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说,镜柯说要我去帮他拿一把剑?”
洛伦手上拿着那张略显厚重的纸张,用手指轻轻弹了弹那有些发黄的边缘。
他低下头看着低头在地上的可特连,可特连•丽迪埃尔泽正在颤抖着。
“你害怕我吗?”洛伦随意问了一句,眼睛被压在略显厚重的藏蓝色碎发之下,可特连的头低的更低了。
“没什么好害怕的吧。”
洛伦像是自嘲一样,从圣座之上走了下来。他在可特连的身边停下,有些奇怪地向着可特连歪了歪头。
“抬起头来,可特连。”
他轻轻地说。
“抬起头来,看着我。”
到可特连的眼瞳和他相互交错的时候,他才满意地点了点头。
“没什么好怕的,可特连,要说为什么的话——你知道为什么吗?”
可特连已经停止了颤抖,但是脸皮依旧是那样绷得紧紧的,他张开手掌又捏上。
“我不知道,陛下。”
洛伦摸了摸他的头颅,像是抚摸着自己的孩子一样动作轻柔:“因为——”
“人总是会死的啊,可特连。”
他离开的时候,科特连的手臂被一根竹签刺穿——那是穿食物用的竹签,科特连记得那是“皇帝陛下的宠物”发明的一种吃法。尚且幼小的皇帝熟练的执行这一切。
“这是惩罚——对于你无知的惩罚。”
可特连甚至不敢改变神色。
他没有再理会僵直在那里的可特连,缓缓地一步一步走回了他的圣座。倒映在可特连眼中的那个少年的身影,在可特连看来是那么的孤独。
王座必将立于虚空之上,没有人去抵达,也没有人去支撑。
自从拿到皇帝权杖之后……洛伦时常做梦,梦里的王座悬浮在黑暗的虚空,死一般的寂静压得他胸口发闷。
他已经几乎回想不起自己和那位”空皇“在一起的日子,只是觉得那段时间他很开心……很快乐。他想要回到那段时间,没有一刻不想。
然而在寂静的梦中,星空在头上璀璨,万千寂静的眼静默注视。
王座旁只有一条黑龙。
他梦见他走上王座,手中握着一把金色的圣枪。圣枪的一头扎人黑龙的身体,另一头握在他的手。
“去死吧,白帝。”他听见自己开了口,声音很熟悉,语气却很陌生。
…
…
“不过呢,现在说这些真的没什么意义,因为大家都还没有到死的时候。”少年的脸还是显得有些稚嫩,但是如果仔细地观察那张脸,看的越久越觉得那张脸是面具。
他举起手中那张纸:“我们需要搞清楚镜子需要什么。啊,可特连,自从你那年出皇宫了之后你就好久没见过镜子了呢。他应该还认得你吧?”
“他还认得我……”说这句话的时候可特连觉得自己的心脏在滴血。
刺穿的手臂似乎也不痛了。
自己可没认出镜柯啊!
而且还被吓成那个模样,真是丢人丢到家了……可特连真的很想拿手捂住脸,但是又不敢在洛伦的面前这么干,于是只能恭恭敬敬规规矩矩地坐好。
“我觉得你也应该比较了解镜柯吧?”洛伦问,“你能知道他这是要我去找什么剑吗?”
“在下不知……”
屁话!简直屁话!听了这话以后,可特连差点又一屁股坐在地上。他了解镜柯?
要是他了解镜柯就好了。
镜柯给他的感觉绝不是什么随性和好欺负的人,每次他看到镜柯眼中流露出的那一丝东西,他都会暗暗地心惊。
可特连大多数时间其实并不知道他眼中的“上等人”在想些什么,那些上等人也并不喜欢别人知道他们的内心想法。
他们喜欢的是傻子。
“我只是个自私的人啊。”镜柯这么对他说过。
自私的人……吗?
镜柯似乎是一个不喜欢那种意义上的“傻子”的人。或者说也许他看的比较透,世上从来没有真正的傻子,除非打一顿。
可特连这么一边想着一边抬起手擦了擦额头的冷汗,他那眼睛余光偷偷瞟着洛伦。
“剑……”洛伦似乎还在思考,他的目光望向远方,似乎在看些什么。
可特连顺着小皇帝的眼看过去,窗外百花齐放,美不胜收。一只鸟儿停在树梢,走走停停。
仔细一看,那是一只残翅的知更,血珠干涸在鸟羽之上,像是绘上奴隶的印记。
仔细看去,洛伦的双瞳却完全没有聚焦。
…
…
…
“你先退下吧,可特连。”
“遵命。”
……
要是要皇室武器库里的剑,明说就可以了,用不着这么的拐弯抹角。
“剑”难道代指人?也不太对,关于支援的话,自己已经派了第三学院校长去了。
他走出去坐在院内的阳光之下,光暖暖的,他却没有什么实感。
花花草草在阳光之下伸展着身躯。
洛伦伸出手去,紧紧地将太阳“捏”在手里。冷意依旧在吞食他的全身上下,黑色在周身扩展,扩展。
一刻不停。
侵蚀已经很严重了,洛伦自己也不知道自己到底是不是以前的那个自己了,也许早就被掉包了,可是谁会在乎呢。
“我想你啊……镜柯。”
这句话略带了些哭腔,不知道是真的还是聊以慰藉自己的戏码。
“依赖人可不是个好习惯,陛下。人是一种很廉价的动物,说不定哪一天就会死。而如果有人抛弃了你,你也只能选择继续走下去。”
镜柯这么说过。
他将藏蓝色的碎发撩了起来,让刺眼的阳光尽情地灼烧着自己的虹膜。
“可是,我不想要你死啊。”
“我也不想要空皇先生离开我,为什么呢?那份感情说不定早就不知道被冲到哪里去啦,但是……”
“别留下我啊。”
头发实在是有些长了,于是忠实地挡住了他的双眼。
轻风吹过回廊,在石柱和雕刻之旁萦绕。烟灰盘着祭坛寸寸前进,旗帜高扬在大理石台上。
风翻起一角洛伦手中的信纸,信纸的背面似乎被涂画过,似乎尽是点和黑线。
点,线,点点,线。
洛伦将镜柯寄给他的那张信纸反转过来,要是仔细看去的话,那些点和线条似乎是有规律的。
“这家伙还是这么谨慎……”洛伦的语气听上去带了几分无奈。
“摩斯密码吗……?真亏那家伙能想出这种东西来呢。”
洛伦一打响指,通体黑色的伞酒出现在了他的手侧。手掌一接触到那把黑伞,他就感觉冷意随着力量一起冲进了他的身体。
然后他感觉与脚下土地紧紧相连。
同根之物。
普天之下,莫非王土,率土之滨,莫非王臣。
黑伞时时刻刻在提醒他这一点,鼓动着他去统治去剥夺。
他又一打响指,纯银的纽扣之上忽然反射出一道吊诡的光。便服换作金丝镶边的礼服,皇室纹章被织进布料。
他放下手。
摩斯电码,只要靠着皇帝权杖——也就是那把黑伞的帮助,破译是手到擒来。一打响指,他就按照坐标通过虚界将自己移动到了指定的地点。
“这不是……第三学院的教师宿舍么?”
洛伦明显有些惊讶。
他本以为镜柯拜托他是要他拿什么重要的东西,但是在教师宿舍里……难不成是为了其他人拿的?
洛伦微微仰头,看见了面前那扇门上写的名字。
“白奇•威斯”。
…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