了下来：
按照韩吉的说法，艾伦在某次实验中无法变身为巨人，后来因试图拾起地上的茶勺而发动巨人之力，由此推测巨人之力的使用条件之一必须是使用者具备明确的目的。
“为了某种明确的目的而降临于世的物质......能够穿透气密袋子凭空消失的物质.......组成巨人的物质.......”我自言自语着，试图以自己所能理解的这个世界的运作原理解释不属于这个世界的巨人的秘密，然而得到的只有愈加沉重的迷惑和挫败感。
“如果艾伦的巨人之力必须以明确的目的为前提，很可能其他普通的巨人也是一样的~~也许巨人这种不知从何而来的东西.......也是抱着某种目的才会专注于追踪、吞噬人类才对.......”
韩吉完全没有停止说话的打算，然而我已经相当厌烦了：“佐耶分队长，巨人的事情能不能先放一放~~其实，现在我只想跟你聊聊调查兵团今天晚上的伙食问题。”
米凯忽然不识时务地插嘴说了一句：“不好意思了，史密斯团长可不会特意为托德分队长准备什么迎接大餐。”
“伙食问题？对哦~~差点忘记说了，我们都知道巨人是没有消化器官的，它们就算不吃人也不会被饿死~~这样的话，巨人之所以吃人.......原本的推测是：它们的目的只不过是为了杀死人类~~然而如果巨人仅仅是作为杀死人类的天敌而存在，那么它们明明可以用更直接有效的方式杀死人类才对啊.......”
“算了，我忽然决定：还是不要谈论伙食的事情了......”韩吉的发散性思维让我彻底失去了讨论食物的兴致。
“嗯嗯~~我们还是接着说巨人的事情吧~~说起巨人的目的，调查兵团曾经取得一名叫做【伊尔赛.兰格纳】的牺牲士兵的调查笔记，里面记载了一件十分奇怪的事情.......”
米凯听到了韩吉的话，他迅速回过头望向车内，严肃地打断了韩吉的话：“佐耶分队长~~这个事情不应该随便对外人说啊。”
“没关系的啦~~或许托德分队长能从【伊尔赛.兰格纳】的笔记内容中看出点什么呢？”韩吉仍旧一脸期待地看着我：“笔记里提到了一个奇怪的巨人~~那个奇怪的巨人似乎是基于什么特别的目的做出了........”
与此同时，我的忍耐也已经到达极限了：“韩吉~~！！能不能拜托你闭嘴~~！！”
.......
调查兵团设置在卡拉尼斯区城外的战前营地规模不大，周边尽是大片的草地和树林，通过在营地周边高地上设置的观望台可以对整个战前营地进行监视。
货运马车路过却没有驶入营地，而是径直前往卡拉尼斯区城外的某个商业仓库。
在夜色笼罩之下，实际上戒备森严的仓库不起眼地藏身于商业区之中。
我独自走进仓库二层的守卫室，里面只有一个人在等着我。
埃尔文起身对我做了一个表示欢迎的姿势：“晚上好~！托德分队长，我还以为你不会亲自前来呢。”
“不亲自过来一趟怎么行？毕竟这批货的价值之高让中央也不得不认真对待啊！”
“是么，这批货的价值究竟有多高？”
“王政府半年的财政收入以及那些贵族的捐款可都砸进去了哦~~连同他们那为之不多的【期待】一起砸进去了.......”
“我代表调查兵团感谢中央的大力支持，此次行动我们一定会拿出切实的成果证明调查兵团对人类的价值！”
“如此最好~~否则~~”
“否则如何？”
我冷笑了一下，阴沉的话语暗含威胁：“到~时~候~你就知道了......”
