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屠夫。
手拿着大刀的屠夫,据说在杀死失控的孩子们的时候,屠夫会轻声的安慰他们。
艾尔莎对此分外不屑,艾尔莎觉得屠夫只是为了减少工作量,才说些好话来麻痹他们的神经。当许冷华坐在湖边的时候——那时候她已经不想跳下去了,但是艾尔莎会来向他扔石头。
“垃圾东西,你为什么不去死啊,许冷华小姐?你这个没有性别的家伙,天天装成女孩子一样缩在白奇老师的怀里,你觉得他人的怜悯能给你带来什么?”
艾尔莎很少骂人,这是许冷华第一次听见她那么生气地说话。
“艾尔莎呀,白奇老师他,会来握住每一个人的手的。”她认真地回应。
艾尔莎狠狠地推了许冷华一下,有些赌气地躺在她的边上。
“那你来抱我。”
她有些蜷曲的头发枕在许冷华的大腿上,她莫名其妙的很开心。
“她”以前是怎么样的人,她已经通通忘记掉了,她只会听见白奇老师的话语。但是又是艾尔莎也会和她那么抱怨——
“冷华,以前的你真好,一点也不脆弱,会挡在我的面前,再看看现在的你,哭鼻子的可怜虫,丽第埃尔泽是连着你的神经也一起切掉了么?”
她照常向她扔石头。
“你明明很帅气的……冷华……”
石头砸在许冷华的背上,艾尔莎的话语被埋葬在石头撞击背部的沉闷声音之中。
莱舒托一般会来阻止艾尔莎,莱舒托和艾尔莎的关系很好,好到两个人一直一直几乎分不开,像是传说中的连体婴儿一样。
许冷华觉得艾尔莎只是讨厌自己罢了,很久之后,她才反应过来,艾尔莎想要她找回以前的自己。
但是她并不想。
莱舒托阻止艾尔莎,然后两个人气鼓鼓地大吵一架,被家族里的人带去房间关禁闭。
莱舒托身上植入的刻痕没有许冷华身上的多,但是莱舒托却先一步出现了变成混沌的征兆。
刻痕是用于死物的奇迹,丽迪埃尔泽的技术则是用过向着人体里通入黑雾,模拟出了死物的状态,再让威力巨大的刻痕植入人的体内。
简单的说,一个人能够忍受多少黑雾的侵蚀,就能得到多大威力的刻痕。
但是和镜柯用黑雾增加灵力活性的“侵蚀”不用,人体刻痕改造计划,是让黑雾彻彻底底地被埋藏在体内,让人变成等同与混沌的存在——
惨无人道。
许冷华不介意这种惨无人道,但是有一天,莱舒托承受不住了。
莱舒托要变成混沌了。
她拖着满是黑斑的身躯敲响了许冷华笼子的门,她哭泣,她有些泣不成声。
哭完了以后她就准备离开,许冷华问她去哪里。
“别让艾尔莎做傻事。”
……
她如此回应,许冷华不知道她是怎么逃出自己的笼子的,却恍惚看见,在走廊摇曳的烛火之下,班班血迹刻入凹凸不平的墙壁,她的手变成了混沌的爪子。
血肉在爪上蠕动。
第二天,莱舒托被抓走了。
她是个声音清脆,但是在艾尔莎面前就会显得有些木讷的孩子。
她没有回来,据说她被带去见了屠夫。
“喂,爱哭鬼,可怜虫!”艾尔莎像是一点事情都没有发生过一般,狠狠地又用着石头砸了她的背部。
“莱舒托说了什么?”
“她说,要你别做傻事。”
艾尔莎将她狠狠地推在地上,用着几乎要滴出血来的眼神看着许冷华。
“你有办法吗?许冷华?你有办法救她吗?许冷华?许冷华……你有办法的吧?以前我刚见到你的时候,你拦在我的面前,你说一切都会好起来的……”
渐渐的,声音带上了哭腔。
许冷华是不会安慰人的。
“我不记得了……”她有些尴尬地想要去摸摸艾尔莎的脸颊。
她没有摸到那头蜷曲的头发——现在他甚至忘记了那头发的颜色,地下的灰尘已经染上她的一切,她侧过半边脸去,许冷华似乎看到有什么东西溅起了地面的沙砾。
传说南洋的珠子是人鱼的眼泪,人鱼的眼泪会变成坚硬的东西,因为被伤透了心。
“你知道吗,冷华,莱舒托原来不叫莱舒托。”
“她原本叫做镜楠砂,她是个东方人,你看见她的白发了吗?”