“既然中央如此重视此次作战，托德分队长应该也会参加后天的行动吧？”
“不会。”我耸了耸肩膀补充道：“萨卡里斯分队长之前也问过我类似的话~~话说，你们到底得有多缺人才会打算拉我下水啊？”
“很缺，包括指挥班在内，知晓此次作战实质计划的士兵不到30人。”埃尔文语带深意地问:“这不到30人里可没有中央的眼线存在呢.......难道中央不怕调查兵团私藏被捕获的敌人或者截留情报？”
我双手叉腰，严肃地反问道：“你敢吗？”
“根据情况，也许我会这么做.......”
“根据情况，也许调查兵团会被解散~~至于你，埃尔文.史密斯~~也别想落得什么好下场！”
埃尔文黑着脸提示道：“托德分队长，你那个刚刚加入调查兵团一个月的妹妹~~也许会死在墙外也说不定哦......今年的新兵全部都会参加此次作战哦......”
“以她作为理由，引诱我参加作战也是没用的~~”我欣慰地微笑着：“因为我已经想通了。”
“想通了？什么意思？”
“加入调查兵团既是她自己的选择，又是上天注定的命运。”我的脑海中想起了罗德的话：【她们都是如此倔强地要承担原本不应该由她们背负的责任，这或许是冥冥之中上天注定的事情】。
“我还真不知道，提尔，你什么时候开始信教了？”
“人活于世，总得相信点什么，否则怎么撑得下去......埃尔文，其实我倒是很想知道~~你到底相信什么？”
“我相信总有一天能得到答案，知晓这个世界的真相。”
“你确定自己真的想知道吗？”
“确定！”
在沉默没有变得让人难堪之前，我再度开口说道：“聊天就到此为止，请史密斯团长出具这次作战的具体计划资料。”
埃尔文不假思索地从身后取出了早已准备好的绝密资料，神情甚是沉重：“好的，如果托德分队长对作战有什么具体的建议，今天晚上就是最后修订的机会了。明天调查兵团各班都将领到【各自】的作战计划，到时候再想修改就来不及了。”
“【各自】的作战计划？”我皱眉问道：“这份资料该不会也是【各自的作战计划】中的某一份吧？！”
“这是仅此一份的完整计划，我也是今天下午刚刚从脑海中整理出来的。在这个节骨眼上欺骗中央对调查兵团而言也是不可承受之重，请托德分队长务必相信调查兵团的诚意。”
我一边弯腰低头翻看着桌上的完整计划书，一边自顾自地坏笑着：“听起来调查兵团的保密工作做得确实不错呢~~刚才路过卡拉尼斯区城外的战前营地的时候，我还是注意到了的......”
“注意到什么？”
“那个战前营地~~就如同846年第一次玛利亚之墙夺还作战之前的营地一般啊！”
“我不这样认为，4年前托洛斯特的战前营地与监狱无异，而卡拉尼斯区城外的战前营地里都是自愿参战的勇敢士兵。”
“然而我们对战前营地的警戒监控水平是一样的~~4年前是不能让【人民志愿兵】逃跑，现在则是不能让可能存在的敌人偷偷溜出来~~难道不是这样吗？”
“从这个角度来说，确实如此。”
“4年前的【人民志愿兵】已经全军尽没了~~不知道后天的作战能有几人回来呢？”我仔细端详着埃尔文拟定的长距离搜索阵型示意图，嘴里默念着：“第57次壁外调查......参战人员总数203人.......指挥班：5人......利威尔特别作战班：6人......运货马车班：16人，分乘16辆马车......马车护卫班：98人......传讯班：30人......索敌班：48人......”
“请恕我无法在未知的敌人面前估算战损.......”埃尔文特意提醒了一句：“提尔，按照我们之间的协议，今年加入的新兵都安排在传讯班之中。我特别对传讯班各位班长指示过要特别注意保护新兵的。”
“如果真的要在新兵和老兵里做选择题，你肯定还是会选择牺牲新兵的！”我冷冷地哼了一声：“你就承认吧，埃尔文！如果在我们之间必须要选出一个十恶不赦的坏蛋，那个坏蛋一定是你！”
“为了人类的存续，我不得不扮演这样的坏蛋。”如此说话的时候，埃尔文的脸上甚至没有出现一丝愧疚。
“啊~~啊~~！在这次作战中牺牲的士兵们都是为了人类而献出心脏的~~你就继续这样自欺欺人好了！！”
“如果托德分队长有更好的办法，我愿洗耳恭听。”
“我确实有更好的办法，但现在还不能告诉你！”
埃尔文猛地凑到我的面前：“那么，请问何时才能告诉我？”
我的视线离开桌面上的作战资料，挺直腰杆严肃地平视着面前的质询者：“在埃尔文.史密斯团长正式下令解散调查兵团，真心宣誓拥护王政府对墙外世界的不干涉方针，不再涉足墙外事务以后~~我再择机告诉你！”
“任何有心之人，在连续受到巨人的攻击以后都已经知道：人类继续待在这狭小城墙之内的未来，只有毁灭一途！”
“谁知道呢？或许走出城墙只会招致更为惨烈的灭亡也说不定哦~~”
“提尔.托德，你到底对这个世界知道多少？”
“确实比埃尔文.史密斯知道得多一点~~”
“具体是哪一点？”
“王政府的政策并不十全十美，但限制人民走出墙壁的决定并不是毫无道理的！”
“那么我们到底应该怎么做才能避免灭亡的结局？”
“我们应该遵从王的决定，无论这是否会导致灭亡的结局。”
埃尔文的脸上轻微抽搐了一下：“如果王让你去死呢？”
我笑了一下，认真而平静地回答：“那我就去死。”
谈话已经无法继续了，埃尔文目光低垂，死死地看着我。而我则重新弯下腰翻阅着面前的作战资料。
........
“利威尔特种作战班在中央靠后的位置~~这是必然的.......但是各自的作战计划却不是这样写的.......”我忽然自言自语似的说着：“有意思~~原来你早就摸清楚新兵们的基本关系了啊~~”
“这都被你看出来了？不亏是托德分队长。”
“埃尔文，你这家伙.......你居然特意把米卡莎.阿克曼与阿尔敏.阿鲁莱特分别安排在阵型的左右二翼.......类似的情况还有莱纳.布朗与贝尔霍特.胡佛.......还有好多类似的安排.......”
我没有把克里斯塔和尤米尔的名字说出口，只是担心说话的语气会出卖自己。
“嗯~~为了最大限度避免潜伏的敌人相互串联行动，只能把各个新兵平时最熟悉的伙伴拆开了。特别是托德分队长此前说过的那些临时改变注意加入调查兵团的新兵们，就更有拆散布置的必要~~！”
“确实应该这么安排，但是.......”我真的好担心，在这种情况下尤米尔要如何才能保护好克里斯塔呢？但在其他人面前我绝不能把这份担忧说出口。
“但是什么？”
“但是......这样安排难免会提高作战的危险性和伤亡数......”
“这是没有办法的事情。”
“史密斯团长大人~~”我阴阳怪气地问道：“我想再问一次：说真的，你觉得这次作战到底要损失多少士兵呢？”
“最差的情况自然是全军覆没了。”
“切！！全军覆没个鬼啊！！一发现情况不对，你肯定第一个带头撤退，别以为我不知道！845年那次墙外调查就是这样.......”
“我会尽力带回尽可能多的士兵的。”
“埃尔文......你......你到底还有没有人性啊？”
“为了凌驾于怪物之上，我可以把人性彻底抛弃！”
我不禁摇头暗骂：“明明自己就是个抛弃人性的怪物......”
“这都是没办法的事情.......”埃尔文深深地叹息着：“因为我已经意识到了一个事实.......”
“什么事实？”
“抛弃人性，失去很多；抛弃兽.性，失去一切！”
我只能一同叹息起来：“原来如此，原来你早就在无法预见结果的前提下做出选择了......你选择成为恶魔......”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