“她说她想要找回自己的歌哥哥,她没有别的梦想,没有别的愿望,只是想要找回自己的哥哥罢了——”
艾尔莎手上的刻痕忽然如同烧灼般点亮膨胀,利刃从她的手上生长,那是费尔南斯变式-切割刀。
“就是这么小小的愿望,也实现不了吗?”
“哥哥和妹妹在一起,不是天经地义的吗?”
她看着许冷华,眼中的什么东西在发光刻痕加持的灯火之下又反射出璀璨的光芒。
面前的“培养皿”似乎在这一刻沸腾了。
“丽迪埃尔泽在窃取神的权能,我明白的,那种东西是扭曲而端居的东西——我心中根本就没有神,我心中根本就没有希望,我不渴望救赎,不希望灵魂的永存,我只是想活着,活着!直到死为止……”
她在哭。
“人们信仰神明,是因为不相信自己。”
“我信仰神明……是因为我妄图渴望战斗。”
漆黑的水泛起滚滚波涛,其下的尸体不计其数,艾尔莎走到翻滚的湖面前,双手合十祈祷。
“愿上神佑我。”
“愿深陷泥泞,追求无上权柄,”
““奉靠我主绝望圣主的圣名求。”
娇小的少女身后张开漆黑的羽翼,羽毛飞扬在这一方狭小的空间,她开始像吹了气的气球一样膨大,膨大到令许冷华难以置信的地步。
好大,大到能装下少女心中的所有怨怼。
“再见啦,冷华。”
“永别啦。”
……
传声用的刻痕通知所有实验体去观看屠夫的处决仪式。
许冷华呆呆地看着艾尔莎褪去所有漆黑的羽翼,羽毛在地面堆砌厚厚一层,在漆黑的湖面上漂浮着,最后艾尔莎成了巨大的、团成一团的白骨。
先是手指,然后是手臂,最后是腿脚,渐渐地舒展开来,白骨的上下颌碰撞,它又哭又笑。
许冷华没能阻止艾尔莎。
“我妄图渴望战斗”……你已经战斗了,艾尔莎,毫无触动的是我,是许冷华,是逃避战斗自私自利的懦夫!
那个声音又在对她说话:
“逃避自己做不到的,您是智者。”
不会给你的不会给你的不会给你的!其它的事情都无所谓,艾尔莎和莱舒托已经给你了!白奇老师……唯独白奇老师!我不会给你!不给不给不给………
能阻止艾尔莎的,可能只有莱舒托。
有人抱住她,是白奇老师。
“别看,冷华。”
愿深陷泥泞,追求无上权柄。
所谓绝望,就是死循环。
艾尔莎喜欢以前的许冷华,许冷华却想给白奇老师看现在的自己。
莱舒托想要许冷华阻止艾尔莎,但是能阻止艾尔莎的只有莱舒托自己。
头衔着尾巴,一个轮回。
艾尔莎闯进屠夫的领域。
她挥舞着满是白骨的身躯,眼窝之中空空荡荡,哭声和笑声混在一起,莱舒托叫了艾尔莎的名字,她用爪子挥开屠夫的大斧,投入了白骨的怀抱。
釜中小人发出了尖笑。
艾尔莎被迎接到绝望之皇的圣域的前一刻,她推开了莱舒托。
白骨想要莱舒托逃走。
但是在下一秒,莱舒托身上的黑色斑点就逐渐扩散,她被拉长,然后长出尖刺和尾巴。
白骨的蜈蚣狠狠地抱住了巨大的白骨。
——不要怕艾尔莎,这样的我就能拥抱你啦。
这件事情发生后不久,白奇老师就不见了。
然后屠夫也不见了。
她觉得,她也该离开了。